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魔主北辰
黄沙迷眼，雾霭蔽天。
忽而狂风起，忽而四周静。云柯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再度睁眼，他便站在了五河边。北辰嫌弃地挑眉，道：“这五河还是一如既往地烂，青冥那家伙的品味还真不怎么样？”
彼岸花被五河围在中央，每隔一道彼岸花栏，便有一条河，从中往外依次是子苦河、叹惜河、遗恨河、赤焰河、忘川河。五河交汇，颇有几分亭台水榭的滋味。
如果不是因为好几次都差点被河中怨气拽进去，云柯定会爱上此处。
北辰目光轻瞟，亭台之中堆满了各类书籍，他走过去，满脸厌恶，嫌弃地左扔一本，右扔一半，还不断点评：“哥哥每天都看这么无聊的书？”
云柯来回接住，擦擦汗珠，道：“别扔了！万一扔进河里，我捞不上来。”
北辰见他气喘吁吁，转身走向他，抢过他手里的书胡乱一扔，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哥哥，你跟我走吧。道观有很多书，哥哥想看什么都有？”
“宗主到我幽都，欲意何为？”阴恻恻、冷飕飕的声音，云柯被吓得肩膀一抖，规规矩矩行礼问好，道：“阁主。”
“哟，神君呐！”北辰来回踱步，道：“这才多久没见神君，神君还是这副谁都欠你的模样？神君莫不是忘了，只有你欠别人的！”
青冥道：“你说什么？”
北辰晃着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扇子，道：“神君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莫不是忘了一千年前谁因你而死？”
青冥：“……”
云柯：“？？？”
“哥哥，你瞧这个鬼地方，阴暗潮湿，一点都不好。哥哥随我回道观好吗？”
对上北辰亮晶晶的渴求目光，云柯瑟缩避开，干咳两声，还未开口。青冥一把将他揽到身后，厉声质问：“宗主可真是脸大，竟到我幽都抢人？还是你们魔宗，没人了？”
“哈哈哈哈哈……”北辰笑得直不起腰，道：“你确定哥哥是你幽都之人？神君大人，你是天选之人！你是神君降世！你是上天入地最受宠的天之骄子，又怎么会属于幽都呢？”
“你！”
不知为何？听北辰叫一声神君，青冥心里的烦躁感便多一分。青冥不许幽都众人唤他‘鬼王’，甚至‘神君’。被唤作‘神君’，他浑身不自在，额头青筋暴起，手指捏得咔咔作响，他怒吼道：“闭嘴！”
一掌打出，北辰不偏不倚，不躲也不反击。他一口鲜血喷出，华丽倒地，一手杵倒一片彼岸花，一手捂着心口，疼得冷汗直冒，道：“哥哥！疼！”
云柯一秒护在他身前，恳求道:“阁主，手下留情。”
青冥咬牙切齿，甩开手，道：“起来！”
云柯扶着北辰，北辰在云柯见不到的地方挑衅地扬起眉毛，转眼又虚弱地倒在云柯身上，道：“哥哥！好疼啊！”
“你！”青冥满眼厌恶，云柯请求道：“阁主，北辰他受伤了，可否？”
“随你……”
云柯扶着北辰往云霄阁旁的小屋走去。
北辰瞧着云霄阁，一时欢喜青冥对云柯还不错。云柯却扶着北辰往旁边的小屋去。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破床，连条被子都没有！
“……”
一阵阴风吹过！
“哥哥就住这儿？”
云柯扶着他坐到床上，见他面白如纸，自顾自地说道：“我不懂怎么疗伤？你还好吗？你等等，我出去给你找药。”
北辰可怜巴巴地拽住云柯的手，道：“哥哥，不要走。我害怕！”
“你害怕？你堂堂魔宗宗主居然会害怕？”
北辰呵呵一笑，道：“什么魔宗宗主啊？我才不是什么魔宗宗主，青冥那记性，连昨天吃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记得我的身份。哥哥，你随我回缙云山吧！缙云山可比这儿自由多了，风景好，空气好，最主要的是人也好…”
眼前放大的笑脸，云柯颇有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他道：“我知道你对我并无恶意。但是…你们一个两个都想我跟你们走。为什么？”
北辰道：“缙云山本就是哥哥和我的家啊！哥哥忘了没关系，总会想起来的。”
不管云柯如何忘？北辰却忘不了。
一千年前
云游道人携云柯下山游历，途径野三坡王家村，天寒地冻，百里冰封，见一人家被黑气笼罩，便主动靠近探查。这一看，只见一三四岁大的孩童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痴痴傻傻，愣头愣脑。
粗布麻衣的男人道：“他就是个祸害，生下他我们家才会这么倒霉。算命先生说得对，他就是克父克母克亲人好友，扫把星来临、灾祸降世，因为他我们村的人才会出门不利，厄运连连。你看看、从他出身以来，家里还剩什么？你要养他，你就养。我不养……”
女子不忍道：“相公，六儿好歹是哥哥的孩子，若是就这么把他丢了，天寒地冻的他怎么活啊！”
男人冷哼一声，道：“你若要养他，我便休了你！”
女子抱住闷头不乐的六儿痛苦落泪，道：“六儿，是小婶对不起你。家里实在没有口粮了，养不了你……”
男子牵来牛车，回头怒吼，道：“走不走？村里的人一夜之间都走光了，你再不走，等会儿那黑气又来，你想死是不是？”
“小婶……小婶……”
女人被男子拖上牛车，六儿在后面追，小步子歪歪晃晃倒在地上，云柯走上前，扶起一身破布烂衫，浑身伤痕的六儿。云柯脱下青色的狐裘斗篷为他遮住风寒，轻声询问，道：“你没事吧？”
六儿傻乎乎摇头！
道人拦住牛车，柔声询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臭道士，给我滚开。”男人气急败坏，道：“再不让开，我就从你尸体上踏过去。”
女人还在一边隐隐啜泣，道士摸了摸莫须有的胡须，陈述事实，道：“这孩童不过三四岁，你们若是丢下他，他必死无疑。”
“道长！”面黄肌瘦的女人哭哭啼啼，道：“不是我们非要丢下六儿。六儿的母亲生下他便难产去世，他的父亲为了养活他上山打猎，却跌入悬崖，被狼群啃得尸骨无存。他出生那日，乌云蔽日，黑气滚滚，村里的人都说他是凶煞降世，村里容不下我们家，便将我们赶出了村子。这四年来，村子里莫名其妙死了很多人，长年办丧，哀嚎遍地。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说什么说？赶紧走……”
趁道士愣神之际，男子架着牛车赶紧溜了。
云柯回头，恳求道：“师傅，我们把六儿带回缙云山吧！师傅，求求你了……六儿无父无母，和我一样，好可怜的。”
道士摇摇头，低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六儿，轻轻点头，道：“望舒，你可知带一人上山，并非易事？”
“嗯。徒儿知道，可是……六儿他……太惨了。师傅，往后我会亲自照顾六儿，教他读书习字，知礼明义。”
道士摇摇头，道：“罢了。带他一起走吧！”
缙云山的树叶染了色，又褪了色。
云柯为了教六儿读书识字花了整整四年年才将他教会。
“哥哥，这个我不会？”六儿右手执剑，站得歪歪扭扭。
云柯耐心十足，扶着他站直，道：“是师兄，不是哥哥。六儿，你……”
“哥哥，我不是六儿，我也不要做六儿。”
云柯见他脸上染了三分哀色，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道：“那我便为你取个新名字吧！北辰如何？”
六儿欢喜点头，道：“好。我是北辰，我是北辰。”
北辰在缙云山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云柯是道士的爱徒，总是陪道士下山游历，独留北辰一人在缙云山。
独坐山门等候云柯的归来，是他日复一日养成的习惯。
直到有一日，云柯发现北辰身上伤痕累累，是他误入了北辰的澡池，北辰慌慌张张的遮掩，云柯扯下他的衣衫，眉头紧皱，道：“怎么回事？”
“我没事。哥哥，我真的没事。”北辰心慌意乱，道：“这些都是我练功时不小心摔倒的，哥哥也知道我练功总是不得法门，受伤也是常有的事。”
云柯拽着他坐下，指尖清凉的药膏在他每一寸肌肤划过，北辰直觉被放在烈火上炙烤，燥红的脸，体温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他猛地挣开云柯的束缚，一提溜滚进被子，蒙头道：“我困了，我要睡了。哥哥晚安……”
云柯呵呵笑道：“北辰啊！”
“哥哥晚安！”仿佛一只落荒而逃，逃出猫爪的小老鼠。
云柯晃了晃北辰的肩，北辰回神，道：“嗯？哥哥，怎么了？”
仿佛依旧置身于缙云山！
北辰嘴角笑意不减，捂着心口咳嗽两声，如临大敌，如遭雷击，道：“喝药？我不喝我不喝，这黑乎乎的药难闻又难喝……我不要……”
北辰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喝药！
云柯闻了闻，眉头微蹙，道：“良药苦口。这是我和折芳大人求了好久才求来了的……喝了吧！”
“折芳？那个死鱼脸，和他那个主人一样整天臭着一张脸，真不知道谁欠他的。”北辰这张嘴似乎说不出好话。
“北辰，不许这么说话。我在幽都许久，折芳大人他们待人是极好的。”
“极好的？难道不是因为哥哥入不了鬼狱？他们没有办法？只想着如果哥哥愿意自己去死，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
云柯：“……”你怎么知道？
北辰道：“折芳那个家伙比起青冥自私自利，整一张小白脸，瞧着可怜兮兮，人美心善。其实心底肮脏不堪，满脑子都是算计别人。在他心里只有他主子，青冥那个死白莲。”话锋一转，北辰柔声道：“哥哥，你可千万不要信他们的鬼话。如果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既然如此，千年前的我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