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梦里恍然出现的亲人令张芒下意识退步，她太久没有见到他们，曾经那两张熟悉的面庞却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陌生。
只是她甚至来不及叫出亲昵的称呼，他们便消失不见。
父母的死在这一刻，像针扎般刺痛心脏。
再次出现的又是那条白唇竹叶青，她熟悉的很，她们朝夕相处，且陪伴她走过最艰难的五天。
青蛇摆动的尾翼，似乎在撒娇。
第一次，张芒有了想要轻抚它的可怕念头。
只是它靠近的瞬间，张芒扬起手上的匕首，亲手斩断了这场噩梦。
她很久以前就想这样做。
血是热的。
看来传闻中冷血动物的鲜血原来也不是那般冰凉。
可梦终究是梦，成不了真。
她迷失在大雾弥漫的树林里，找不到方向。
她认识这里，是环绕在莘夏家那片恐怖的树林。
她从未走出过迷雾，也从未走出过树林。
她睡的很长，她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对莘夏而言，这场梦，是他能送给张芒最好的礼物，也许今后，真的就再无好梦。
只是梦与现实，好似对当局之人来说早已不再重要。
现实中逃不掉的，才被人幻想，化为梦。
可被人依托的梦，终究成不了现实。
在莘夏的心里，可能有朝一日也会厌烦当下的生活，想要寻一个人生活在一处无人打扰的荒岛上共度余生，他幻想过张芒，但也绝不可能是张芒。
子弹射中的不只是跳动的心脏，更是那份微妙的可能。
在得知吴惟如被杀的消息后，莘夏便知道是何人所做，至于这些嫁祸人的把戏，除了这些年想要杀死自己的小叔叔以外，真的再也找不到其他人。
睚眦必报，是莘夏闲暇生活的乐趣之一，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大家过得太安逸，小打小闹的陪阎妄玩一玩也就罢了。
可如今阎妄的手伸的太长了。
只是开了个玩笑，死不死人他才不在乎。
正如那日，阎妄也不过是给他开了玩笑，他才坐上这该死的轮椅。
事出，他昏迷整整两日，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变成这副惨样。
次日晌午，张芒才逐渐清醒，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似是被人用棍子敲昏了头。
她看了眼时间，惊讶自己居然会睡得这般沉，甚至没有人前来叫她起床，毕竟以莘夏过去的性格，太阳升起之时，张芒就应从床上起来才是。
她急忙穿好衣物，简单洗漱过后跑向楼下，生怕会再次惹莘夏一个不开心，自己又要遭受什么非人的遭遇。
只是她前脚刚踏上楼梯，就听到楼下有说话声，她调整好自己略显狼狈的模样，缓慢下楼走去，正看到客厅近乎坐满了人。
而此刻莘夏正与面前的男人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下楼。
她又看了眼餐厅，桌上空无一物，算算时间，想来是莘夏是用过餐的。
只是她有些奇怪，首先自己从不可能一觉睡到这个时辰，其次为何今日没有人去叫她。
趁着莘夏与人交谈的功夫，她轻声飞奔去厨房，看到佣人正忙前忙后准备招待客人的小食，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这里的人古怪的很，他们和莘夏一样，平日不苟言笑，似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但她还是忍不住发问。
“宋叔，白先生今天怎么没有让你们去叫我起床？”
“白先生吩咐过，从今往后，不需要我们再去叫您起床。”
不需要？从昨天回来到现在，莘夏带给她的惊喜实在太多，她已经看不清眼前的局势。
难道，莘夏真的变了？
她躲在厨房门口侧后方，在莘夏的看不到自己的地方望向客厅。
她大约从没有静下心好好观察过莘夏，只觉得这个外表与内心相差甚远的男人十分危险。
莘夏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更没有对待自己像对待一个正常的人，而自己真的好像就是他随意玩弄手掌的布偶。
“张芒小姐，可以吃饭了。”
佣人提醒过后，直接就将食物端上餐桌。
张芒战战兢兢走向餐桌前坐下，看了眼摆在面前简单两道饭菜，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佣人。
“白先生吃过了？”
“白先生稍后会外出用餐，吩咐我们只需准备您的午饭即可。”
怪不得让自己单独用餐。
还是从前的味道，这里唯一能值得人留念的大概只有厨师的手艺。
这样好的厨师仅仅是给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做饭，可是有些糟蹋，不过想来，若是被一柄枪抵在脑门，想不做也不大可能。
她没有去看坐在客厅的人们，只是低头默不作声吃着面前的饭。
若不是莘夏开口，她甚至都不打算抬头看一眼。
在这里，她每走一步，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很有可能影响她接下来的寿命。
“饭菜还合口吗？”
闻声过后，张芒先是一怔，还是那个熟悉声音。
她没有抬头，只是低声回应“合口”二字。
“今天程辰会派人把车给你送来，届时你若是想去转转或是看看亲戚朋友都可以。当然，我不太建议你今天出门，下了一夜的雪，外面的路不好走。”
这是在示好吗？
张芒有些看不明白。一夜之间，不，是分开的这几年，莘夏居然会变得关心人，甚至没有对自己提出不许出门那种荒唐的理由。
她很是震惊，尤其是在听完莘夏的话后愣住了，然后缓缓抬起头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见张芒的动作，莘夏勾起唇角，好似对张芒的一切举动没有感到太多意外，然后一手拄着下巴，指尖在轮椅的扶手上上下敲动，仿佛盘算着什么，。
“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张芒依旧没有应答，对此莘夏并未在意，只自顾自的的说着。
“我给你自由，你帮我杀个人。”
果然，他还是当初那个莘夏，一直未变。
什么自由，不过是莘夏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抛出来的诱饵。
张芒没有回应莘夏。
她做好了双手再次沾满鲜血的准备，可在听完交换的条件后，她还是宁愿永远失去自由。
“机会摆在你面前，我若是你，一定会拼命抓住这棵救命稻草。”
和从前一样，他会将张芒当下最好的选择先摆在张芒面前，可这样的选择，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张芒不自觉攥紧拿着筷子的右手，眼神渐渐从莘夏身上滑落到面前的食物上，倒像是在认真思考莘夏的话。
“你放心，只要帮我杀了他，我一定放你走。”
这种话说的轻巧，那可是杀人，又不是拍戏过家家。
见张芒仍未有反应，莘夏终于耐不住性子，张芒望着出神，甚至不知莘夏何时来到自己身旁，只觉得耳边的声响有些刺耳，不似刚刚那般悦耳动听。
“我喜欢听话的孩子，你知道的。”
说完，莘夏便转身离开。
他确实还是当初的莘夏，可张芒还是当初的张芒吗？
将自己从警察局接回的目的究竟是何，她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或者说，与其被人摆布，不如反客为主，主动出击。
“我若是不呢。”
张芒的话音一落，莘夏便停下推动的轮椅，他修长的指尖再次在轮椅的扶手上敲动，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但冷冽的双眸之下，丝毫看不出他此刻的心境。
“对白先生而言，这仅仅是一笔交易，但对我来说，这却是选择不同的死法。不好意思，我没有那本事和手段帮白先生杀人。”
张芒心里清楚，莘夏哪里是想放她一条生路，分明是把不同的死法摆上台面让她自己选。
“那既然如此，就算了。”
仅仅是一次试探，莘夏脱口而出的话令张芒一时语塞，刚刚还一副威胁恐吓的模样，才不过半分，就此作罢。
眼见莘夏欲要离开，张芒抢先叫住莘夏。
“等等！”
“还有什么事？”
“你……”
张芒欲言又止，可莘夏的异样令她惶恐不安，这种未知的感觉确实仿佛带她回到了当初，近乎每日被莘夏折磨的时日。
但情感上的驱动，终究让她输的一塌糊涂。
她讨厌莘夏带给她精神上的折磨，比□□的虐待残酷百倍。
“你，什么时候回来？”
张芒恨此刻的自己，她想要逃，却逃不掉。
更是此话一出，她便后悔，碗筷紧紧被攥在手中，却也放置不下半分。
“晚些时候，你若累了，就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张芒从不敢奢望自己有有朝一日，会同莘夏如寻常家人一般相处。
但也在期盼。
如果，他一直如此，该有多好。
望向莘夏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于一片白皑中，张芒再无半分食欲。
她放下碗筷，看向诺大的房屋，却无半个可以和自己交谈之人。
原本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耐得住寂寞，却不曾想高估了自己，不过是忘记了当初那个日夜被圈禁于此的自己。
她想出门转转，但看到屋外的景象，明白莘夏的话不假，暴雪使得路面并不好走，即便此刻有车出门，也确实是个糟糕的选择。
可眼下她确实无事可做，浑浑噩噩在阁楼度过半日后，天色就已不早，她站在卧室的窗前望向屋外。
一瞬间，她在期盼，远处的星星点点，还有那个令人窒息的身影下一秒出现在眼前。
若不是床头的电话响起，她怕是真的要被这可怕的想法吞噬。
“新年快乐！小祖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芒才总算短暂的忘却自己深处沼泽中。
她并不喜程辰对自己亲昵的称呼，无非是为了哄程辰开心，没有就此反驳，依着罢了。
“新年快乐！”
不过难得，当自己再次回到莘夏这里，程辰还会联系自己。
“虽说今年没一块儿过年，但该送的祝福还是要送的，压岁钱呢哥哥给你打卡上了，别太感动哦！”
对张芒而言，程辰从出现的那刻，便已成为她生存下来的一缕阳光，在外人眼里，那是个暴发户一样的存在的纨绔子弟，但在张芒眼里，程辰是比任何人都要好，好上千倍，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