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血书

    司城歧风转眼间已有些微汗,垂着眼答:“孩儿这几日都在春来院过夜,前天夜里也在春来院。”

    司城圣山走了过来,用足尖勾起司城歧风的下巴,使他抬起头来。

    “还去了哪里?”

    “没有,”司城歧风答,“孩儿一整晚都在春来院。”

    司城圣山的眼底一片暗黑,凝望不清。

    下颌受到的压力,使司城歧风觉得咽喉随时都会被震碎,他拼命抑制住反抗的冲动,硬是迎着父亲的足尖。

    司城圣山终于撤回了足,足尖指了指地上的木盒。木盒里面装着一颗头颅,虽然这颗头颅布满伤痕,且青肿不堪,司城歧风还是认了出来。那是夜镜。

    “知道受拷打时,他都说了什么吗?”

    “孩儿不知。”

    “他说了很多,”司城圣山道,“但都不是什么过错,恪尽职守,是条好狗。但他还是该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孩儿愚钝。”

    “他犯了一条狗最不该犯的错误,”司城圣山缓缓说,“忘了自己是谁的狗。”

    司城歧风捏紧了拳头。

    夜镜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外出办事时会与他走得稍微近些,有时也替他打探一下城中姑娘,那日在褚家,夜镜遇险,他出手搭救一把,仅此而已。

    为此,便受尽拷打,丢了性命。

    他明白司城圣山的用意,就是要让他知道,拉拢任何人,都是徒劳;也让所有夜士知道,靠拢他司城歧风的下场。

    “觉得可惜吗?”司城圣山问。

    司城歧风一字一字地答:“不可惜。”

    “为父却甚是可惜,”司城圣山道,“这样一条好狗,却没能好好掌控,只能忍痛除去。歧风吾儿,你该懂得,不受掌控的狗,留着没有意义;那些被牢牢掌控住的狗,应该心存感激。——是也不是?”

    司城歧风一阵毛骨悚然,伏低身子,答:“是。”

    “吾儿懂事,为父欣慰。吾儿可知,为父怕你行差踏错,曾叫夜士跟着你?”

    对于司城圣山的监视,司城歧风自然心知肚明。只是他表面装作不知,只在必要的时候伺机摆脱。此时司城圣山突然挑明,却不寻常。

    司城歧风心头一颤,答:“孩儿不知。”

    “无奈夜士拙笨,”司城圣山道,“应付不了吾儿灵便。所以为父想着,不如今后,吾儿照拂照拂这些拙笨的夜士,任何时候都留在夜士的视线之内。”

    司城歧风的一颗心沉到了底:既然已经把话挑明,他便不能再去摆脱夜士的监视。

    “任何时候,”司城圣山加重了语气,“即便是在眠花宿柳之时,也要开着一只窗户,懂吗?”

    司城歧风忍住颤抖,俯首答:“孩儿……懂了。”

    司城圣山伸出一手,在司城歧风头顶拍了一拍,看似轻描淡写的动作,却让司城歧风再也忍不住地抖了一下。

    “吾儿,你该明白为父用心良苦,莫要让为父心寒。”

    “孩儿明白……”

    一从书房出来,司城歧风的腿就不受控地抖起来。他强撑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见好多人搬着东西进进出出。

    “二少爷!”阿好兴高采烈地将他拉进门,“宗主给咱们置换新用具呢,您看这雕花的椅子多漂亮啊!”

    诚然,屋里已焕然一新,从夏林儿那里取回的衣裳掉在了椅子底下。

    司城圣山终究疑心他,要将他盯死不够,还要借着置换用具搜他的屋。然而,任凭掘地三尺也好,他的屋里绝不会找出不该有的东西。

    司城歧风躺进那崭新的雕花木椅,伸手捞起椅子下的衣服盖在脸上,夏林儿的脂粉香气便在心头萦绕起来。

    阿好一边抚摸着扶手上细致的雕花,一边欣喜地赞叹:“宗主真是太疼您啦!这些东西得多名贵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好说得不错,司城圣山确实疼他——像疼狗一样疼他,因而要不遗余力地将他牢牢掌控。他是一条爪牙尖利而又恭顺的好狗,司城圣山还舍不得失去他。

    可他,却希望司城圣山马上去死,一刻也等不及。

    然而,他终究还是要等,比以往更沉寂地等。或许,在等来时机之前,他就会崩溃、疯狂,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

    这几日,关于司城歧风的花边消息尤其多。比如,把其他客人通通赶出,一个人包了春来院所有姑娘,寻欢作乐整整一天一夜。再比如,青天白日闯进良家姑娘闺房,被姑娘父亲逮个正着,要不是人家姑娘拦着,怕是就被打死了。

    夏林儿觉得,这些荒唐的消息,多半是真,因为今天和这司城歧风练剑的时候,竹剑一沾到他身上,他就惨叫着喊停。

    “怎么了,”夏林儿明知故问,“这么不禁打?”

    司城歧风揉着挨打的地方,还嘴硬:“没什么,就是昨晚没睡好。”

    “又去春来院了?”

    司城歧风勾起嘴角:“林儿姑娘生气了?”

    夏林儿奇道:“我生什么气?”

    “我也不知道,”司城歧风笑嘻嘻的,“但林儿姑娘看着像生气。”

    “何以见得?”

    “你今天出招,这样怒冲冲的,下手还特别重。”

    “那是我今天心情不好。”

    “发生什么事了?”司城歧风问,“说给我听听,我来哄哄你。”

    夏林儿听着他这轻薄的口吻,愈是不痛快,板起脸来:“司城二少怕是对每个姑娘,都说过这样的话吧?”

    “那些姑娘,不过逢场作戏,唯独林儿姑娘,在下真心实意。”

    夏林儿嗤笑出来,若是信他的话,那真是有鬼了。她再次举起竹剑:“试试我这招。”

    然后,院子里就响起一声紧接着一声的惨叫声,直到司城歧风膝弯挨了一剑,跌倒在地。

    夏林儿一惊,收了手,暗悔自己下手没个轻重。

    她将司城歧风扶到屋檐底下休息,问:“你明明躲得开,为什么不躲?”

    司城歧风睁着好看的眼睛,无辜地说:“我想让林儿姑娘消气嘛。”

    夏林儿脸上一红,明明心里愈加气恼了,偏偏却又生出一丝甜。她实在很想再往这登徒子轻佻的脸上捶上一拳,却又有些于心不忍。

    “林儿姑娘心疼了?”登徒子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简直就是讨打。

    夏林儿的巴掌终于还是打了过去,但司城歧风捉住她的手,握进了手心里。夏林儿又惊又羞,急忙想把手抽回,但司城歧风突然卸下满脸嬉笑,露出哀求的神色。

    那不是男子对女子的求欢,而是真正困顿、绝望中的哀求,就像那日在城郊的小树林。司城歧风时时嬉笑着的外表下,显然藏着不能与人道的苦楚。可那日在小树林,夏林儿太过害怕,没有回应。

    这次,夏林儿止住了动作。

    司城歧风慢慢靠了过来,两人的鼻息揉杂在一起。司城歧风抬起眼眸望了望夏林儿的眼睛,似乎在说“抱歉”,然后,吻上了夏林儿的双唇。

    他吻得很轻,像是害怕惊吓到夏林儿,夏林儿本能地往后退,他便顺势跟过来。“咯哒”一声,夏林儿的脊背抵上了屋门。司城歧风一手轻轻箍住夏林儿的腰身,一手扯开了夏林儿身侧的衣带,少女轻薄的夏衣便从肩头滑落,露出了纤瘦的双肩。

    司城歧风一面解自己的衣裳,一面将夏林儿扑进门内。

    司城歧风并不敢关门,只是将身子掩藏在门后。他什么也来不及说,便扯开夏林儿腰间长长的布匹,咬破手指,快速书写起来。

    这是他从司城圣山那里得来的半篇文字,以往司城圣山夺得什么高深武学会毫不吝啬地让他先试练,只是近些年,司城圣山对他的戒心越来越重,已不会这样做了。

    这半篇文字已在他脑海萦绕多年,他隔三岔五便会默诵,但从不敢在任何地方写下来。这么多年了,终于将它宣泄而出。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这样做,然而此时,他已做不了别的。

    夏林儿安静地看着,未言一语。

    司城歧风终于写完时,额头上已满是汗水。他看向夏林儿的眼神似带着一丝绝然。“林儿姑娘,”他说,“对不住。”

    然后,他理好衣裳,走出门,离开了。

    夏林儿独自坐在地上,呆望着司城歧风留下的这长篇的血字,开篇是:“迭氏血脉,大功方成。”

    -

    在夜朽看来,少主撩拨姑娘的本事,真不是吹牛。想不想看少主春宵时刻这种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主人有令,他就非看不可,如果看不成,自然不敢瞒报。

    司城歧风并不存着侥幸,已在房中等着,等着阿好来说:“二少爷,宗主叫您去呢。”

    他便有些发抖,忤逆父亲,代价从来惨痛,他早已在多年来的经验中对这点知道得异常深刻。他来到司城圣山的书房,扑通跪倒,便战栗着乞饶:“父亲,孩儿知错了,孩儿再也不敢了。”

    及早认错,或许还能少遭点罪。司城圣山只吐出两个字:“躺下。”

    司城歧风一阵哆嗦,这远比叫他跪下恐怖。

    “父亲,孩儿一时忘乎所以……”

    “躺下。”

    少年咬了咬牙,终究不敢违抗,缓缓躺了下去。整个后背贴住冰凉的地面,露出脆弱的腹部,使他觉得自己就像俎上鱼肉。他望着高高的房梁,等待着即将降下的惩罚。

    两条腿被踢得分开,他又一阵战栗。

    “父亲……”

    脸上被扔来一块手巾,此时的司城圣山显然不想听什么辩解,语言也格外精简:“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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