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榕推开接待室的门，态度毫不客气的直接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中指按着一张名片推到任雪娟面前，说出的话却是半点儿诚意也没有的客套。

    “抱歉，刚才处理点文件耽误了。沈榕，盈华的合伙人兼副主任。我该怎么称呼您？”

    任雪娟一下子摘下墨镜，露出疲惫却依然高傲的双眼，“我是李斐他妈！”

    沈榕被这不走寻常路的自我介绍雷够呛，深深蹙起眉头，“谁他妈？”

    任雪娟似乎从没遭到过当面被打脸的场面，让沈榕撅了之后，恶狠狠的盯着她。

    沈榕压根不管她，一副“爱说不说，反正不是我着急”的表情。

    最终，任雪娟没能扛得过沈榕，深吸几口气，开始做正常的自我介绍。

    “我叫任雪娟，是前一阵子闹得挺厉害的那个网红被强.奸案的嫌、嫌疑人李斐的、的母亲。”

    听了任雪娟的介绍，沈榕露出一个“终于能正常说话了”的表情，“所以，你是希望我们能代理这个案子，给李斐做辩护。”

    “不是你们，而是你，沈榕！只要能让我儿子无罪放出来，多少代理费我都给，你开价吧！”任雪娟依旧是盛气凌人的语气。

    沈榕差点被任雪娟的强盗逻辑气乐了，说出来的话更加不留情面。

    “任女士，任何案子想要得到‘无罪’的结果，必须得当事人没干过犯罪的勾当。比如，您的儿子李斐，确实没干过强.奸人家姑娘的混蛋事儿！”

    任雪娟一听沈榕的话，立刻就不干了，操起尖利的嗓门大声嚷嚷。

    “他当然没干过！我儿子怎么可能会去强.奸那种货色？不管怎么样，你得把他给我捞出来。不就是钱的事儿吗？说吧，要多少！”

    对于任雪娟的反应，沈榕完全丧失了沟通的欲望。

    “任女士，你当我这儿是□□给钱就办事啊？盈华所不接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的委托。”她懒得再和任雪娟说话，直接冲接待室外面喊，“宛若婷！”

    “沈律，你叫我？”

    宛若婷在外面听见沈榕的声音，迅速窜了进来。

    “送客！”

    任雪娟被“送客”两个字刺激到了，暴躁得一下子站起来。

    “你凭什么不接我的委托？”

    沈榕一副看疯子的表情，“我又没卖给你。”然后又看向宛若婷，“愣着干嘛？‘送客’听不懂吗？”

    宛若婷被沈榕给了黑脸也不以为意，冲任雪娟扯出标准的职业微笑，“任女士，我送您出去。”

    至于沈榕，压根儿没再理会任雪娟，径自从接待室走出来，看都不看后面快要气炸了的任雪娟，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在她关门的时候，任雪娟不服不忿的声音还隐隐传来。

    沈榕暗暗翻了个白眼，把办公室的门阖上，转头对一直等着她的明肃笑笑。

    “我们继续。刚才说到……辩护思路对吧？你接着说。”

    再说落在沈榕后面走出来的任雪娟，表情狰狞、脸色铁青，她戴上墨镜，怒气冲冲的离开的，脚上的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铛”、“铛”的声音。

    任雪娟一边满脸怒色的走在街上，一边从包里翻出手机，从通讯录中翻出“蒋泽渊”的名字，一个电话打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通。

    “蒋老师，你介绍的是什么混蛋律师？”

    “怎么，在沈榕那儿碰钉子了？”电话另一边，蒋泽渊的声音不徐不疾，听起来脾气特别好，完全不在意任雪娟的指责。

    “简直就是人身攻击！”

    “呵呵，看来她把你刺激得不轻。”

    蒋泽渊觉得自己没在现场看戏，有点可惜。

    “够了！我是信得着你才让你给出主意，可那个沈榕是怎么说话的？你就没有更靠谱的建议了吗？”

    任雪娟气愤至极，态度更加恶劣。

    尽管任雪娟的话极为不客气，但蒋泽渊就像没脾气一样，说起话来依然是慢条斯理的，可张嘴就给了她一颗软钉子。

    “别给我扣大帽子。为什么去见她，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可不是因为什么信任我。想要靠谱的建议，是吗？你现在回去，收敛了脾气给她道个歉。”

    “凭什么？”

    “凭什么不该由我回答，我就是给个建议，最终决定权在你手上。”

    把该说的说完，蒋泽渊不再和任雪娟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任雪娟听着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挂断提示音，简直气急败坏。

    盈华所沈榕的办公室，她和明肃之间的面试已经接近尾声。

    从沈榕放松的面部表情来推断，她对明肃还算满意。

    “你对盈华的印象是什么？”

    明肃考虑了一下，从她对沈榕这个人的推断来看，应该不喜欢特虚伪的那套，还是决定客观陈述，不带过多个人感情。

    “业界知名大律所，办了很多轰动一时的案子，胜诉率极高，几乎不招人，很难进。”

    沈榕被明肃的说法逗笑了，随即对律所的情况进行了介绍。

    “盈华其实并不是大律所，负责经营的只有三个合伙人。除了我之外，康广铭康律主打跨国纠纷，带着团队常年国内外折腾；朱栩朱律是商法专家，担着几个企业的法律顾问，和团队轮番驻扎在客户公司……”

    沈榕的话还没说完，桌上的手机便震动起来。来显上面写着“蒋泽渊”。

    看着来显的名字，她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稍等一会儿，我去接个电话。”

    明肃扯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为自己再次被打断的面试。

    沈榕拿着手机，走进办公室的小隔间，“怎么，找你告状了？”

    另一边，蒋泽渊手里拿着教案，一边往办公楼走，一边和沈榕讲电话。

    “算不上告状吧，就是发了通脾气。”

    “你是打哪儿认识了这么个祖宗的？”

    “任女士是我的患者。”

    蒋泽渊打电话的时候，周围不断有学生过来打招呼，他都笑呵呵的点头或挥手致意。

    “你这么一说她的身份，反倒让我无言以对。和有心理疾病的人一般见识，是我不对。”

    蒋泽渊哭笑不得，“你这张嘴啊！好歹也是开律所做生意，怎么非得由着性子来，跟钱过不去么？”

    沈榕撇撇嘴，“说起来，我还真不缺钱。怎么，她让你来当说客啊？”

    “说客说不上。任女士就是这样的性格，毕竟是委托人，该迁就的就迁就一下吧。”

    “既然要委托诉讼，起码得给律师基本尊重吧。她呢？说的那是人话？我看她需要的不是心理咨询，而是文明素养重修。”

    蒋泽渊清楚沈榕也就是说得难听，过过嘴瘾，“好好好！已经说过她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给她一次机会？”

    “吼～你的面子还真值钱哦～蒋老师！”

    蒋泽渊听出了沈榕话中语气的变化，立刻顺杆儿爬，“这意思就是接了？”

    “谁让你的面子值钱呢！不过丑话说前头，她要是回来，我就不推；要是不回来，这事可找不到我头上。”

    “好！”

    蒋泽渊挂断电话，好笑的摇摇头，继续向办公楼走去。

    沈榕挂了蒋泽渊的电话，坐回办公桌前，对明肃扯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我们继续。说到哪来着？”

    “另外两名合伙律师不常在律所。”

    “对。除了团建，基本上见不着。至于我呢，独行侠，不喜欢组团队，一个助手足够了。关于福利待遇，我们其实挺注重对新手律师培养的，虽然工作强度比较大，但收入和付出成正比。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提问。”

    “我……”

    明肃的话刚起个头，沈榕的内线电话再次响起。

    沈榕示意明肃暂停，接起电话。

    电话的另一边，是宛若婷生无可恋的声音，“沈律，她又来了！”

    沈榕捏着电话沉默了三秒，才再度开口。

    “知道了，带她去接待室。”

    沈榕撂下电话，脸上连个敷衍的笑容都扯不出来了，“那个、我……”

    明肃看出了她的心情极糟，立刻求生欲极强的说到，“您先忙，我可以等。”

    沈榕冲明肃点点头，再度离开了办公室。

    明肃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等待沈榕，心中找工作的石头几乎落地，因此有心情四打量办公室的环境和陈设。

    办公室整体看起来非常冷硬，有整整一面墙的书柜，里面的书籍分门别类，并且每个类别按照大小顺序摆放，可以看出主人有一定强迫症。

    在书柜留白的部分，有一些小摆件，都是羊毛毡DIY，造型多为毛绒动物。

    窗边一个半人高的架子上养满了各种多肉植物，也是按照种类和大小摆放。

    办公上，除了电脑和文件栏，还有一个电子相框。

    明肃起身，探头去看了一眼相框，轮播的是各品种、各姿态的猫的照片。

    明肃起身来回踱步，在看看手机上的时间，10分钟、20分钟、半小时过去了，沈榕还是没回来。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林谨聿发来的消息。

    林谨聿：“面试怎么样了？”

    明肃：“一波三折，从开始面试到现在，一个半小时，她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两次，我现在还等着呢。”

    林谨聿：“嗯，她确实挺忙的，不过能跟你说上一个半小时，有门！入职了记得请喝酒。”

    就在明肃和林谨聿聊天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哐啷”一声被大力推开。

    沈榕面脸火气的站在门口，指着明肃一吼，“你！”

    明肃被她吼得浑身一哆嗦。

    沈榕马上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强压下怒吼，以气息生生顶出两个字，“过来！”

    明肃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懵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要跟沈榕出门，沈榕突然回头，语气依然不太好。

    “拿电脑！”

    明肃赶紧转身，抱上沈榕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跟了过去。

    沈榕边向着会客室走，边问明肃，“打字速度快吗？”

    “我学过速记。”

    沈榕侧头看了明肃一眼，“你还有这技能？”

    “以前觉得有用，就报班学了。上学的时候不都这样么，考一堆不知道有用没用的证书。”明肃抱着电脑，耸耸肩。

    沈榕表示很满意，“很好。事实证明，那些证还是有用的。待会儿我们说什么你记什么，不许带有你自己的主观情绪，不准擅自增加或删减，懂吗？”

    “我知道。”

    两人说着话，推开了会客室的门。

    沈榕向任雪娟介绍明肃，“这是明肃，我助手。”

    对于沈榕的说法，明肃矜持的点了下头。

    宛若婷从外面进来，给三人分别换了茶，临走的时候被沈榕叫住。“一会儿去我办公室把垃圾箱收拾了。”

    “好的，沈律。”

    宛若婷应下，转身推出会客室。离开前把接待室的门带上，将安静的空间留给三人。

    沈榕看看任雪娟，示意她可以陈述了，“说吧。”

    任雪娟张了张嘴，似乎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在沈榕和明肃的注视下，从包里拿出拘留通知书，推到沈榕面前。

    “6月初，大概4、5号，我接到李斐的拘留通知书。他平时总惹一些小麻烦，在拘留所住个两三天再放出是常事，加上那时候我正在谈一笔生意，也就没太在意，觉得时间到了，交了罚款，自然能把他捞出来。半个月后，忙完生意，我回头再看这个拘留通知书，才发现上面写的是刑事拘留而不是行政拘留。等我弄明白李斐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拘，就开始四处找律师。之前也委托过两个人，但我不满意。”

    沈榕露出一个“所以这事就砸到我头上了”的表情，她接过通知书仔细看过之后，又递给明肃。

    宛若婷从会客室出来就来到沈榕的办公室，抱着那个装得满满的、贴着“待粉碎“字样的收纳箱回到工位，打开碎纸机的电源，将里面的文件一张一张的丢进碎纸机。

    碎纸机“嗡嗡”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