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市中心偏东南地区，独立的商业区和生活区，又有地铁公交城市高速各种交通汇聚于此，堪称寸土寸金。

    这里的房子一平米要卖到三四万，算上为数不小的公摊面积，普通白领不吃不喝攒一年的工资可能都买不了一个厕所。

    紫阳东苑就是建在此地的一座公寓式小区，打着精致独立自由小空间的概念，很得年轻人的喜爱，当年刚开盘没几天，就被抢售一空。

    这里面住的大多是单身的白领，早高峰时段，着急赶地铁和公交的上班族们一波一波蜂拥而出，让人误以为是植物大战僵尸关底的现实版，然后一整个白天，小区里死气沉沉，毫无人气，等到晚高峰尾巴，才又开始恢复活力。

    网络女主播“若篱篱”就是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活力的时段，开始了这一天直播的夜场。

    她像往常一样调整好了摄像头，直播视频中的她画着淡妆，留着黑长直，看起来气质脱俗。

    若篱篱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中的歌词，一边哼唱着流行歌曲。

    突然，一名头戴棒球帽的男子闯入房中，他状若疯癫、神情激动，眼中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疯狂。

    若篱篱被这名男子吓得惊声尖叫，一下子从座位上窜起来。

    “啊~~~你谁啊？怎么能闯别人家？”

    “篱篱，我是你的粉丝，特别喜欢你！”

    男子像是被女孩的尖叫声刺激了，整个人显得异常兴奋，连话都说不太利索了。

    若篱篱大概是清楚自己面临的情况，却不敢再刺激眼前的疯子，只能扯了个僵硬的微笑，和他虚与委蛇，同时心里期盼着那些正在看她直播的粉丝能赶紧报警。

    “啊，谢谢你哈。但就是这样你也不能闯到我家里来啊……”

    若篱篱一边和闯入的男子，也就是李斐周旋，一边警惕地慢慢向后退，试图远离他。

    然而男人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意图，一步冲上去，拽住他的手。

    “篱篱，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吧！”

    若篱篱从来没遇见过这种阵仗，瞬间慌了神儿，再不顾会不会刺激到男人，开始拼命挣扎、喊叫。

    “你放开我！救命啊！”

    然而，她的挣扎并没有什么用，根本还是抵不过男人的力气，被按倒在身后的床.上。男人一把扯.下她的衬衫，扔向摄像头，屏幕瞬间一片黑暗，只是还能听见篱篱尖叫“救命”、“住手”的声音。

    没多久，这叫喊声也听不见了。

    盈华律师事务所。

    沈榕一边给窗边花架上的多肉植物浇水，一边心不在焉的翻看着今天的社会热点新闻。

    作为一个执业律师，她很关注社会新闻，这些事件的当事人可能会成为她的委托人，可能会是对家，就算两者都不是，还有不少法律专家点评，看看总没损失。

    只不过，她觉得现在的媒体实在是令人无语，看看这些标题。

    “震惊！知名直播平台主播遭性.侵！”

    “再不看就删了！网红主播的这几分钟究竟发生了什么！”

    “惊呆！男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事情！”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沈榕翻了个白眼，在她看来，这些一屏一屏闪过的新闻，除了标题猎奇、耸人听闻之外，内容简直一无是处且态度十分不负责任，自己在各个新闻app上面订阅，就是为了看这些破玩意儿的吗？

    “啧……就不能好好的写个新闻吗？”

    将手中的小水壶放下，沈榕已经对今日的新闻推送不抱任何希望了，坐回办公桌前。与其看这些玩意浪费时间，还不如好好工作，是接手的委托不香吗？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两声，从外面推开，一个扎着丸子头的脑袋伸进来，是律所的行政宛若婷。

    “沈律，那几个约面试的过来了，要不要现在开始？”

    沈榕听了宛若婷的话，一下子反应过来，拿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啊！我都忘了还有这茬呢。把简历给我，让他们进来吧。”

    宛若婷拿了四份简历递给沈榕，“一堆简历里面，就筛出来这四份，看着好像还挺靠谱的。”

    沈榕接过简历，快速的扫了两眼。

    “但愿，他们别仅仅就是简历靠谱。现在各种招聘网站的简历服务，能把是个人的简历都做成一朵花，等到见了真人一聊，就成天花了。”

    宛若婷觉得，老板的这个梗她实在接不来，借着出去叫人的由头赶紧遁了。

    第一个进来面试的是个胖胖的男性律师，为了表示自己是个好相处的boss，沈榕露出标准的微笑。

    “你的简历我看了，我们先聊聊你经手的案子吧，刑事、民事、经济，都可以。”

    胖律师一听，立刻给了沈榕一个自信的笑容。

    “我以前接的案子，那都是具有代表性的、引起社会反响的，《法治中国》《中国律师》《法制日报》都采访过我。前阵子媒体关注的那个灭门案你知道吧，附带民事赔偿……”

    沈榕脸上带笑的看着她面前正口沫横飞吹嘘的胖律师，手指点在办公桌上的节奏却在不断加快，如果这个时候，有个了解她的人在场，就能知道，这人对这面试者已经极其不耐烦。最后，她实在受不了此人的聒噪，出口打断他的话，问出实质性问题。

    “丈夫和小三做扣儿签下巨额欠条，债权人是小三，债务人是丈夫，随后，小三起诉丈夫和原配妻子，因为丈夫没有偿还能力，要求妻子承担夫妻双方共同债务，替丈夫还钱。你在开庭前一天晚上接到妻子委托，且只有一张结婚证作为证据，这场官司你要怎么打？”

    胖律师被沈榕的提问问得一脸懵。

    “啊？只有结婚证？”

    “对，这是一个星期前我接手的一个委托，并且赢了。所以想听听你的思路。”

    胖律师在座位上抓耳挠腮了半天，也没能吭哧出来一个想法。

    第二个坐到沈榕对面的，是个一身休闲装的律师，他说话时极度亢奋，像是在做慷慨激昂的陈词。

    “我们作为律师，就是要维护法律的公证与公平。律师这个职业，是站在正义的最前沿的！”

    沈榕静静地听人装.逼，手里鼓捣着一张名片，漫不经心，甚至都没抬眼去看这人一眼。

    执业以来，她最烦的就是满嘴“正义”的律师，站在道德制高点，好像你接个刑事辩护就是冒天下大不韪似的，律师不要挣钱吃饭的吗？

    “刑事辩护你接不接？接了以后你所谓的正义去哪伸张？”

    正义律师没想到沈榕会如此怼他，愣在当场，无言以对。

    第三个进来的，是个刚毕业的律师，他坐在办公桌对面，神情紧张，却不忘维持精英人设。

    “我在学校连续四年都是拿一等奖学金，尤其民法、民事诉讼法成绩更是95分以上，大三当年一次性通过执业考试……”

    已经被刺激过两轮的沈榕实在懒得再听他们自吹自擂，直接提问。

    “最高法院对于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20条是什么？”

    新人律师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脑子瞬间宕机，想不起来任何事情。

    “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20条……我想想、我想想……”

    然而，他直到最后也没能想起来那个神秘的第20条到底是个啥。

    沈榕深吸一口气，在他的简历上狠狠地画了个叉。

    最后进来的，是个漂亮的女律师，栗色的大波浪头发，画着极具攻击性的妆容，坐在沈榕对面时，带着一股不知打哪来的优越感，顺带拨弄了一下头发，搔首弄姿。

    沈榕面无表情，用死鱼般的眼神看着她，骨节发白的死死攥住手中的钢笔。

    “现在打民事，就得像我这样高学历、高气质、高颜值的往那一戳，甭管坐被告代理席还是原告代理席，男法官一看，就先在心理上倾向你了。”美女律师如是说。

    沈榕差点被这种毫无逻辑的言论气笑了，手一松，将钢笔抛在桌子上，打断了美女律师的话，“法官是五十多岁，且因为高学历、高气质、高颜值的女人导致婚姻失败的女性，你怎么让她在心理上倾向你？”

    美女律师被噎住，表情在愤怒和尴尬之间不停切换，最后给了沈榕一句“我觉得，我们两个气场和三观肯定和不来”，就踩着高跟鞋，扭搭扭搭的离开了。

    沈榕觉得自己这一上午，像是接待了四位祖宗，比接委托还累心，将叹气翻白眼这些常规操作再全套来一遍之后，她有些暴躁的将面试人的简历划拉成一摞，在桌子上墩了墩，狠狠地丢进办公桌旁边的整理箱，整理箱上面贴着一张A4纸，上面打印着三个大字——“待粉碎”。

    她打开电脑，专心写起了手上一个案子的结案陈词。

    浪费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心情非常不美丽。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沈榕以为是宛若婷过来，看都没看一眼。

    “你不要告诉我，还有。”

    “还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点着了马上就要炸开的二踢脚。”来人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沈榕把已经写了小一千字的文档保存好，抬头。

    来人绝对能算是大帅哥，说得俗套点，剑眉星目，穿着笔挺的高订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自带霸道总裁气场，出街绝对能引得无数妹子侧目。

    可惜，这人在沈榕眼里，那形容就只能是衣冠楚楚、人模狗样，脸上带着欠揍的笑容，不是自己的倒霉竹马、龙城最好的律所之一东岳所的副主任林谨聿，还能是谁？

    “我要是二踢脚，你就是窜天猴。我炸的时候肯定记着把你一块儿点着，然后送上天。”

    林谨聿随手关了沈榕办公室的门，继而做出双手合十求饶的手势。

    “论怼人，十个我都不是你的对手。所以，大王，留小的一条生路吧。”

    沈榕看着林谨聿那副故意做出来的、贱.兮兮的样子，没再继续拿他撒气。

    她看了一眼时间，很好，十二点半，午休了。

    “所以，你开了半个小时车，从东岳到这儿，就是为了说风凉话，看我笑话？”

    “哪能够啊？”林谨聿把手里拎着的食物和咖啡放到沈榕桌上，“来充当送餐小哥，顺便帮你排忧解难。”

    沈榕打开装食物的盒子，那是一份日式刺身。

    “谢了！”

    她拿起筷子叼了一口金枪鱼，瞬间觉得自己被治愈了，“帮我排什么忧解什么难？”

    “你这么招人肯定难碰上靠谱的。”

    林谨聿在她对面坐下，打开一杯咖啡啜了一口。

    “别人还没招上来，你就先喷火把律所点了。好歹是快百年的老建筑了，烧了可是要被追责的。”

    沈榕嘴里叼着一块鲷鱼，恶狠狠的斜了林谨聿一眼，“说人话。”

    “给你推荐个人。”

    林谨聿对沈榕的态度不以为意，这人在他看来就是个纸老虎。

    “我的同门小师弟，算是我师父的关门了吧，挺靠谱的，今年毕业。你要不要见一见？”

    “应届啊？别玻璃心受不了我调.教。”

    “他性格还挺好的，你大可撒开了调.教。”

    “嚯！被你这么看重，干嘛不直接招进你东岳所啊？”

    “我呢，叫无为而治。但是他现在还不适合这种管理模式。被你摔打一阵子，总比日后遭受社.会的毒打要好。当然，等他出师了，你也可以在把他移交给我。”

    “所以，到底是你帮我排忧解难，还是我帮你带师弟？”

    沈榕边填饱肚子，边吐槽林谨聿。

    “咱俩谁跟谁啊！”

    “皇城根的城墙遗址都没有你的脸皮厚吧？”

    “看你怎么想咯。”

    “行吧。吃人家的嘴短。”沈榕看了看林谨聿，又看看自己面前的刺身，“让他明天下午来和我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