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沉默的不是任何人，而是呼啸而来的救护车。
重症病患全部转移后终于轮上姬泽灵了。
身着白大褂的随车医护姐姐瞅见她腕上的黄色标签，连忙大喊，“这还漏了一个，再来个人抬走！”
随即她和一个医护哥哥跑了过来，医护哥哥一边挥手，嘴里喊着，“都散了都散了，赶紧送人上车。”
周仰止、毕藻前和周围的救援队员下意识退开。
医护姐姐剪开她的袖口原地检查伤势，又凑近仔细看了一下她脖颈上被火星子溅射留下的红斑，“怎么都是烧伤，小姑娘不疼吗？”
姬泽灵眨巴着大眼，乖巧道，“疼……。”
眼看着姬泽灵被担架抬走，周仰止立马跟在医护身边，一边解释伤情，“她身上的烧伤应该是激光枪反射所致，不及时处理会留疤的；还有她脸颊边的割伤也请喷一下生长抑制因子，防止伤口增生，请您多费心。”
“你还挺懂的。不过这个抑制因子贵得很，要自费的。”医护姐姐钻进救护车里，先进行清创止血，周仰止自然而然地跟进车内再将车后的门关上。
“我先替她付了。”周仰止大手一挥，光脑划过收费口，眼都不眨一下。
救护车引擎发动，周仰止突然想起了姬泽灵的纸箱子，头钻出窗户冲那位救援队领队道，“麻烦帮我带回学校，我回头去巡防指挥部取，谢了！”
他吩咐完，原位坐下，这个陪床的位置极小，纤细的女子坐着都拥挤，更别说他了。
周仰止手坐回陪床的位置上，膝盖抵住担架床，束手束脚却也泰然自诺。
姬泽灵：遇到心软的神了！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姬泽灵心想，她偶遇的这位同学不仅礼貌热心大方，他们又有了这过命的交情，一定要知晓姓名。
可是她不知道，一开始周仰止与她见面时就通报了姓名，只是她的注意力全被车厢异响吸引，根本没印象。
周仰止闻言哑然失笑，“我叫周仰止，周到的周，高山仰止的仰止。”
“唔，好……我记住了”，一阵倦意席卷，姬泽灵眼皮直打架，强打精神，“周……仰止……”
“她怎么了？”待姬泽灵昏睡过去，周仰止发问。
“哦，和外伤没关系。就是营养不良，还有点食物中毒。”医护姐姐给她挂上了水，有些惊讶，“就这样的身体素质还能考上机甲学院？”
*** ***
苍白的病房里，姬泽灵独自醒来，习惯了开发星逼仄拥挤的多人病房，给她一个明亮设施齐全的单间她都受宠若惊。
这躺一天得花多少啊！
姬泽灵猛地坐起，出D128星短短7天，这是她第二次入病房了。
姬泽灵双手合十，四十五度仰头，虔诚念叨，“信女愿一月茹素，可别再摊上倒霉事了。”
“姬泽灵？怎么又是你？”
推门者正是北斗军的参谋珍妮特，下了军舰后她突然被擢升成霍将军的秘书，负责打点他的所有行程。
好消息：升职了。
坏消息：要和将军一起留在中央星，并且将军的心情不会美妙。
本来现在他应该出现在中央机甲学院的开学典礼上，但开学典礼因为中央大街的事故典礼推迟，将军临时跑了一趟悬浮空轨控制室，现在正在来医院的路上。
霍将军亲自来医院做什么？慰问受伤民众、褒奖有功学生完全可以由她出面，将军完全不必走这个形式。
难道事故另有隐情？
好像十年前稷大师的那场事故最后的调查结果也是信号失控来着……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珍妮特打了个寒颤。
越猜越离谱了，她刚刚扫了眼事故名单，里面除了周校长的儿子周仰止金贵些，没有其他大人物了。
犯不着犯不着。
“珍妮特姐姐！你怎么来了。”姬泽灵看到门口的人，苍白丧气的小脸精神起来。
“我就来看看你。”珍妮特抬眼，微微一笑，在床边坐下给她递了杯水，开始套话。
她问什么姬泽灵就说什么十分配合。
同层，医院隔壁的病房被临时腾出用作办公室，伤员集中安置在这儿附近，办公室桌上，霍疆面前摊开了几个材料。
姬泽灵的验伤报告、事故调查报告和乘客名单。
他对面周仰止恭敬站好，神情欣喜。
“听父亲说开学典礼您要来我还以为又是放鸽子呢，没想到您真在中央星，这届学生还真走运。”
“周老师身体还好吗？”霍疆被调到学校配合北斗机甲研发时承蒙周校长关照指点，看着周仰止长大，两人虽相隔十几岁但格外熟稔。
“父亲好着呢，如果没有内阁提案添堵就更好了。”周仰止暖棕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抵触。
他知道的事情远比一般学生多，他从小心思敏锐，时间久了父亲处理这些事情也不避着他。周仰止道，“三月前内阁集体拜访学院商讨开设新系的事，这之后父亲就忙起来了，父亲似乎不赞成。”
“反对也没用，不过现在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霍疆道，由他作为开设新系的负责人和周校长合作，能最大保障学生安全。
看到周仰止“摩多摩多”的眼神，霍疆没有再多说，“等调令下来吧，应该就是今天了。”
周仰止点头，两人这才将话题移到正事上——悬浮空轨事故的起因。
周仰止：“其实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我旁边的同学发现的，她也是中央机甲学院的学生。”
“叫姬泽灵？”霍疆的语气比较笃定。
“霍叔也认识她？”周仰止意外，“她很敏锐，懂的东西也多，看起来年纪还小，是个天赋很强的人。”
“但她是从开发星来的。”霍疆提到，两人视线相触，周仰止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虑。
周仰止：“这倒是稀奇。纵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有些没见过的也不能凭空想象出来……不过我看她不像寄生者，兴许是有别的机遇。”
“算了，她不是重点，我这次来医院是想问悬浮空轨事故，你当时就在现场，可察觉到什么不对？”霍疆将光脑里的事故报告传送给他，继续道，“后勤组只在现场发现了金属残留，说是没有虫族的痕迹。”
闻言周仰止皱眉，报告中将此次事件定义为信号侵入和机械破坏，浏览完报告后他提出了疑点，“那场袭击只是机械破坏吗？无论从生物习性还是反应的速度和灵活性，这些金属虫都与真虫无异，目前我们的机械手段能实现这样的精密控制吗？”
“嗯……”霍疆关闭光脑，颔首，“我也不信报告上的东西。”
在一线和虫族对垒久了，真虫还是机械虫他只凭直觉就能判断，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看完录像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东西是具有金属机械属性的虫族新种，而不是这报告上写的，长得像虫子的机械体。
“如果只从现场痕迹来看，这份报告也不算失真，不过他们勘察的时候如果愿意多看两眼录像也不至于得出这种结论了。”周仰止微微叹气。
中央星太平久了，探测、防御、救援的机构都有所懈怠，这才闹出了笑话。
“按照悬浮空轨列检规定，每辆车每天都会经过早晚两次检查，那么大体积的金属虫不可能藏得住。那虫子是如何上车的？”霍疆皱眉，这个问题不解决，悬浮空轨就只能全线网停运，届时整个中央星的交通瘫痪人心惶惶，势必会乱上一遭。
周仰止想起察觉列车异样后姬泽灵的话，灵机一动，“有没有可能，这些虫子原本很小数量也少，列车发动后靠吞食发动机的能量长大增殖？我记得《百虫谱》里有记载过靠吞食能源迅速繁衍的虫子。”
霍疆抬眸扫了他一眼，按下光脑的呼叫键摇人。
很快珍妮特进门，霍疆示意周仰止将想法再说一次，珍妮特在备忘录中奋笔疾书，接了命令，离开前还多提了一句：
“将军，她已经醒了，您要问话吗？”
她就是指姬泽灵。
霍疆摆手，“算了，不见了。”该问的都已经问了。
珍妮特点头，抿唇迟疑了一下，又道，“病历里她的病因是营养不良加食物中毒，她毕竟救人有功，您觉得为她申请一些奖金合适吗？”
周仰止闻言，附和道，“将军仁心妥帖，我替我的这位同学谢过了。”
霍疆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地为她谋福利，倒显得他针对一个开发星来的黄毛丫头了。
应下此事后，霍疆打发走两人，办公室很快安静下来。
他调出了十年前稷泽玲的交通事故报告，当时目击者全部遇难，摄像头也无一幸存，整个事故仅靠现场勘察得出结论。
他想，当年应该与现在一样，仅从一处证据推断无疑是盲人摸象。
而他，从这次事故中嗅到了相似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