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生机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当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时,就会拥有无比的决心和勇气,展示自己最后的傲骨尊严,然而当一线生机落在他面前,大多数人都会为了这线生机放弃底线。哪怕他挣扎、抗拒,只要给出生机的人步步紧逼,多数都会屈服。

    在看过暗武卫的各种卷宗后,沈庭燎太了解这点了。

    “先说说朕吧。”想让敌人吐露实情,甘于臣服,就得先展示自己的手段,宁王是值得他这么做的人,“知道丰明县的客栈屠杀吗?”

    彭开旗道:“当然,若非这起案件将矛头指向我,我又怎会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贸然起兵。”

    沈庭燎道:“你因事有蹊跷,不敢应诏自证清白,还有你留在王都的儿子,半夜逃跑,更坐实了你行刺朕的传言。”

    彭开旗咬牙切齿地盯着沈庭燎,沈庭燎回看着他,忽然明媚一笑,慢慢说道:“没错,客栈屠杀是我做的。还有你儿子,也是我派人假意暗杀,逼他不得不逃,造成畏罪潜逃的假象。”

    他有些得意,甚至忘了自称朕,“暗武卫眼线遍布天下,我早就知道陆云铮接触过你,你也拒绝了他,所以我对你放任不管,假装不知。可惜啊,你虽然拒绝了他,他却勾起了你的野心,你觉得我沈家能谋陆家的皇位,你也能谋我的皇位,是吗?”

    彭开旗还是盯着他,没有说话,沈庭燎继续说道:“你开始招兵买马,联合其他诸侯。暗武卫虽能查到这些,但他们毕竟是暗处的势力,不能搬到明面上来。可派遣正规使臣,你一旦将大军隐藏,我不仅打草惊蛇,还得落一个诬陷诸侯的恶名,更无出兵的理由。正当我苦恼之际,一个消息传来,让我有了机会”

    “什么消息?”彭开旗开口了,他确实想知道,是什么阻断了他壮大自己的路程。

    沈庭燎笑道:“暗武卫找到一个潜藏在我身边的暗桩,我收服了她,得知她已将我微服巡守的消息告知陆云铮,而陆云铮也计划在路上截杀我。这么好的一个请君入瓮的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所以我就一路明松暗紧,等他们自投罗网,最后,他们终于在丰明县上了钩。”

    沈庭燎站累了,干脆在彭开旗面前席地而坐,全然不顾帝王威仪,说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陆云铮的存在不能公诸于世,我正好把刺杀的主谋引向你,如此一来我不仅能捉拿陆云铮,更有了对你出兵的理由,一石二鸟。不过可惜了客栈的那几十人,本来没想杀他们的,但陆云铮太狠,为了造势,竟不惜诋毁我,还借说野史的方式大肆传播,没办法,暗武卫不可能对此视而不见。那些人听了不该听的东西,就只能永远闭嘴。”

    彭开旗第一次开怀大笑,瞪着沈庭燎,无不得意道:“是不是诋毁,你我心知肚明。沈庭燎,你怕吗?”

    沈庭燎倒也不气,也笑道:“怕,当然怕。谋反、暗杀、不忠、谣言、大权旁落,我都怕,就因为怕,我才要先下手呀。”

    沈庭燎继续说道:“陆云铮跑了,暗武卫没能抓到他,但负责监视你的人却发现他逃到了你这儿,想来是听说了我散播的谣言,知道我要对付你,所以再次找你合作。我猜测,你是打算先拥护陆云铮,借正统皇孙的名义起兵,招揽盟友,等灭了我,你再与陆云铮争天下。只可惜,我快你一步,你名号都没来得及打出,虎豹营就已经到你宁国门前了。”

    彭开旗道:“你够狠,为了这一切,甚至不惜烧毁鹿鸣书院,再现身坐实谣言。书院里那么多朝廷大臣的儿子,你就不怕他们知道了,全都反叛于你吗?”

    说到这里,沈庭燎难得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说道:“实不相瞒,客栈屠杀是我做的,鹿鸣书院可真不是我,我也纳闷呢,谁这么大气性,一把火把它烧了个精光,还栽到我的头上。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我就顺手接个人情,利用一下。”

    彭开旗道:“你无耻!”

    沈庭燎笑道:“多谢夸奖。”

    彭开旗道:“既然如此,你还等什么呢?你费尽心机,不就是想除掉我吗?”

    沈庭燎抬起右手,左右摇动食指道:“你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彭开旗道:“什么?”

    沈庭燎道:“我说了,会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彭开旗咬着牙,没有说话。沈庭燎挥挥手,暗武卫递过来一个木盒,他打开盒盖,露出一颗头颅。

    头颅神色愤慨,怒目圆睁,未来得及闭上的大嘴显示了他在被杀时的愤怒和不甘。彭开旗纵然是亲眼看见刽子手砍下他的脑袋的,此时再见,也不免心生害怕。

    这颗头颅正属于宁国丞相。

    彼时诸侯国虽可自行任免国内官员,丞相一职却是由朝廷亲派,诸侯王无权染指。而丞相不仅要帮助诸侯王治理国家,更负有监督之责,大到国家大事,小到诸侯王的生活琐事,只要丞相认为有必要,都会事无巨细上报朝廷。彭开旗要起兵,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丞相。

    彭开旗以为他是要算账,沈庭燎却说道:“朕可以颁布旨意,说是丞相欲图谋反,想取你而代之,所以暗养兵力,再以你的名义刺杀朕,企图以此蒙蔽圣听,引朕杀你,他好借此巨大功劳一步登天,成为新的异性王。你及王后诸人,一直被他囚禁,直到朕率军诛逆,才将你们救出。”

    彭开旗目瞪口呆,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怔道:“你,你说什么?”

    沈庭燎道:“而你感念圣恩,会将两个尚未婚嫁的女儿送入皇宫为妃,世子继续留在王都为质,其他成年儿子自愿参军护卫北境,尚未成年的子孙,就去王都陪他们的哥哥吧。”

    彭开旗道:“你在威胁我?”

    沈庭燎道:“至于你,将会成为朕最忠诚的臣子。一旦察觉他人有谋逆之举,你将是朕的第一把刀和第一面盾。”

    彭开旗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了,他想以此来威胁自己对他尽忠,成为他的狗。

    “你凭什么让我对你尽忠,我彭家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沈庭燎摇头道:“不,你是。否则的话,在见到暗武卫之后,你就不会顺着我的话接话。你虽装出一副傲骨凌云的模样,但你的言辞和不够愤怒的态度出卖了你。早在我问你陆云铮样貌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屈服了。你现在犟嘴,也只是想保住最后一点尊严而已,何必呢?”

    眼见彭开旗不说话,沈庭燎又说道:“好,就当你是吧。但谋逆的是你,朕继承父志,以仁治国,只会斩杀首恶。当然朕仁慈,朕的臣子可不会,他们会劝谏朕对你施以重刑,以儆效尤,你猜会是什么重刑?抽肠,站重枷,还是剥皮萱草?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还会上书,强迫你的妻妾爱子观看你被施刑。”

    沈庭燎笑了笑,接着说道:“至于你的孩子,朕会网开一面,以显仁慈。当然,失去了尊贵的身份,又有个谋逆的父亲,他们往后会有怎样的遭遇,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会成为某人的小妾,会迫于生计进青楼,也或许会被拉去遭受腐刑,卖进皇宫当太监,说不定也会有某位公子看上你某个儿子,买去当娈童,你知道,有这爱好的人不少,你……”

    “疯子疯子,你这个疯子!”彭开旗如同猛兽般冲向沈庭燎,青筋暴露,面色涨红,愤怒的眼神像要喷出火来。

    暗武卫立即按住他,沈庭燎则抹去他说话时喷到脸上的唾沫,说道:“放心,朕会感念幼子无辜,无论他们遇上怎样的悲惨遭遇,都会鼓励他们,不让他们寻死,也算是感谢宁王前几十年对璨朝的贡献。”

    彭开旗知道他做得出来,心里的愤怒如火山一般喷薄欲出,恨不得当即就把他咬碎了吞进肚子。可是他被绑着,更被暗武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无论多么滔天的怒火,都只能燃烧自己。

    沈庭燎示意暗武卫放开他,而彭开旗也在得到自由的一瞬间冲向沈庭燎。沈庭燎一脚踹翻他,随后上前扼住他的咽喉,神色冰冷地看着他:“朕不仅需要刀和盾,还需要你替朕传递一个信息,让其他诸侯王明白,朕可以原谅他们暗中接触陆云铮的罪,但自此以后,谁敢再犯,甚至敢与陆云铮合作谋逆,宁国就是下场!”

    说完手上猛然用力,握住彭开旗的脖子把他甩向半空。彭开旗背部狠狠砸在圆柱上,就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他落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抬眼看向沈庭燎,发现他一改之前温和的模样,变得冷酷残忍,好似换了个人。

    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为了孩子,为了彭家血脉,他只能当沈庭燎的狗。

    就在这一瞬间,彭开旗无比后悔,当初大战时敌军忽然后撤,陆云铮劝他立即收兵回城,他也不听,结果被南宫朔反死为生;后来陆云铮让他坚守不出,派兵前往临川郡查探情况,再向淮南王请求援兵,他依旧置若罔闻,导致他一步步地落入沈庭燎手中。如果他不那么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如果他肯听陆云铮的劝,他何至于落入如此境地!

    “啊——!”

    他悲愤长啸,却已是英雄悲歌,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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