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周末，千翎便在面馆店里忙活，到结业打烊，老板严肃地叫住了她，“千翎啊。”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先是表扬了一番千翎辛勤工作。话锋一转，“我女儿真的在大阪当上了女警。我呢。实在不放心那个家伙。毕竟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这家店铺我打算当掉了。”他塞给了她一份纸袋。“里面是五千元。希望你好好的。”

    老板看了眼这家店铺，“不过有什么需要帮上忙的，也一定要联系我啊！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天冷了就得多穿些。”

    最后他递给了她一张卡，“这张卡给河村寿司店的老板，他和我是老乡。他那边也缺人，所以我向他推荐了你。好好做事！”

    另一边，得知对手是青学的木村零担心她会向着她的学校而暂时不让她继续担任助教了。

    就连唯一的面馆工作都无法继续了。心如死灰的千翎叹着气回到了家。

    周一到校，门口有几个记者，也不知道堵得到底是谁。反正千翎是光明正大地进来了。

    晨会的时候先是总结了上周情况。

    凭借自己的身高，千翎排在女生末尾，而菊丸就在她身侧，一把搂过她的肩膀，“千翎，你上周怎么什么也不说就请假啊。生病了？”

    “没有。”她摇摇头，“是去……”话音未落，扬声器便传来嘈杂的清嗓声。

    “还有一条喜讯。我校派出的三位空手道选手，都取得了不错成绩。尤其是三年级六组的长谷川千翎！喜获县级大赛冠军。在我校极度危险的排名中，一下冲刺到第一。”冠军的含金量很高，否则青学的排名不会从落后到第一。其次，再按分派的比例，有些学校是选了五名，但是排名看中的是比例。

    菊丸瞬间感觉有无数道视线从各个角落扫来，他松开了手，主持人似乎等着千翎上台。被推搡着站在台上的千翎点点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是知道的。“很高兴能为学校获得此荣誉。不仅于我。荣耀属于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在这个处处以网球来判定的世界，能有空手道一席之位已经足够了。

    晨会结束，千翎最担心的还是来了。“长谷川同学，校方找你。”她回头看了眼菊丸，他正对她竖起拇指，又扫了眼不二，他也点点头以作鼓励。

    走到校长室门口的千翎看见了手冢，手冢的眼神坚定而温和，落到她的眼中，仿佛浑身充满力量。

    “长谷川同学，我呢，希望你能担任空手道社长。并且，将你的优胜资格完完全全交由我们。当然，我们并不反对你去接什么广告代言的，如果有你大可以去做。但是呢我们的确很需要你的名次。”校长拇指按住一份表格往前推了推，“我知道你现在处境困难。”

    消息来得太快，她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细看名单，她的名字与贫困户挂钩，仿佛被扒开避羞的外衣。尤其是身旁还有一个毫不知情的手冢。

    “但是选择我的方案，或许是你当下最佳方案。”

    一份文档写着贫困生补助金。还有一份是申请成为空手道社团的信，上面是一些承诺。

    “只要你能保证，关东大赛，我们学校的排名呢，跟现在一样。那么这些钱，都是你的。”望着那个金额，没有人会不心动。尤其是现在急需用钱的她。

    “而且，这贫困生呢，我觉得是有必要用在必要的人的身上的。”

    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家里欠了一屁股债，父亲还自杀了。你们母女是真的需要啊。”

    “这可是上面给我们可以申请最大的金额。我可是，把别人的机会都给了你啊。”

    “这贫困生……”校长特意把贫困生三字咬得很紧，这一声声刺痛着她的神经。

    “校长！”手冢从他被叫过来，在看到她进来，这太过诡异。一个不应该由现在的她做出选择的问题。还有身旁握住拳头，拼命平复情绪的她。听到她的过去，手冢明白为什么周末的她还在图书馆里打工。也知道了为什么在面馆时打工要弄得这么晚。这几日和千翎相处的这些日子中不难看出，她本身便是个自负且自傲的人。她有她的柔软，也有她的倔强。这样从云端跌入谷底的打击，也丝毫没有摧垮她的防线。

    可是。

    在校长一次次念着那几个字的时候，他忽然也不知道怎么了。第一次以如此严肃的状态。他甚至很气愤。

    “我想，应该听听她自己的声音。”手冢沉着得像个大人。他怎么会不知道校长是什么心思。大人能想到的，小孩未必能想到。尤其是涉世未深的懵懂孩子。刚刚步步紧逼，如果千翎的心在脆弱一些，可能就不由自主了。

    她曾经也是那么骄傲，视金钱为粪土。可当她如今，她活着就像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铜臭味。

    坚强点，千翎，至少不能现在泄气。

    但是细想社团内部的烂气象。她若是应了这份承诺，那么未来她所肩负的会是更多。她要把她和妈妈的未来赌在那几个人身上么？

    “校长，我想你低估了空手道的从小培养。”千翎把两份档案都推了回去。“我现在确实急需用钱，但是这种带有赌约性质的合同请恕我无礼，没有办法做到。无论是社团内的风气和我自身的原因，我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

    “贫困生助学金，我想，应该，给更适合的人用。”她咬了咬牙，她欠债，是可以慢慢还的。

    校长笑脸一变，尴尬之色浮现在横肉之中，“本来还想把你分到一组呢。让手冢带带你。”他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出了门的千翎只是低着头，手冢应该是整个学校知道她这件事情的第一个人。谁也不希望自己有一个欠债几亿的朋友吧。千翎咬着嘴唇，快速走了几步。

    走到楼下时，二人一直是一前一后，手冢在她身前，也不慢下脚步，也不回头。只是静静地往前走着。而千翎则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嗯，手冢，你先走吧。我，我漏了东西，你先走吧。”也不等手冢回话，千翎扭头上了二楼的拐角处，走着走着，步子软的停下，扶着墙壁，千翎倚着墙，背部贴着慢慢滑下来，蜷缩在角落，抱着头的千翎把自己深深埋进黑暗里。她希望没人注意到她。

    但是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甚至有几个开始注意到她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她并不想抬起头。

    忽而一道黑影遮住了她。“至少别在这里难受。”手冢并没有离开，而是一路跟着她上来，但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她现在这幅样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的发绳，没有了发带的头发披散在耳后。恰好挡住她的面容。手冢伸出手，在她的面前。

    五秒后，千翎握住了他的手。随后，手冢试图用紧握着的手的力度，带她离开了拥挤的人群与喧哗的地方。

    “手冢，你去哪儿？”爬楼赶回去的男生看到了自己班上的手冢，忍不住好奇，“咱班就在三楼，你还往上……这位是……”他偷瞄了一眼手冢身旁的女生，而手冢又偏偏替她挡住了视线。

    没有理会男生的手冢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千翎只是跟在他的身后，跨步流星，天台上午一般都是锁门的。如今他们逃课了，不过也无所谓。

    “不喜欢的时候就要拒绝。他的话伤到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他带着她到保护网前吹风。

    见她半天不说话，手冢侧眸。

    希望她能冷静一下。

    风很大。些许发丝黏连在她的脸颊一侧。

    是泪？

    豆大的泪珠一颗又一颗滑落到她的唇边。

    女孩子哭了，该怎么办。

    手冢大脑高速运转，随后做出了一个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动作。“哭并不丢脸。”他僵硬的身体，轻轻揽住她。她的下巴刚好搁到他的肩膀。

    千疮百孔的丑陋的，暴露在人前。她明明都这么小心翼翼了。

    他抿着唇，只是由着怀里的少女，表现出一副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形象。她很坚强，但再坚强的人也会哭泣。

    压抑太久反而不好。

    距离上一次这么难受的哭泣，还是在几个月前的暑假，她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告诉她爸爸自杀，公司破产。

    那颗子弹穿过她耳畔时，她只是身体突然的惊颤，并无丝毫的难过。

    “千翎，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的。”爸爸好像也这么温柔地和她说过。

    千翎揽紧了手臂，下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脖子。随着抽泣的声音渐渐消失，怀里的少女没了动静。

    “千翎？”手冢低头看了她一眼，幸好他穿的是秋季校服。这节课好像是音乐课。

    那么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