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烈火

    除了顾婉兮和顾慎,其他人都不知道南宫朔的身份,都认为他不可能扭转战局,就连顾婉兮和顾慎,也不认为他有力挽狂澜的本事。然而事实是,南宫朔赢了,虽然是惨胜,险些与对方同归于尽。

    这不仅归功于沈公子遵守规则,佯装没看见偷偷潜伏到侧后方的伏兵——他并没有往那个方向派出防守士兵或斥候,也在于南宫朔用了奇招。

    诚如沈公子所言,他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所用的一切都只是理论。

    理论偏正,真正的战场却是奇招无穷,正奇相生,才能增加胜算,南宫朔就赢在经验丰富,灵活多变,虽然处于劣势,但在他眼里,沈公子的军队也只是一只庞大却行动僵硬的巨虫而已。

    但如果他有足够的实战经验,南宫朔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下这场“战争”。

    眼看大好局势被自己葬送,沈公子却没有懊恼,反而长吁一口气,打趣道:“能在公子手下撑这么久,我回去也能吹嘘一番了。”

    这话似有深意,南宫朔抬眼一瞧,却并未从对方表情上看出端倪,倒是一旁的学子们,亲眼目睹南宫朔如何在劣势中一点点蚕食对方,最后奋力一击,实现以少胜多的局势扭转,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有胆大且脸皮厚者,早已上前缠着南宫朔,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意,就连南宫朔的沉默和冷脸都无法阻挡他们。

    顾婉兮和顾慎被热情的学子挤出包围圈,顾婉兮有些茫然地看向弟弟,好奇道:“很厉害吗?”

    顾慎知道姐姐看不懂战局,便点头道:“非常厉害,不愧是南宫,刚才若是实战,只怕沈公子会输的更快!”

    “而且更惨。”沈公子也被挤出了包围圈,无奈地摊着双手走到两人面前,“失败者就是这样,之前再受人关注,一旦失败,就泯然路人矣。”

    发现对方听见自己在背后议论,顾慎赧然一笑,破有些尴尬和难为情,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沈公子能坚持到现在,也属行家了。”

    沈公子微微一笑,说道:“幸好我不是兵家,他又是常胜将军,这一仗输得不丢人。”

    顾婉兮惊讶道:“你认识他?”

    沈公子道:“不认识,但姓南宫又擅兵法且年龄相仿的,我想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

    未从军而熟悉兵法,沈公子显然是痴迷此道之人,自然知晓南宫朔的大名。南宫朔也终于摆脱包围走了过来,说道:“身怀武艺擅于兵道却不从军,沈公子也非常人。”

    沈公子道:“所以你才对我感兴趣?”

    南宫朔毫不掩饰,点头承认,沈公子却是一笑,正要开口说话,远处却传来急促的敲锣声。

    锣声由远而近,声音也越来越大,众人寻声望去,看到一名男子敲着锣快速奔跑,边跑边喊道:“着火啦!鹿鸣书院着火啦!大家快去救火啊!”

    什么?

    顾婉兮和顾慎当场一愣,随即上前抓住男子道:“你说什么?书院着火了?”

    男子被吓得一跳,看见顾慎和众学子的穿着,明白他们是书院的学生,便说道:“是啊!好大的火啊!你们快回去救火,还有学生被困在里面呢!”

    还有学子不相信,抓着男子刨根究底地问为什么会着火,现在情况如何,顾婉兮和顾慎却是早已撒丫子往书院狂奔。跑着跑着,有人分别抓住了他们的手,带着他们跑。夜风顿时如狂风暴雪拍打在脸上,顾婉兮睁眼一看,是南宫朔。

    未到书院前,顾婉兮还心怀侥幸,心想虽然大部分学子都下山参加祭神节,但总有不乐此道的学子留在书院,书院里的水瓮也不少,时时储满了水,应该能控制火势。

    至少能够让人自保。

    然而刚跑到山脚,顾婉兮就开始绝望了,仅从这里,她就已经能瞧见冲天的大火,连漆黑如墨的夜空都被染上了一层晕红。

    临近书院,热浪更是铺天盖地,满山满眼都是火!

    火势太大,已将整座书院吞噬,在火势外围是被大火吸引,前来救火的人群。南宫朔不敢靠得太紧,刚停下就加入救火的队列。顾婉兮瞧着大火,已经万念俱灰,脑子里一片空白,满是轰鸣之声。

    她茫然地看着四周,祈求能从慌乱的人群中找到熟悉的身影,然而没有,一个都没有,不管是学子,还是父亲,亦或是鸾玉。

    “爹……”

    “爹?”

    她在人群中走着,找着,期盼着有人能够回应她,但是传入耳朵的只有杂乱的呼喊声,映入眼帘的也只有众人救火的急切表情。绝望的泪水渐渐溢满胸腔,她就快坚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她看见众人显示出更加惊恐地神情,随后她听见有人大喊道:“回来!快回来!不要去!”

    她转过头,看到浑身湿透的顾慎冲进火海。

    “顾慎——!”

    她大叫着往前冲,想要拉住弟弟,可是他跑得太快太突然了,没人能拉住他。

    但有人拦住了她,防止她也做出傻事。

    她无力地推着阻拦者的手臂,慢慢跪在地上,右手无助地向前伸,好似要拉住什么东西。

    “回来……你回来呀……”

    她终于失声痛哭。

    南宫朔用水桶浇湿自己,也跑进了火场。

    阻拦者把她送到不远处,怕她出意外,又找了几个人守着她。

    她背靠着树,看着奋力救火的众人,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传递水桶,一个接一个往火场里浇水,明白这已是徒劳无功。火势太大了,除非天降暴雨,否则根本没法救。

    她望着那片火海,仿佛能听见里面哀嚎声。

    如果亲人尽逝,她独留世间又有何意义呢?

    她看了眼守在身旁的几人,闭上眼,佯装受不住打击而晕倒。而那几人在守了一阵后,确认她是真的晕了过去,就只留下一个姑娘照顾她,其他人继续过去帮忙救火。

    那姑娘没想到顾婉兮是装晕,是以当顾婉兮突然站起身,用力推倒自己并转身冲向火场时,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等她醒悟时,顾婉兮已经冲进了火海。

    进入火场的一瞬间,顾婉兮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热得焦臭卷曲,身上也是一股火辣辣的疼。可是她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能沿着火势小的地方往内院走,期望能找到任何一个活人,不管是谁,只要他是活着的。

    然而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一个不经意间,她仿佛瞥见不远处有人影在晃动,当她惊喜地认为自己发现生存者,正要赶过去时,看到的却是一名甲衣武士抽出长刀杀死了正在祈求饶命的书院学子。

    顾婉兮愣在当场。

    虽处烈火之中,她却如深坠冰窖,寒冷瞬间布满全身。

    是……是他们?

    容不得她多加思考,甲衣武士在杀了学子后环顾四周,好像在找其余的生还者。眼瞧着就要看到顾婉兮,一根突然掉落的房梁救了她。大火带着火星乍然而起,形成一道短暂的火墙,挡住了武士的视线。

    顾婉兮立即找地方躲起来,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

    不是走水,不是意外,是他们,是他们找来杀人灭口了!

    泪水如瀑布般汩汩而下,顾婉兮的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愤恨,她恨自己为什么要任性去听野书,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父亲这件事,为什么没有察觉到敌人的降临。

    是自己,是自己害死了书院的学生,害死了父亲和鸾玉。自己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罪人!

    好似确定了周围已无活人,甲衣武士离开了,顾婉兮没有看到,更多的甲衣武士从不同方向离开了火场。

    来者不止一人,她很幸运,没有被发现。

    可发现与没被发现,又有多大区别呢?她深陷其中,又不会武功,已经无法逃离。而且她心如死灰,也不想逃离。只是在死之前,她想找到父亲和鸾玉,就算死,她也要和亲人死在一起。

    还有顾慎,不知道他怎样了,如果能遇到,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劝他出去。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当她站起身时,脑袋突然一阵眩晕,眼前的世界顿时翻转颠倒,摇晃不停。随后她两眼一闭,真的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她睁开眼,好似瞧见了正在照顾她的陌生姑娘,又好似什么都没瞧见,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上方,眨也不眨。

    喉咙干燥,皮肤辣痛,内心像被千刀万剐一样的痛苦不堪,但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流不出来了……

    也不知是被大火热干了水分,还是已经悲伤到了麻木,她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具活着的尸体。

    照顾她的姑娘被吓坏了,连忙跑出去叫人。

    最先进来的是大夫,他把了脉,说她已经度过危险,只要好生调养,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这是身体上的病,心里的病他无能为力,若是走不出来,他也救不了她。

    随后进来的是县长。

    短短几天,两场大火,死亡数十人,他这个官算是当到头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出凶手,给朝廷和百姓一个交代,得一个丢官保命的好结局。

    之所以说“凶手”,是因为仵作在烧焦的尸体上都找到了刀痕,在被火烧之前,学子们就已经死了。

    最后进来的是南宫朔。

    大火烧掉了他的一些头发,身上也有些不太明显的灼烧痕迹,他走到床前,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实话实说道:“抱歉,我没能救下他。”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众人看到她的瞳孔迅速抖动了下,随后又恢复平静。

    她没有流泪,

    她已经没有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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