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一时间公孙神英真是处处碰壁,在这山水如画官场一片和谐的郁州体验了平生未曾体验过的挫折。

    眼见事情桩桩件件皆不可行、行不通,公孙神英便索性抛开了近日烦恼,只将近日所见情况如实报了回去,打算旨意一到立即就起身。

    无事一身轻,公孙一家便成日里悠游自在起来。

    这日一早便有好阳光,公孙神英便领了自家人去城外踏青。

    众人先登了城楼远眺,叫“望春”。

    魏禾放眼望去,只见山水皆绿,天地同春,顿时心旷神怡,笑道:“真是好地方!”

    姐弟俱笑,公孙神明便给了他一袋钱,让他去散心,反过来劝他只管花用了去,又笑着嘱咐旁人看顾好了他:“路上人多,不要走丢。”

    魏禾答应着收了钱,招呼几个奴仆辈的一齐下了城墙去玩,公孙神英又分出一半护卫守在身边,另一半也得了钱下了城墙去了,一时倒是人人都很欢喜,颇有几分游春的样子。

    南方气候温软,春风拂来时并无北方的冷涩气,十分宜人。

    公孙神英打马轻盈而行。

    其他人闲闲跟在后面说笑,分享着路边买来的食物。

    极目四望,青山处处,原野上阡陌相交,水田里波光粼粼,连绵成片,如明镜一般托着天上的白云,洁白云朵上又有农人在片片镜面上种下些青苗。

    当真是风光优美,颇具时趣。

    魏禾先是看得精神一爽,随后注意到公孙神英脸色不对,忙问她怎么了,“要不要回去歇息?”

    公孙神英一言不发,自忖自己不过一宗室子,在此地非官非长,实在犯不上为了这春种的事招惹那些人,二来此处自有粮仓,再如何贪污,一二年的存粮是必会有的,轮不着自己干预,再说,万一这些农事府衙主簿另有安排呢?

    既打定主意不干涉,公孙神英便掉转马头继续往前行去。

    没两日,院子里花架上的紫藤花开了,阳光下一嘟噜一嘟噜的垂在绿叶间,花上一片蜂闹蝶忙的生气勃勃,公孙神明用袖子挡了头走过去,看见谢护卫正站在长姐面前回话。

    他走过去时正好看到公孙神英眉毛渐渐皱起来,转头问道:“往年他们是如何过的?”

    谢护卫摇头不知,只低声道:“此地怪异之处甚多,小姐,世上哪有吃石头的人?依我看,小姐不要作声,我们安安静静撤出险境再作计较。”

    公孙神英嗯了一声,“我也作此想。”她看着阳光照亮的院门,“此地甚是诡异,我竟不知自己是陷在一群什么东西手里。一时是既不敢动弹,怕惊醒了它,又不敢退,怕引动了它伤人……”

    谢护卫自来便陪她父女二人出入沙场,历经无数铁甲兵寒之朝,枕戈待旦之夕,又几乎是看顾着她一年年长大,感情深厚,见状便不禁有些心疼,道:“小姐,若不然我们找个茬子直接翻了脸走人吧,这样下去也太搓磨人了。”

    “最好还是等等,旨意下来再走。”公孙神英摸摸公孙神明的脑袋,“这次陛下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将我支到这个地方就已经很不同以往,我这次报上这种奇闻怪事,又带些捕风捉影之猜想,若陛下的人手查不出什么,不获罪就算不错,若不等结论出来我就擅自主张,不论是做事还是回京,”她摇头,“我不愿推测。”

    谢护卫也叹了一声,暗道【圣意难测】,陪站了片刻,告退去休息了。

    公孙神明追着谢护卫去了。

    公孙神英独自站在花下出神。

    隔天,就听到前面郦裕家闹了起来。

    她到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面生的中年人从里面出来,身穿锦袍玉带,满面不快,边愤怒的往外走边回身道:“兄长!你如此是自寻死路!”

    里面有人怒骂了什么,这人闭闭眼站定,却还是忍不住返身又吵了起来,什么【取死之道】什么【圣人何曾说过】。

    旁边仆人拦得住公孙神英的人,却拦不住公孙神英的耳朵,里头争执的动静太大,已经将附近几家民宅的住户都吸引到了门外。看着他们出现,那仆人不由脸色大变,迅速推开了公孙神英将大门闩了起来。

    公孙神英又听了一会儿,属实是不明白那人为何那么笃定郦裕此番不肯合流就是必死。

    这郁州官场除了那些从各处捞钱的,当真算得干净!甚至干净得她差点以为这里的官都要成圣了!只设些名目捞点钱,虽过着酒醉金迷的日子,于公事上却还算认真,上下处处都做得不错,民间生计虽有点怪,到底是人种不同,不好多管,他们也老实掩饰住了,每年都按时纳粮、交税、受征、服役,不是自己亲来查探,寻常几日功夫当真是看不出来半点不对的。

    既然与府衙里的人如此不合,以致发展到只能独自上奏,为何她过来后郦裕不曾借着养伤的名义趁机离开?

    那男人又为什么说他再不合式就是【取死】?

    公孙神英看了这么久,确实没找出那个除了她与郦裕,人人都合的【式】是什么。

    第二日公孙神英再按例上门,本想着如此个性的郦裕昨日才与人吵了个天翻地覆,今日只怕火气更重,谁知仆人就打开了门,请她进去相见。

    进去才知道门外拴的马是主簿李海峰的。

    李海峰正坐在一眼能看到的位置,苦口婆心劝着面前人,“郦大人,自你来了此地,李某便一直深为钦佩,何曾有过半点异议”云云,看见公孙神英进来便停了下来,忍不住还劝了一句:“如此下去,莫说大人不良于行,只怕也拖住了令郎!”

    草草与公孙神英见过,李海峰转身又低头道:“郦大人,我实是不能赞同大人此举,亦不能眼看大人如此下去……”他似乎颇为难过,“待两日后李某再来,还求大人多听李某两句劝,莫要如此固执下去了!”

    对公孙神英抱抱手,含泪而去。

    公孙神英停在原地站着不动。

    里头过了片刻才道:“长望侯世子何在?”

    仆人抬头看了公孙神英一眼,“回老爷,长望侯世子已来了。”

    院子里的人似乎考虑了很久才道:“有请世子。”

    公孙神英这才向前两步,来此月余,终于看见了郁州通判郦裕。

    和寻常靠自己本事爬上五品的干员相仿,郦裕也生得仪表堂堂,气质儒雅,年纪在四旬往上,五旬不足,眉眼精神,神情干练,一看就是个能员干吏之流,此时正穿着件青衫靠在躺椅上对她犀利的看着。

    公孙神英目光落在他绑着木条布带的腿上,“郦大人。”

    “哦,世子常往城外去?”郦裕问道,“可喜欢此地风光?”

    公孙神英笑道:“这里真是山水如画,人行路上,如游画中。”

    “就没看到点别的?”

    细瓷盖在青瓷碗上不轻不重的磕出一点脆响,公孙神英头也不抬:“大人治下民生一片繁荣,我已呈报陛下,将来陛下自有决断。”抬眼对上他犀利审视的目光,公孙神英道,“如此欣欣向荣的政治,民生丰实,粮税征役皆不为难,陛下必将此地作为我朝之典范”一语未完,已看见郦裕眼中焦灼,身子也是猛然一起,公孙神英暗道这繁华底下果然有诈,只不知道闹的是什么鬼,便只当没看到他的反应,继续拨着茶面等他反应。

    但郦裕失神的靠在那里呆了一会儿,只无力的向后一倒,动了动手,“今日世子初次登门,郦裕本该奉陪,奈何伤势过重,实在做陪不得,请世子谅解。”

    公孙神英便起身,“好说。”她也懒得听他拉扯儿子出来送客,自己主动往外走,“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一听她还要来,那仆人急了,“老爷?”

    郦裕却道:“明日恭候世子大驾。”

    第二日前面郦宅又闹了起来。

    公孙神英到时门口至少停了两家的马车。

    周顺正厉声道:“老郦!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大家看在同僚一场的情面上与你好生相劝,不过是要全那点面子情罢了!你真当没你我们就做不成事了么?!”

    郦裕对她怒目而视,并无半点畏怯。

    忽然又柔声劝道:“郦大人,大家相处三年非易,何必此时与我们为难?我们是哪里做得不到,叫你如此寒心?”

    郦袍此时悖然大怒,将手边东西掷了过去,正中周顺面目!周顺却犹如不觉,仍在满面温柔的说着温柔劝导的话。

    公孙神英一凛,认真看了下去。

    只见过了几个呼吸,周顺才哎一声,软声嗔怪道:“郦大人怎么动粗?”随后周顺跳起身摸脸,“老郦你又做了什么?!鼻血?!”她大怒,下意识的挽了挽袖子。

    公孙神英只作没听见没看见,不顾刀光剑影,含笑走了出去,“今日好巧,诸位大人都在这处,真热闹。”

    郦裕一眼看见她来竟眼中一亮,伸手颤道:“我儿仁规!”

    公孙神英就势转身,“对呀,怎么没看见你家公子?”示意那仆人带路,“去找他来与我下棋!”那仆人连忙转身大步就走。

    后面周顺哎了一声,怒骂:“老郦你真是头倔驴!”

    才进小院就听到海棠花后的窗子里有人说话。

    “给我滚远点!”是郦仁规的声音。

    “你今日何不就从了哥哥?”有人腻声软语的道,“哥哥与你相识数年,仁弟弟你是哪里信不过?哥哥都能改”

    “你给我出去!”有人挣扎着撞在雕花窗上震下些灰来,“什么哥哥弟弟!我郦仁规何曾对你有过一丝半点的邪意?!竟一再纠缠不休!伤我前途不说,还坏我亲事!”他努力推搡着,只切齿道,“你这下流胚子也配说个【喜欢】?”他唔了一声,难堪的怒喊了起来,发死力挣扎,窗户直被撞得折断了几根木条,“滚!”

    那仆人听得白了脸,扎煞着手就想往里冲。

    公孙神英一把扯着她领子拽了回来,也懒得听里头的脏话,只抬腿一脚踹了门。

    她是真的踹了门。

    那房门轰然震响后停顿了一息,随后带着半片雕花门框呯哺一声倒在里头地上,倒吓得里面一人嗖嗖的往外窜,被公孙神英身后的阮护卫一手揪住。

    公孙神英往里去。

    很寻常的官家布置,看得出郦裕也没少捞钱,却到底不是□□挥霍那一路,他独子的卧室中也只是家常物件,只件件都精贵些,到底是一派舒适温馨,与她近日见惯的恨不得门槛都用真金的官宅大不一样。

    郦仁规正浑身发抖的靠在里间花架边,见她进来便是一呆,随后努力支撑,走了出来笑道:“不知世子到来,有失远迎”下头的套路被公孙神英主仆二人半带嘲笑的表情给堵死了,顿时满脸涨红,无地自容。

    见他半天也说不出个字,公孙神英只觉得好笑,绕着他看了一圈,又瞟了一眼屏风后的床上,放了心,笑道:“你爹叫我来找你下棋,下不下?”

    郦仁规更尴尬了,脸皮都红得发紫,半晌憋出一句:“我家并无棋具。”他本想说从旁人那里借来,但近月以来他家已经禁绝了所有的外来物件。

    不意他竟如此老实,公孙神英不由笑了起来。

    阮护卫笑道:“世子,这个,怎么办?”她将那人拿在公孙神英看不到的角度,只等公孙神英决定。

    公孙神英看看郦仁规越发无地自容的样子,置身事外道:“这人或许与郦兄有什么缘故,你让郦兄自己决定就是,何必来烦扰我?”走了出去。

    阮护卫看向郦仁规,笑道:“请公子吩咐。”

    再跟着惊魂未定的仆人回到郦裕的院子时周顺已经不在。

    见她逍遥而来郦裕有些疑惑,但随后又松下神来,向她郑重道了谢。

    公孙神英笑笑,“令公子只受些惊恐。”

    郦裕这才放下心,用力合了合眼,半晌叹道:“虎落平阳,今不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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