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理出神地坐着。
从坐上回国飞机的那一刻，她就设想过回国之后自己遇见霍砚的场景。
在做学术报告的时，在获奖的时候，在南城的某个街角拐弯处，在某个香火旺盛的寺庙里。她会偶然碰见他和他的未婚妻，或是妻子，两个人大概会说上一句好久不见，然后擦肩而过。
这是她为他们两个想过较为体面的结局。
或许也有不体面的。
在病房里，葬礼上，或者是其他地方，他会看着她的狼狈样，然后冷冷地嘲讽她两句，然后姜辞可能会和这位合作伙伴撕破脸，把他赶出去。
他的嘴一向很毒。
但绝不应该是这种时候。
喻理十几岁时爱看的言情小说里有无数这种破镜重圆的重逢桥段。
台上的人站在那，台下的人纷纷起头仰望这位几年之内崛起的新贵。
喻理也不例外。
他长得俊美，称的上一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他只需要站在那儿，即使什么也不做，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喻老师，喻老师!”林琦凑在喻理耳边小声喊了两声，见喻理还是低着头发愣，微微加大了声音，“喻老师！”
“嗯？”喻理猛地抬起头，“怎么了林老师。”
林琦指了指台上，凑到喻理耳边说：“刚刚，吴主任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说等霍砚讲完之后让他抽一个人上去发表感言。”
“啊？”
喻理不太懂吴主任是怎么想的，这种听完演讲还要上去发表感想的方法和小学组队看完电影之后上交一篇八百字的观后感有什么区别。
“吴主任真的是大学的老师吗？”喻理凑到林琦耳边吐槽，“这不是小学老师才会干的活吗。”
听见喻理咬牙切齿地问，林琦忍着笑意给喻理解释：“吴主任夫人是小学的班主任，每年校庆都出一些这种主意，都是他夫人给他支的招，就因为这个前两年校庆基本上都没有人来，你是不知道，前些年还有击鼓传花呢。”
喻理：……
“你别怕，一般这种都是抽的学生，这些年没几个老师中过奖。”见喻理脸上写满了无语两个字，林琦示意她安心，喻理的心却安不下来。
她有些耳鸣，台上的人讲了些什么她听不清，她和其他的老师一样看着他，情绪复杂。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喻理回过神摸出手机，是姜辞发来的短信。
【怎么回事，霍砚为什么在南大？】
【啊啊啊啊，你们不会碰上了吧？】
【这男狐狸精到底想干什么？】
【bb你别怕，我现在去接你！】
姜辞的短信一条接一条，喻理的想回消息却发现指尖抖的厉害，狠狠捏了捏发抖的指尖，喻理给姜辞回消息。
【校庆，校方请回来的优秀学生代表。】
【没碰面。】
【好好上班，不要翘班，我没有害怕。】
消息还在一条接一条。
【这些男人到底想干什么，bb我和你说，前两天的峰会我还听他亲口说了觉得南城没有什么发展的潜力，他们公司不会考虑在南城发展新的业务。】
【不行，你校庆一结束就给我发消息，我过去接你。】
喻理回了一句让姜辞好好上班之后，就把手机重新塞回了包里。
台上人的发言已经到了结尾，喻理此刻变得有些如坐针毡，台上的人在说什么她也不甚在意，只是双目无神地盯着一个地方愣愣的发呆。
“好，请霍总抽一位台下的观众上来发表一下感言。”
台上的吴主任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纸箱子，笑眯眯地递给霍砚，霍砚也不甚在意的从纸箱中随手抓了一张纸条丢给吴主任。
吴主任接过纸条，乐呵呵地拆开宣布今年的幸运儿：“让我们来看一看，霍总抽到的座位号是，二排，一十五坐，二排一十五座是哪一位同学？”
现场的灯光师也很懂事的将一束聚光灯照二排一十五座。
刺眼的灯光突然直射在脸上，喻理来不及反应，双眼被刺激地直直留下两行清泪，喻理匆忙地抬手遮住直冲眼睛的灯光，在心里骂娘。
“林老师，刚刚那个人在台上讲了什么？”
喻理从头到尾没有听过霍砚的演讲内容，只得快速地撇过头小声问坐在身边的林琦。
第二排离舞台近，吴主任一眼便能看清是谁，看清楚今年的幸运儿是谁之后，一双眼睛笑的只剩下一条缝：“二排十五号坐的原来是我们新来的喻老师。”
被cue的喻理翻了个白眼，摘下眼镜擦掉眼泪，从座位上站起身，硬着头皮向舞台走去。
方才林琦简短的和她讲了一下霍砚在台上讲了什么，无非就是一些创业心得和对于校方的感谢，她只要简单的上去拍两句马屁捡两句好听的话说就行了。
待喻理在台上站定，原本安静下来的礼堂瞬间炸开了锅。
她今天换了一身驼色的西装，同色系的高腰西装裤显得她的腿又长又直，上衣配了一件淡紫色的丝绸衬衣，领口处扎了一个蝴蝶结，优雅又知性。
脸上的银丝边框眼镜泛着冷光，微卷的短发随意地用鲨鱼夹夹着，露出一截雪白的后脖颈，台下已经有胆子大的学生开始吹口哨了。
吴主任连忙站出来控场：“这位是我们新来的喻老师，毕业于皇家艺术学院，不止长的漂亮，学识也是很渊博的。”
喻理站在一旁听着吴主任夸她，有些怀念自己远在英国的导师。
至少跟在他身边，她不用担心听完讲座之后还要发表演讲。
“那么喻老师对于我们霍总的发言，有什么独到的看法吗。”流程回到了喻理身上，吴主任将手上的话筒递给喻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喻理的身上，她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现下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喻理的掌心有些出汗。
她向来不擅长应对这类场合，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有千斤重，压的她喘不上气。
身旁的吴主任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喻理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霍总作为知名企业家的眼光和见解自然是深远的，我本职是学艺术的，对于创业也没有太多的看法，只是觉得听了霍总的演讲之后受益匪浅。”
一段话说的毫无水平，也毫无营养。
喻理抿了抿唇，努力的忽视吴主任想让她多说两句的目光，把话筒塞回了吴主任手上。
就这么冷场了。
“喻老师还是有些害羞。”吴主任试图圆场。
“不知道喻老师在听了我的演讲之后有受到那些启发呢？”一直站在一旁的霍砚突然说话，似乎在给吴主任解围，“毕竟吴主任请我回来给大家传授一些经验，如果让喻老师什么都没学到的话，算是我的失职。”
根本没听霍砚讲了什么的喻理脑袋空空，脸上僵硬的挂着还算得体的笑容没有开口，心里却是翻了无数个白眼，她一个搞艺术的能从一个房地产老板的嘴里受到什么启发。
一旁的吴主任再一次递过话筒，喻理硬着头皮接过说了几句没有什么营养的场面话，不等霍砚再一次开口，随便找了个借口下台。
重新坐回座位上的时候，林琦笑着凑过来：“喻老师原来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啊。”
不知道说些什么的喻理选择沉默。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从包里摸出手机给姜辞发了个消息。
【我现在回国外还来得及吗？】
那边的消息回的很快。
【你敢！！！！！】
OK，她不敢。
喻理下台后霍砚也没有多停留，说了几句结尾的话就走了，后面跟上了表演小品的老师，喻理没有心思继续看节目，在手机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姜辞聊天。
校庆结束之后已经临近六点了，林琦晚上还有一节课晚饭选择在食堂解决，而晚上没课的喻理打算在南大附近逛逛。
林琦告诉喻理南大后面有一条小吃街，穿过小吃街之后就是南城公园，喻理可以往那边走走看。
临近饭点的小吃街里聚居了很多人，大多都是南大的学生，还有旁边附中的高中生，三三两两的聚集在小摊位前，脸上洋溢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喻理穿梭其中，只觉得怀念。
放在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姜辞打来的电话。
“怎么了？”喻理接通了电话，小心的和身边的人侧身走过。
“我下班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已经出校门，一会坐地铁回去就好了。”
“好吧，那你要自己小心一点哦。”
“知道了知道了。”
“对了，霍砚那个家伙没有找你麻烦吧。”姜辞似乎想到什么，突然问。
喻理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疼,叹了一口气：“求你，别说那个王八蛋的名字……”
见人这么说，姜辞的音量不自觉高了几个度：“什么？那个王八蛋干什么了？欺负你了？”
“你是不知道霍砚那个王八蛋……”喻理举着手机想把下午在大礼堂发生的事情和姜辞说一遍，全然没注意到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霍砚那个王八蛋怎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