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眼睛即使在车里昏暗的光线下也闪闪发光，穿着白色毛领的羽绒服，脸蛋在车内暖气的烘烤下，像是画了粉色的腮红，看起来又软又娇。
方铖不由想到少女不过才二十五岁的年纪，跟家里的堂妹一样大。
相似的年纪，堂妹还在校园读书，李宥情就已经在磨难中碾过一趟。
方铖敏锐洞察，看得出来李宥情之前在陈家过得沉闷不快。如同珍珠蒙尘。
内心叛逆，但缺乏自信。
如今，一颗被生活雕琢过的珍珠，抖落灰雨重披星光。
珍珠，一种瑰丽的自然宝石，质地温润，细腻如脂，丝滑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
方铖动动手指忍住自己心里泛过的一丝涟漪。
没有把手抚上少女玫瑰花瓣般的脸。
方铖看着她觉得自己冷硬的心像是被小猫拿肉垫般的小爪子挠了一下，没留下痕迹但柔软了许多，语气也平和下来。
“俞渺那就是个小作坊，半吊子水，你想做这行，我找人给你引路。”
今天办宴会的酒店，是寰宇旗下的，他在顶层和项目负责人吃饭，大概听说了下面在办宴会。
“对寰宇来说哪里不是小作坊？”
李宥情不高兴。
李宥情还没来京北的时候，大概十岁之前过得普通却幸福，向书雁在中学做英文老师，工资稳定，福利待遇好。
后来升初中前，不知道为什么被人举报到了教育局，丢了工作，还被邻居指指点点，那时候她年纪虽小，但也知道狐狸精不是什么好词。
后来向书雁带她离开原来的住处，从县城转学去了市里。
档案有污点，不能去公立学校任教就去私立学校，私立学校待不了就给学生补课，可举报的人似乎打定主意不要他们好过。
如影随性，不堪其扰。
李宥情提出报警，可向书雁似乎是有难言之隐，只说让李宥情别管，自己能处理好。
搬了几次家后，有一次李宥情放学回来情绪低落，向书雁在旁边一边织毛衣一边看她写作业，织完一只袖子后拿着比量。
“你是不是长高了，这...”
李宥情低着头任由眼泪滴在练习册上晕成一团潮意，不抬头，只用胳膊擦擦眼泪继续写作业。
向书雁以为她在学校被欺负了，连忙要去学校问老师，结果被李宥情拦住，解释自己只是因为频繁转学没有朋友，太孤单了。
今天做小组讨论大家都跟好朋友一起，她落单了，无法建立长久稳定的关系，让李宥情感到沮丧。
一时之间女孩子敏感的情绪上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下。
那时候的她还不明白，人跟人之间永远无法拥有恒久稳定的关系，拥有一些瞬间就足够了。
向书雁沉默半晌说“咱们以后都不搬家了。”
后来，向书雁也不去当老师了，在家附近的大型商超工作。
为难他们的人也凭空消失，再没出现过。
那几年很辛苦，有时候忙起来向书雁还要帮忙卸货，白皙纤瘦的手变得粗糙厚实。
那时候向书雁忙起来她会自己回家做饭，带过去跟向书雁一起吃饭再回家写作业，如果赶上他们卸货，也会偷偷帮忙，被向书雁逮到会立马赶她回家。
她不愿意，就跟向书雁玩猫捉老鼠，乐此不疲。
员工大多是跟向书雁一般大的叔叔阿姨，知道她是懂事的孩子，有时候也会帮她掩饰。
那时候向书雁最大的愿望就是她可以找一份体面的、能够自食其力的工作。
所以听到方铖的话，她神色恹恹。
她不是从小活在象牙塔里的公主，她是野草，肆意生长，生机勃勃。
在大人物眼里，这是没有成长空间的工作，她却从中获得幸福感和满足感。
她很珍惜来之不易的果实，任何挑衅行为都会受到她的严厉制裁。
李宥情不愿意再跟他说话，表情是明晃晃的不高兴。
学着方铖一样闭眼休息，幸好方铖懂得看人脸色。
车上只剩下轮胎飞速行驶的声音，夜晚的路上车辆罕见，不一会儿就送到了地方。
方铖跟她一起下车，她以为是因为夜幕降临，方铖会说要送她上楼才放心，正打算摆摆手拒绝，说不用麻烦了。
结果他们两个下车后，司机就把车开走了。
李宥情惊讶发声“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我家的客房恐怕不方便收留你。”
确实很晚了，李宥情刚刚在车上就开始打瞌睡，人疲倦的时候大脑会停止思考，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明白自己在方铖面前怎么总是笨拙。
方铖一副无语的样子看着她：“我在这有住处，好晚了，就算我有精力扑，我都得体恤下属，让人早点下班，疲劳驾驶要不得。”
司机确实辛苦，熬不住的时候靠抽烟提神，治标不治本。
方铖送她回的地方是离婚时候，陈家分给她的市内大平层，地理位置极佳，寸土寸金，周围配套设施健全，邻居非富即贵。
方铖在这里有房子确实是情理之中。
李宥情在心里为自己的莽撞自罚一杯。
方铖一直跟她走到了一栋“我们还住同一栋？”
李宥情觉得未免太巧。
“那倒不是，送你到楼下，怕你心里吐槽我不近人情。”
方先生真的很记仇。
方铖住旁边一栋，顶层。
大多数时候他都住【方园】，是外公早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宋敏芝女士当年亲自赴京为他翻修，作为他来京开疆拓土的礼物。
但是一个人住的时候，确实有些空荡。
方铖名下的房产都有专人打理，定时会有人来清扫，开窗换气更换床上用品，桌上每日更换的鲜花娇艳欲滴堪堪披着清晨的露水，最是新鲜。
装修是现代简约风格，装修线条利落，大面积的白色墙壁和灰色地毯营造出低调的奢华感。
方铖拿着玻璃杯喝水，看向客厅的大落地窗外，昏暗的灯光与皎洁的月光相映成趣，第一次觉得，比起方园的空旷，这里温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