忙碌的期末备考周已经逼疯那些临阵磨枪的家伙们，图书馆抢座是早起的动力，红笔圈考试重点是课堂不睡的兴奋剂。尤其是沈雨泽，他之前在研究什么佛法，早将专业课程抛到脑后，此时他比任何人都焦躁，翻开书就抓耳挠腮，边做题边抖腿。一旁的吴鑫洋见状，将整理好的笔记本放他头上，叮嘱他背下来能及格。沈雨泽拿下笔记本，一下子就搂住吴鑫洋，趁他没反应过来，沈雨泽仰头吻了他脸颊，然后又娇俏地坐了回去。吴鑫洋觉得甚是恶心，将很多张纸巾叠在一起，擦拭刚才被吻过的痕迹。

    吴鑫洋在临考试的前天晚上突然接到一通电话，便急忙离校了，连假都没请。沈雨泽知道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打了几通电话都是‘你拨叫的用户忙，请稍后再拨’，沈雨泽便只好微信留言进行询问，可都没等来回复。

    终于第二天早上沈雨泽的手机响了，显示是吴鑫洋，他急忙接通，另一边传来很沧桑的声音：“沈雨泽，我妈病了，正在进行手术，我已经和辅导员请假了，今天的考试我申请了下学期的补考，后面还有一些程序需要跑一下，你帮我跑个腿。”

    “嗯，这些都是小事，阿姨她~”沈雨泽停住了，他有太多想问了，可都是不合时宜，都是明知故问。他想知道阿姨得的是什么病，他也想知道小绵羊有没有好好休息，但他知道动手术的病应该很严重，身为人子，小绵羊当然没有好好休息。于是沈雨泽只是简单的回了句：“放心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找我。”

    吴鑫洋简单回了句：“嗯。”便挂断了电话。

    一转眼许吉年已经度过半年的大学生活，虽不期待，但寒假还是如期而至。她回到老家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找一份兼职，她从李女士老公(洪叔叔)那里敲诈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必须抓紧补充金库余额。姥姥听闻许吉年回家了，便也从乡下赶来陪她，漫长的冬季两个人总算有了倚靠。

    老家溪川的冬天很冷，一直在下雪，到处都是银装素裹。街上随处可见铲雪的铲车，绿化带里的积雪也积得老高，像小山一样。许吉年很晚才下班，回到小区的时候，每家每户的灯已经亮起来，几乎没有什么人还游荡在室外。许吉年躲在围巾下，缩着头，凭着身体记忆回到家，此时姥姥准备了晚饭，有一荤一素，足够两个人吃了。

    突然楼上传来脚步声，许吉年以为是错觉，便也没在意。

    第二天许吉年起晚了，此时太阳都已经升得老高了。眼看兼职就要迟到了，许吉年也顾不得吃饭了，穿上立领白色毛衣便小跑出门，黑色羽绒服被夹在胳膊下，双手在帆布包摸索，确认手机、充电宝是否都带上了。许吉年所在单元一共五层，她住三层，走楼梯比等电梯要快很多。两个楼层之间的楼梯一般被分为两部分，中间会提供一个楼梯平台方便转角，许吉年出门刚绕过平台继续下楼，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吉年。”声音隐隐约约从上面传来，许吉年不确定是否真的有人在叫自己名字，于是将迈向下一个台阶的脚步放缓，方便自己听得真切。紧接着许吉年听到一连串急促脚步声，不一会儿那声音便来到跟前。

    “吉年，等一下。”吴鑫洋已经来到楼梯平台上方的阶梯处，他将上半身探出栏杆俯视着许吉年，而许吉年伸着脖子仰望着吴鑫洋。吴鑫洋出门很急，只穿了一身睡衣，上衣是圆领卫衣样，下身是灰黑格子长裤，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头发也毛毛躁躁很不乖巧。

    “吉年，我妈她想见你，我昨天去你家，姥姥说你兼职去了，你今天下班方便来我家一趟吗？”吴鑫洋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整理自己飞到天上的头发。

    许吉年将帆布包往肩上搭了又搭，眼神也不自觉地来回飘，既怕和吴鑫洋的视线碰撞上，又怕视线无法对上被发觉眼神逃避。听完吴鑫洋一番表述后，她没有犹豫地回答道：“好的，告诉吴妈妈等我，我晚一点就过去。”

    “嗯。”吴鑫洋点点头

    “我要迟到了，我先走来。”许吉年将自己的手机屏按亮，举在半空中晃了晃，上面显示8：07，然后便疾步离开了。

    “嗯。”吴鑫洋注视着许吉年离去，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见她，他才转身爬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回到房间后，他打开窗子，一股寒气钻进房间，一瞬间吴鑫洋便寒气刺穿了，从前到后，由皮到骨。他将视线探出窗子，看着许吉年从楼里跑出来，然后越跑越远。

    吴鑫洋房间的门吱一声被打开了，小姨用手夹着一根油条走进来，她看见窗子被打开了，便走近探头往外瞅了瞅，除了一片肃杀之外，什么也没有看见，然后转过头看向吴鑫洋，一脸不解地问道：“你有病啊，大冬天的开窗子。”

    “嗯，我有病，人来疯，你传染给我的。”吴鑫洋刚要接过那根油条，小姨却急忙将油条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吴鑫洋无奈地吐槽道：“就说是你传染的吧！”

    傍晚下班后，许吉年买了一个果篮和几斤散买的苹果，她将散买的苹果放在家里后边拎着果篮上楼了。开门的是吴鑫洋的小姨，一个穿着随意懒散的人，许吉年见过几次，记得这么个人，但小姨贵人多忘事，什么都不记得了。许吉年连忙打招呼：“小姨你好，我是楼下的邻居，我们之前见过几次，我今天来看看吴妈妈。”

    小姨点点头，表情依然漠然，将许吉年迎进来后便去厨房和保姆继续折腾些什么。许吉年轻车熟路地来到吴妈妈房间，此时吴妈妈披着衣服倚在床头，上面盖着被子，她很认真地在用平板刷短视频，以至于都没注意到许吉年进来。

    “吴妈妈。”许吉年轻声唤到。

    吴妈妈抬起头，见到许吉年的时候竟然有点恍惚，她打量了片刻才掀开被子，示意许吉年过来坐。许吉年坐定后，吴妈妈继续盯着许吉年看，过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吉年，我们有四年不见了吧。”此时，吴鑫洋也进来了，他不等许吉年开口，便纠正道：“是三年。”

    “三年，怎么感觉不止三年，吴鑫洋你看，三年你几乎没啥变化，吉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越来越好看了。”吴妈妈用关切的眼神注视着许吉年，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女儿似的。

    “嗯。”坐在一旁的吴鑫洋在削苹果皮，是许吉年带来果篮里的。

    “吴妈妈，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许吉年关切地询问着。

    “我妈做了一个手术，现在~”

    “什么病，严重吗，吴妈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许吉年已经等不了吴鑫洋说完，便急切地询问吴妈妈。

    吴妈妈呵呵地笑道：“吉年你看，我这是不是好好的吗？”说罢，还扭了扭身子，证明自己好了很多。然后继续说道：“你吴爸爸太忙，所以我回溪川养病了，正好吴鑫洋的小姨也在家，就过来照顾我了。”

    吴鑫洋一直在一旁削水果皮，帮苹果、橙子、猕猴桃都削了皮，甚至将香蕉的皮也剥好放在果盘里。和早上不同，现在不吴鑫洋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洗规整了。

    许吉年和吴妈妈唠了很多，直到吴妈妈问道李女士的近况时，空气里突然掺进几缕悲凉。

    “我妈她已经结婚了，和一个很不错的人，马上我就要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了。”许吉年说道此处顿了顿，低下头搓了搓手，然后故作俏皮地说道：“那个洪叔叔特别照顾我，供我读书，还给我很多零花钱，结果都被我挥霍光了，不得已我现在只好打工了。”说完，许吉年努了努嘴，表情像一只犯了错小狗一样。

    吴鑫洋将削好皮的水果又切成块，有规则地排列在水果盘里。

    吴鑫洋的小姨将切好的土豆块放进油锅里，只听到滋拉一声，油锅开始冒火，厨房里便弥漫着滚滚浓烟，梁阿姨忙推开小姨，将锅盖盖上，才避免了一场灾难。

    小姨任敏只比吴鑫洋大7岁，已经满28岁了，今年是她研究生毕业的第三个年头，却仍是个无业游民。上个月一直寄宿在大哥任宏家(大姐任静就是吴妈妈，大哥任宏是老二，任敏最小)，前几天听说姐姐做了手术，于是她主动请缨照顾姐姐，前提是姐姐回溪川，并且为她提供食宿。

    任敏被赶出厨房后，悻悻地跑到楼下吸烟，刚蹲下点着烟，眼前就出现一双大长腿，晃来晃去的。她不耐烦地将烟蒂弹到对方的鞋上，然后直起身，仰着头，用一双半睁的眼睛审视着眼前的这个人。他有一头黑色的自来卷，瞳色是棕色的，牙齿很整齐，宽肩窄腰，再往下是~，看到这里任敏赶紧收回视线，又摆出一副难搞的表情。

    “干什么的，在人家门口徘徊，不像好人啊！”任敏歪嘴叼着烟，腿也抖个不停。

    这时，后面出来一个面相稚嫩的年轻人，他满脸堆笑，只看得见一口大白牙，眼睛已经笑成一个弧线了。“美女你好，打扰一下啊，请问这栋楼是不是有一住户姓吴。”年轻人问得很客气也很谨慎。

    任敏一听是打听姓吴的住户，来精神了，换了一条腿继续抖。“看吧，就说你不是好人，上来就打听姓吴的，打算是偷啊，还是抢啊。”由于腿抖的太猖狂，一个不注意烟蒂掉在羽绒服上，任敏赶紧掸下去，但还是烫出一个口子。

    两个年轻人咬紧牙关，将笑生生憋了回去。

    “美女，是这样，我是一个叫吴鑫洋的同学，我之前来过这里，但我忘记他住几楼，我就想打听一下，方便我按一下门铃。”不等大白牙年轻小伙解释完，一下子就被另一个卷发小伙拉走了，衣服的拉锁都被扯开了。

    “打电话直接问，跟她墨迹什么。”这个卷发年轻人对这种不讲卫生，往别人鞋上抖烟蒂的家伙心生厌恶。

    于是沈雨泽拨通了电话：“小绵羊，你听我说，是这样，我在你家楼下，可能需要你帮我们按一下电梯。”沈雨泽说完，竟然有种做错事情的感觉，虽是因为关心小绵羊才千里迢迢来访，但毕竟是不请自来，还是可能会给别人带来不便的。

    “好，你等我，马上。”吴鑫洋匆忙挂断电话，便跑去按电梯。

    任敏将仅吸到一半的烟掐灭，剩下的半截被一直捏在手里。她又扫视了两个人，用舌头顶了顶腮，说道：“我是吴鑫洋的小姨，一起上去吧！”

    “哦，好的，谢谢小姨。”沈雨泽展示了自己很好的教养。

    两个人跟在小姨后面进了楼，才注意到小姨穿的袜子根本不是一双，一只绿色，另一只蓝色。一条黑色加绒的裤子表面已经起球了，衣服也是不怎么板正，刚才又被烫出一个洞。

    “你说，你们空手来的，也不能帮你们拎点东西，招待不周了，别见怪。”小姨一本正经地道歉，不等沈雨泽说话，她继续说道：“你们运气挺好，踩着饭点就来了，晚一会儿都吃不上。”

    在这个刻薄的女人面前，沈雨泽除了傻笑完全接不上话。沈雨川则不然，他故意在电梯里站不稳，然后再不小心打到任敏的头，接着用小姨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道歉。小姨虽生气，却也只能强忍不再作声。

    出电梯的时候吴鑫洋已经在门口等待了，他将二人迎进屋内，为他们找了拖鞋换上，并将二人带到客厅。沈雨泽和沈雨川来到客厅后，以为会见到吴妈妈，没想到最先看到的是许吉年。沈雨泽此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适，他紧忙去抚摸戴在手腕上的念珠，以此平复心情。

    “吉年，你也在这里啊！”沈雨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