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歌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手里的签约书单。这是他们社即将引进的海外图书名目。在看到《杀戮》这个书名时姜晚歌微微蹙眉，看着后面标注的日文原名更是眉头紧缩。她敲了敲上司办公室的门，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去，指着这个书名问：“为什么还要引进这本书？”

    考虑到同一语言体系的国家之间版权贸易更加频繁，姜晚歌在读研的时候自学了日语，也考取了相应的等级证书。为了工作，姜晚歌有时也会直接阅读外文原著，在社内选题论证之前先做一下筛选。

    这本《杀戮》也是如此，由于其在日本销量很高，并且其改编的漫画和动画也非常受欢迎，影者就有意在国内上架相关动画之前先出版原作小说，所以姜晚歌事先读了日文原著。然而在读小说的时候，她发现这部作品有映射某些历史事件的嫌疑，甚至有辱华的倾向。尽管原作者掩饰的很好，如果仅仅是看翻译后的作品或许察觉不到，但姜晚歌直接从原著的语言里还是发现了这个事实。

    所以当时她直接在报告里下了结论，这本书不适合引进。她还附上了一些原文的证据，并尽可能用比较简单的语言描述问题所在。本以为这一部会就此驳回，没想到它居然经过了层层筛选，来到了最后的签约名单上。

    上司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编辑部那边看了你的报告，不少人也都觉得不应该引进。但是公司那边认为无伤大雅，他们说既然日文原著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那翻译成中文就更没什么了。”

    姜晚歌觉得不可思议，她问上司：“能麻烦你再帮我转达一下吗，这个选题真的不能用。”

    上司非常无奈：“我也理解你的想法，但是公司更看重这个IP的潜力，相对比之下……这点风险也就被忽略了。”

    上司劝姜晚歌别太冲动：“现实就是这样的，有时候什么理想啊责任啊都比不过利益。唉。”

    姜晚歌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她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个圆滑的人。但是在家国这种严肃的问题之前是不应该有什么需要衡量的。思虑再三，她写了封电子邮件阐明情况，在公司内部系统里投递给了相关部门，要求他们再重新审核一下这个选题。

    第二天就有人请姜晚歌去楼上的总经理办公室。姜晚歌愣了愣，忐忑了半天，最终还是镇定地敲了敲门。

    “请进。”

    总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稍微有点啤酒肚。他示意姜晚歌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我们之前讨论过你说的问题。”

    姜晚歌坐了下来：“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通过。”

    总经理颔首：“你知道吗，不光我们公司在争取这部作品的中文版权，许多其他集团也在抢。如果我们拒绝了它，那么它会立刻被其他公司买走然后出版。”

    姜晚歌蹙眉：“但是这个问题……”

    总经理没有给姜晚歌说话的机会：“既然这本书一定会在国内出版，那我们公司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一旦动画引进，它带来的效益不可估量。你说的那个问题很难被发现，即便是爆出来估计也是一两年后的事情。到那个时候我们停止重印就是了，更何况真论起来也怪罪不到我们公司头上。我们只需要说，原作者隐藏的太好了，我们看翻译本根本没发现，又会怎么样呢？”

    姜晚歌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

    “没有但是，”总经理皱眉，“《杀戮》是下一季的重点选题，我们已经制定好了相应的营销方案，届时包括‘听那无人问津的歌谣’在内的大量读书博主都会结合动画对这本书进行宣传。”

    “小姜啊，以后不要做这种群发邮件的事情了。”

    姜晚歌这才明白，上面找她来不是要探讨这个问题，而是对她发邮件的行为感到不满。她深吸一口气，离开了办公室。

    公司对她这一举动的不满不仅表现在这次谈话上，后面姜晚歌跟进的两个版权也突然被转手给了别人，原本的绩效瞬间消失，只剩下了底薪。上司唉声叹气，她拍了拍姜晚歌的肩膀：“得委屈你这一阵了，等过段时间他们把你忘了就好了。”

    姜晚歌倒没有多生气，只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这段时间你也放松一下吧，每天来打个卡就行。”

    上司还是很照顾姜晚歌的，对此她深表感激。

    晚上谢梓沛来接她下班。姜晚歌平复好了情绪，笑道：“去我家还是去你那里？”

    谢梓沛却道：“我们出去吃饭吧。”

    姜晚歌有些意外，仔细一想两个月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谢梓沛估计马上就要回去了。巨大的失落笼罩心头，她笑了笑：“好啊，去哪吃？”

    当姜晚歌看到面前的金碧辉煌的建筑时愣住了，她转头看着谢梓沛：“这么高级的地方？”

    谢梓沛笑了笑：“外表高级而已，放轻松。”

    服务生带着他们去了已经订好的位置。是一个能俯瞰全市的雅间。房间所在的楼层很高，一排巨大的落地窗让他们能够清除地看到窗外的夜空。姜晚歌站在玻璃窗旁，看着楼下的万家灯火微微有些失神。

    谢梓沛站在她身侧，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霓虹闪烁：“有没有一种切实感受到纸醉金迷的体验？”

    姜晚歌笑了起来：“幸好你没说‘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菜一道一道地端了上来，对比起华丽的摆盘，相应的就是较少的菜量了。好在他们点的菜足够多，所以姜晚歌难得体会到了吃了多种多样的菜但并不撑的感觉。

    谢梓沛解释：“这家餐厅看着挺高级的，其实价格很亲民，主打的是一个体验感。”

    姜晚歌颔首：“挺好的，现在我还吃不出一万元的菜和一百块的菜之间的区别。”

    两人延续了不喝酒的传统，只不过在这里喝可乐多少有点奇怪，所以他们点的是葡萄汁。葡萄汁非常浓郁，还能喝到些许果肉。姜晚歌缓缓抿着，感受着果汁的味道。

    “你不打算在帝都定居，是吗？”

    谢梓沛忽然开口，拉回来了姜晚歌的思绪。她抬起头来，见对方认真看着自己，便点了点头：“对。”

    谢梓沛又问：“那……你之后打算去哪里呢，秣陵，还是你家附近？”

    姜晚歌思考片刻，道：“可能会去秣陵吧。怎么了？”

    谢梓沛垂眸，缓缓晃动着玻璃杯。半晌，他开口道：“我不想再错过了。”

    姜晚歌的动作微微一顿。

    谢梓沛抬起头来，伸出手去握她的左手：“晚歌，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姜晚歌吃惊地抬起头，不过比起震惊她更多的还是喜悦。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颤抖：“但是你……你过几天就要回临安了吧？”

    谢梓沛点了点头：“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所以我觉得不能拖了。”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解释：“虽然明天我们又要分开了，但是那只是暂时的。我可以申请调职，秣陵也好帝都也好，我想去有你的地方和你共度一生。你不必马上作出决定，我可以等。等你确定在你想要定居的城市稳定下来之后，我会立刻奔赴到你的身边。”

    “我很后悔当年毕业之前因为懦弱而没有向你表明心意，我也想过或许我们就会这样以后再也不会联系。但是我们还是又见面了，”他笑了起来，眼眶有些湿润，“这是老天给我的一次弥补的机会，我不能再错过去了。”

    他握住她的手：“所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让我成为你的男朋友……甚至是未来的丈夫吗？”

    姜晚歌的视线从他们交握的手上缓缓挪到了谢梓沛的脸前。比起当年，谢梓沛褪去了几分青涩，多了不少成年人的沉稳。她曾想过自己的未来，或许会一直这样孤身一人深陷回忆而无法自拔，或许会在某一天走出来，继续从前的游戏人间，又或许终于走向稳定，像无数平凡的人那样度过余生。而如今，未来的可能性终于在此明晰，让她看到了从前曾经最难以想象的选择。

    半晌，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

    谢梓沛喜极而泣，虔诚地亲吻着她的手。不知是为了庆祝什么，窗外的夜空放起了烟花，五彩缤纷，绚烂夺目。光影透过窗户落在雪白的桌面上，给营造了烛光晚餐气氛的室内增添了一抹俏皮。

    姜晚歌的脸渐渐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完全被窗外的光芒照亮。她看着眼前的人，心里一直动摇的部分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了谢梓沛的手，坚定道：“不会太久的，等我。”

    谢梓沛点了点头，笑道：“三年都等过来了，就是再等三年也没问题。”

    姜晚歌笑着摇了摇头：“放心，不会让你再等三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