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司城家族

    晋江首发

    文/小小漂洋儿

    司城歧风回到司城宗宅,迎面碰上家丁廖五。

    “二少爷,您回来啦?”廖五喜滋滋地将手中的衣服给司城歧风看,“您瞧,入秋了,宗主给我们每人分了一身衣裳呢。咱们宅院虽然没有主母,但咱们宗主会疼人哪。今儿又是初一,虽说咱司城家有每逢初一训诫儿孙的规矩,但宗主一向宽厚,训诫起来肯定跟挠痒痒一样罢?”

    “哈哈,”司城歧风笑得没心没肺,“那是。”

    他快速来到司城圣山的宅院,一进院门,就见大哥司城业成从书房出来,他关门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司城歧风轻轻啧了一声,想:刚在街上听人说起,济北褚家惨遭灭门,大哥必然要去追查,父亲也不轻着点。

    父亲待下人宽厚,对这长子却严厉,每月一次警醒子孙的日子,即使未犯错,父亲下起手来也厉害得很。

    他走过去,问候一声:“大哥,还好吧?”

    司城业成瞥他一眼,脸上的厌嫌毫不掩饰,未答一言,走了。

    臭脸。司城歧风在心里抱怨一声。

    他走到书房门前,毕恭毕敬地开腔:“父亲,孩儿歧风来听训诫。”

    屋里传出司城圣山浑厚的声音:“进来。”

    司城歧风不由心下惶然:父亲的内力又精深许多,只缓缓吐出两个字,却好像要迫得人曲下膝去。

    他推开门,只见司城圣山背着身站在屋内,壮年男子魁梧的身形,并不是他这十七岁的少年可比。他轻轻掩好房门,走到离司城圣山三步远的地方就懂分寸地跪了下来。

    ——靠近父亲后背是绝对的禁忌。

    “孩儿歧风见过父亲。”他恭敬地问候,但并未得到回应。

    他偷眼看了眼架在书案上的藤鞭,那拇指粗的藤鞭已微微变形。

    啧啧,看来打得不轻。

    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父亲会因为他的荒唐行径而像责打大哥那样来责打他。荒唐无能却得宠,是大哥讨厌他的原因之一。

    而他越是显得荒唐,显得不成器,大哥越瞧不上他,父亲就越是——满意。

    他又看了眼书案对面的漏刻,时辰已经迫近。

    他褪下外衫,整齐地叠好放在身旁,接着脱下中衣,同样叠好叠放在外衫上面。少年匀称劲健的身形就裸露了出来。

    漏刻的水滴声答、答、答。

    他静静地等着,直到疼痛突然像刀子一样在他周身的皮肤底下游走。他立刻咬紧牙齿,攥紧拳头,绷紧全身的肌肉,努力不让自己发抖。

    司城圣山这才转过身来,眼看着少年全身的皮肤上,那些因蛊毒发作而迅速蔓延的红色花斑。

    父亲生性多疑,一定要亲眼看着,才会相信,每月初一的酉时,他的蛊毒就会准时发作。

    漏刻的水滴声答、答、答。

    他又去看书案上的藤鞭,如果能像大哥和其他司城家子孙一样挨藤鞭,那一定舒服多了。

    但当真说起来,他并不羡慕大哥。他很清楚,大哥和他一样,都是父亲的工具,只是不同的工具有不同的用处罢了。

    就像剑,有些剑藏匿锋芒用来杀人;而有些剑一锻造出来就悬镇在宗祠之上,那是用以彰显对权力的把握。他一点也不怀疑,在必要的时候,父亲会毫不犹豫地抽出宗祠之剑,行最龌蹉之事。

    与其到那时才恍然发现真相,天地易色,还不如像他这样,从一开始就对事实知晓得一清二楚。

    所以,虽然大哥对他这个胞弟嗤之以鼻,冷眼相待,但他心里却一点也不怨恨,反而很同情大哥。一想到将来的某一天,大哥会多么凄惨地发现真相,他就觉得大哥此时脸上的这些鄙夷有趣得要命。

    漏刻的水滴声答、答、答。

    他抬起已被汗水浸湿的眼帘,努力辨认漏刻上的时辰。

    “父亲,”他抑制着颤抖提醒,“一刻钟……一刻钟到了。”

    但父亲并没有丢下他满心期待的解药,仍是纹丝不动地伫立。他便不敢再说了,开始用已被痛楚折磨得快要疯掉的头脑思索,自己做了什么让父亲不满意的事情。

    是了,不就是济北褚家的小小纰漏么?

    “为什么让那妇人跑了?”父亲终于发问,深沉的声音带着一股威迫,迫得他愈发跪不直身子。

    他难道会心存侥幸,认为父亲终究未彻底泯灭人性,而告诉父亲说,他发现那妇人怀有身孕,因而起了恻隐之心吗?

    他当然不会,他没有蠢到那个程度。

    “那妇人实在狡猾,孩儿……孩儿办事不利,求父亲饶恕……”

    “一个怀孕的妇人,就算再狡猾,能从你手里跑了?”

    果然,父亲早就知道。他的身边自然少不了父亲的耳目。

    他支撑不住地栽倒在地,知道今日是轻易过不去了。

    脑海中突然映出清灵阁的林儿姑娘那脸红的模样来,明日申时还要去陪这个害羞又要强的姑娘练剑呢。用的还是竹剑。——好笑,七岁那年,父亲就让他用剑杀人,而这林儿姑娘,竟然让他使竹剑……

    唔,奇怪,他搭讪过的美女无数,怎么偏偏想起这个普普通通的夏林儿来。

    想来是头脑已经不清醒了。

    “孩儿无能,”他匍伏着求饶,心里却并未存着指望,“求父亲饶恕孩儿……”

    “既然出了差错,那就受着罢。”

    他听到父亲走开的脚步声,虽本就不存指望,却还是没忍住在心里绝望了一下:看来,对他的惩罚,这才开始。

    漏刻的水滴声答、答、答。

    答、答、答!

    当父亲终于回来丢下解药,他哆嗦着爬过去,将解药纳入口中时,他慢慢看清了漏刻上的时辰,已经过去三个时辰。

    全身上下那仿佛要将他撕裂的疼痛终于渐渐消散,同样消散的还有那些覆满全身的红斑,少年年轻的躯体恢复成光洁无暇的模样。

    这也是父亲必须亲眼看着的,亲眼看他服下解药,再亲眼看他身上所有的痕迹完全隐匿。

    在清灵阁时他留了心,只准夏林儿的竹剑刺到他腿上来,并不想平白招惹父亲不快:平日他身上有多少淤痕父亲都不会在意,唯独这天不合时宜——父亲是最宠溺他的,身上自然不能有任何痕迹,叫人误会父亲责打了他。

    他强撑着虚脱的身体,穿回衣服,即便脱力的手指已无法妥帖地系好衣带,他也没有忘记例行的答谢:“孩儿……谢父亲训诫。”

    他走出父亲的书房,恭谨地掩上房门。这时天已完全黑了,院中一片月华。

    他的背脊已挺得笔直,就好像父慈子孝,父子俩不过是在书房畅聊得晚了些。

    他咧了咧嘴角痴笑,是的,他那个宽厚的父亲,那个受武林推崇的宗主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而他,又是什么呢?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除了他,这院里只住了一名使女,叫作阿好。他待下人一向宽纵,阿好这时必然已经睡了。

    他走进屋子,里头是阿好惯常备好的洗澡水,水早已完全冷了。他并不介意,脱下衣服,没入水中,这样就能洗去这一身的汗渍,洗去像狗一样伏在那个魔鬼脚边乞饶的屈辱。

    屋内忽然掠进一道阴影,司城歧风稍稍侧身,将困顿的眼眸隐入黑暗。

    屏风外头,一名男子单膝跪地:“属下夜镜,参见少主。”

    “父亲有什么指示?”司城歧风淡漠地问。司城圣山向来如此,极少直接向他发令,甚至极少责骂他,只是用蛊毒的啃啮让他知道出错必受惩罚。

    而这蛊毒,叫作百味蛊。司城歧风常常赞叹,这真是拿捏人的极妙的东西,每次发作时的滋味竟然都不一样,一样的是,每次都能让他痛不欲生。

    “主人指示,”夜镜回道,“那褚氏还需追回,交予主人。”

    司城歧风有些困惑,为了夺取褚氏藏药,他已带着夜七士将褚氏一门尽数剿杀,唯独留了个怀有身孕的妇人。司城圣山信奉斩草除根,即使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也会要求他铲除那妇人,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司城圣山竟要他追回,那意思,显然是要活口。——替司城圣山办事那么多年,这点言外之意,他还是听得懂的。

    为什么要活口?是为了敲打他吗?司城圣山虽然残虐,但还不至于为他费这些周折,没必要抓回个孕妇来敲打他。

    那妇人必然有用——而这用处,还是在司城圣山听说她怀有身孕之后才显现出来。

    司城圣山要一孕妇何用?

    “这点小事,也要我去吗?”他说。

    “只是……”夜镜斟酌着开口,“在主人看来,少主最清楚褚氏的行踪。主人还要属下提醒少主,司城业成也会在明日出发追查褚家灭门之事,倘若被他找到那孕妇,少主应当知道后果……”

    一截冰凌忽然刺破屏风擦着夜镜的脖颈打在后面的柱子上,夜镜一阵头皮发麻,赶紧放下另一只膝盖,跪伏在地:“属下失言。”

    死寂般的沉默。

    夜镜的额头上泌出了冷汗,这是三年前从桑川寒家搜罗来的化冰剑,少主竟然已经练成。而在受了那般酷刑后,少主的内力仍足以化水为冰。明明是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少年,怎么能有这样高深的修为?少主果然是个怪物……

    屏风里,司城歧风却并未当真恼怒,他私放那妇人时,夜镜正忙着收拾残局,不会有空来管他在干什么。至少这次,不是夜镜向司城圣山通报。

    刚好,平日他也看夜镜顺眼。

    “我知道了。”他不起波澜地说,“我让你打探的事,怎样了?”

    “属下已经探得,清灵阁虞青蝶,确实是十年前拜入蓝无心门下,祖籍在天岭。目前是和蓝无心的五弟子同住一院。这五弟子叫作夏林儿,在八年前入门,有些奇怪,探不出来历,好像是凭空出来的一个人。”

    夜镜垂目回答。这几年,他跟随少主替主人办事之余,也常替少主打探各种女子的消息,少主做起花花公子来才会那样得心应手。在他看来少主这些寻花问柳的行径自然都是装出来的,但对于虞青蝶少主却似乎多留了一分心。难道,像少主这样阴狠的人,也会像常人一样迷恋蝶剑仙子?

    “在褚家受的伤,怎样了?”屏风里的人问。

    夜镜赶紧收起思绪,俯首回答:“幸得少主相救,属下并无大碍。”

    “退下罢。”

    “是。”

    直到那道身影掠出窗外,没入沉寂,司城歧风才疲惫地仰起了脸。

    这些年来,明面的事都是大哥司城业成带领剑宗的弟子处置;而暗里的事,就由他司城歧风带领夜七士完成。

    被打压多年,他司城歧风也该养一些自己的狗了。而在积蓄足够力量之前,他还是会像条狗一样趴在司城圣山脚边,顺从、乞怜、恭谨,无所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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