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石室

    司城歧风站在司城圣山的院子里,望着紧闭的房门,调运内息,屏气静听。书房里的动静渐渐有了轮廓,他隐约听到钊天秦提起虞青蝶的名字,钊天秦甚至演示了虞青蝶在校场上用的招式。

    若不算司城业成,钊天秦算是司城圣山收的第一个徒弟,颇有天资,且记性极佳。司城歧风确信,他至少能演示出八分模样。

    房门忽然打开,钊天秦走了出来,见了他,发出一声鄙夷的嗤笑,然后趾高气扬地走了。

    司城歧风走进书房,掩上房门,知道这门一关,等着自己的,又是一番凌虐:事情没办利落,挨罚是必然的。

    他跪了下去,满脑子还是从钊天秦嘴里吐出来的,虞青蝶的名字。是他的错,他不该在夏林儿也在场的时候做这件事。

    “歧风吾儿,”司城圣山一开口,就是致命一问,“你对为父起了异心?”

    司城歧风浑身一颤,立刻趴伏了身子,答:“父亲明鉴,孩儿不敢有异心!”

    “那就是——对哪个姑娘动了春心?在你这个年纪,这再正常不过,心里便似乎只有姑娘一人要紧,旁的就都不放在心上了。告诉为父,是哪家的姑娘?”

    司城歧风头上的汗几乎滴落,他强压着语音中的颤抖,回答:“没有。”

    “没有?既然没起异心,也没动春心,那为何几次三番地出差错?”

    “孩儿办事不利,求父亲饶恕。”

    司城圣山“嗬”地笑了一声,他极少笑,此时却笑了出来,这在司城歧风听来,比任何暴怒的声音还要恐怖。

    “讨饶倒是挺顺口,”只听司城圣山说,“但我看你根本没在怕的。”

    然而,日月可鉴,司城歧风此时千真万确,的的确确怕得要死,既怕即将到来的惩罚,更怕虞青蝶引起司城圣山的注意。

    但既然司城圣山已经这样说了,讨饶的话再说出口,不过惹司城圣山不悦罢了;但若不说,又像真印证了那“不怕”一样 。

    他真希望司城圣山赶快施加惩罚,再难捱也好,总有捱过的时候,此时的煎熬只是将他对惩罚的恐惧无限放大,更让他难以忍受。

    但多年的经验让他知道,这种煎熬也是司城圣山敲打他的一部分,他必须忍耐着迎合:“孩儿事情没有办好,心中确实惶恐。”

    司城圣山握住他的下巴,抬起了他汗涔涔的脸,道:“刚才不是在外面偷听吗?坏了事的是清灵阁的虞青蝶,既然知道害怕,怎么不分辩分辩?”

    虞青蝶三个字真正从司城圣山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司城歧风真恨不得立刻朝眼前的人扑过去,若有把握同归于尽,他绝对不会迟疑。

    但他转瞬间清醒过来,因为司城圣山捏在他下巴上的手几乎把他的下颌骨捏碎。他连忙低下眼眸,答:“孩儿不敢偷听,父亲与二师兄议事,孩儿不该在院中久立。是孩儿坏了规矩,求父亲饶恕!”

    “虞青蝶,你知道多少?”

    “芳名远扬的蝶剑仙子孩儿时常耳闻,但蝶剑仙子深居简出,未得照面。”

    “那你这虞阳第一花少真是白做了。”

    “孩儿无能。”

    司城圣山放开手,站起身,重新展开了他高大的身躯,问:“吾儿,你身上的蛊,是几岁种下的?”

    司城歧风不由得又打了个颤,他身上的蛊毒虽然每月发作,但司城圣山从不在口头上提起,好像这事不存在一样。此时突然提起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被种下蛊毒的那一天,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心高气傲的十岁的他被硬生生磨成了一条狗,他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石室,匍匐着,没有力气去捧司城圣山的脚,只能用脸蹭着他脚下的石砖,说尽所有能想到的乞饶的话语。

    他杀那三名夜士不是没有代价,虽然司城圣山并不怜惜夜士,但意识到了他已渐渐变得难控。

    “十岁。”司城歧风答。

    “原来已经七年了,”司城圣山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了然,“虽然是百味蛊,但这滋味你想必也已习惯了吧?是时候给你种只新蛊了。”

    司城圣山拉动书案下的一个把手,书案后的一块地板陷了下去,露出一排向下的台阶。

    这台阶就通向那地下石室。如果这世上有人间地狱,那就是这地下石室。

    “走罢。”司城圣山说。

    司城歧风快速扫视了下周遭的事物,计算着与司城圣山之间的距离。带着兵刃走进这书房是死罪,所以他身上没有兵刃,司城圣山手上也没有。但以他对司城圣山的了解,他知道司城圣山腰间缠着一把软剑,那是从不离身的。

    赤手空拳,绝对奈何不了司城圣山,这魔鬼内力极深,他还远远不能及。但司城圣山未必及得上他快。如果能抓对时机,他或许可以拔出司城圣山腰间的软剑。他必须在一招之内得手,因为他必然应付不了司城圣山的反击。

    成败全在一瞬间,倒是痛快,反正就算失手,也不过是死罢了。即便有真正的阿鼻地狱,也未必及得上这人间地狱。

    司城歧风握紧了拳头,这么多年了,他忍够了。胜算不会超过一成,但他也要试试。

    他低着眼眸,不让司城圣山看到自己的神色,盘算着出手的时机。然而这时,夏林儿的脸映入了他的脑海。

    这个要强的傻姑娘已经进入了魔鬼的视线,他难道要撇下她不管?

    司城歧风一下子泄了气。他勉强站起身,朝那地下石室走去。他要扶着石壁,才能用已经发软的双腿支撑住身体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

    “二师姐,二师姐!”早上,小师妹钟真真欢天喜地地拍着虞青蝶的房门。

    虞青蝶戴上面纱,打开房门,问:“怎么了?这么大呼小叫的。”

    “你知道这大早谁来了吗?”

    “谁?”

    “天岭易玄山庄的庄主,易远发易庄主!”

    虞青蝶一愣:“他来做什么?”

    钟真真促狭地转转眼珠:“你猜!”

    虞青蝶一点也不想猜,心里也不知是喜是忧:不会真的来提亲吧?易克柄怕是刚刚才下葬啊。

    钟真真已等不及虞青蝶来猜,叫了出来:“他来向师父提亲!想让儿子易克旻讨你做老婆!”

    果然。这个易老二究竟是怎么想的,为着什么缘故至于这么急着想要她做儿媳?

    “师父她怎么说?”虞青蝶有些紧张地问。她自幼父母双亡,被蓝无心养大,婚姻大事,蓝无心做得了她的主。

    钟真真又调皮地嬉笑道:“你猜!”

    这时,蓝无心一脸严肃地走了过来。蓝无心常说女子要从容柔和才能楚楚动人,容颜常驻。这种紧绷绷的神态很少能在蓝无心脸上看到。虞青蝶低下了头:“师父。”

    “真儿,”蓝无心的语调也冷着,“你先回去,师父有几句话和你二师姐说。”

    “哦。”钟真真识趣地小跑着走了。

    蓝无心将虞青蝶拉进屋,关了门,就一脸严肃地问:“你跟师父说实话,在易玄山庄究竟发生了什么?”

    “徒儿已经跟师父都说过了呀。”

    “还有没有别的?”

    虞青蝶摇了摇头,比试赢了易克旻、在易玄山庄住了几日、易克柄被杀、易玄山庄起火,这些事她都一五一十告诉了蓝无心。至于被易克柄轻薄,遇到了司城歧风这些事,自然不会提起。

    “那这易老二怎么回事?小儿子刚刚才没,就要给大儿子娶媳妇了?你老实跟师父说,是不是在易玄山庄被易克旻那小子占了身子?”

    “没有,”虞青蝶连忙说,“没有。这易庄主为什么这样,徒儿也疑惑得很。——师父,您……回绝他了吗?”

    “当然没有。”蓝无心说,“我不得先跟你问问清楚吗?那易老二神神秘秘的,万一真是你被占了身子,这能回绝吗?习武之人虽不像闺阁女子那样许多规矩,但清白之身是万万不能丢的。既然没这回事,改天我送个信去,想娶你啊,让他拿部剑谱来换。”

    虞青蝶皱了眉,师父这意思,还真想把她嫁去易玄山庄。但这也不奇怪,师父常说,女子最终归宿,便是找个好人家,像易玄山庄这种武林名门,自然算得上好人家了。

    每当师父这样说,她们师姐妹们都会悄悄议论:师父的归宿又在哪里呢?

    虞青蝶此时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蓝无心竟肯放自己嫁人,她心里似喜似忧酸酸涩涩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易玄山庄家大业大,”蓝无心又说,“听说那易克旻性子也好,现在易克柄也没了,今后庄主之位总要传给易克旻,这跑不了。这门婚事再好没有了。没想到你去参加个少英会,倒找了个这么好的婆家。不过,我不会让易老二这么快就把你娶走的,让他先把剑谱拿来,婚期容后再定。”

    虞青蝶一下子松了口气,师父果然还是需要留着她打赢司城业成。有了这层关系,倒能方便她时不时地去易玄山庄找易远发请教。

    然而,司城歧风饿得趴在桌子上干喝水的样子忽然从她脑海里跳出来。她的心口紧跟着轻轻抽痛。

    司城歧风这时候在做什么呢?又在哪里跟美女调笑献殷勤吗?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三师妹慕寒秋的声音传进来:“师父,司城宗主来了,想见您和二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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