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真相

    虞青蝶被安排到了山庄中部的一个小院,一日三餐易克旻亲自送来。一反之前的热情模样,这个双剑书生总是放下吃食,客套一句“吃好”之类就匆匆离开,倒好像不情愿来似的。

    夜间,易克旻又送来了一套易家子弟的练功服,这次他不再着急离开,说道:“虞姑娘,家父请姑娘明日一同去练武堂练功。家父说庄里没人见过姑娘真容,姑娘只需摘下面纱,家父将姑娘当作新入门的弟子介绍给大家,往后姑娘便可自在地住下来。只不知虞姑娘意下如何?”

    虞青蝶看着练功服犯了难。与易家子弟一同练功她求之不得,但若说长久地住下来,那就有些为难了,毕竟她的家在清灵阁。

    然而司城圣山的人这些日子必然会在易玄山庄外守着,甚至可能潜进庄来,她一露面就是自投罗网。当然,她可以试着以夏林儿的身份回去,但没有找到虞青蝶司城圣山不会善罢甘休,迟早会再查到夏林儿身上。那司城歧风不就轻易发现虞青蝶与夏林儿是同一人吗?

    她这时想起司城歧风的李代桃僵之计来,若有人能代她做虞青蝶确实绝妙,可是哪里会有这样的人呢?看来,她只能让易远发得个便宜徒弟,以第三个身份在易玄山庄龟缩起来。

    她接过了练功服。

    “练武堂就在东面不远,”易克旻说,“虞姑娘上次去过,应该认得。小生就先告退了。”

    “多谢易公子。”

    送走了易克旻,虞青蝶独自在院中演练剑招。昨夜格落暗器时的酣畅仍在她的指间跳跃,剑像生在了她手上般随心变换,剑招随着她挥舞手臂时流出恰似行云流水,她知道自己已不是以往的虞青蝶,她开始抽枝发芽,脱胎换骨。明日练武堂正可试试这突飞猛进的身手。

    突然,手腕上传来一阵刺痛,她停了下来。看来是昨夜和那江洋女盗厮打,扭到了手腕。腕部扭伤可大可小,若不好生处置,伤势加重,可能握剑都要受影响。她进屋翻找伤药,可惜一无所获。

    练武堂是难免磕磕绊绊受伤流血的地方,应该备有伤药。她这样想着,看看路上没人,匆匆往练武堂去。

    练武堂很近,越过两个院落便是。此时夜色已重,练武堂的门虚掩着,里面尚点着几支烛火,但没有人,想来是易家子弟演练完成都离开了。

    她走进去,只见靠里的一副武器架上正摆着一堆瓶瓶罐罐。习武之人对伤药最是熟悉,虞青蝶拿起一瓶正想往腕上涂抹,忽然听到里头一个不痛快的声音直直地传出来:“我不娶虞青蝶!”

    虞青蝶吃了一惊,她循着声音穿过里侧的一道门,来到一个走廊,有一间屋子亮着灯火,声音显然从那里传出来。她悄悄走过去,立在门侧细听。

    “虞青蝶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是易克旻,他已把声音放低许多,“或许生得丑才会如此,我为什么要娶这样的女子?”

    这易克旻,虞青蝶气得咬牙,真当我想嫁他似的。难怪今日这般冷淡,原来当我是巴巴地来嫁他来了。

    师父曾经说过,当女子遥遥不可得的时候,男子眼里看到的全是好的、美的;但当女子唾手可得时,男子看到的就只剩缺陷了。

    师父果然没有说错,她想,上次前来易克旻还十分殷勤,如今以为嫁他来了,他便厌弃起来。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糊涂?”易远发的声音传出来,“她长什么模样重要吗?重要的是她身体里流的迭家血,是迭氏剑谱以后会姓易。娶不娶由不得你。”

    虞青蝶愈是不痛快,捏紧了手里的伤药瓶子。虽然她早知道易远发看中的是迭氏血脉,但就像师父看中了易玄山庄的名望,她看中了武林名门的见地,她不觉得有多少不妥。但此时当真听易远发说出口,她却又觉得刺耳得厉害。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偷听?她想,真是白白惹自己不痛快。别人背地里才会说的那些话,果然还是不要去听的好。

    耳不听心不烦,她正想走开,易克旻的声音又响起:“那如果虞青蝶发现当初的真相呢?”

    真相?虞青蝶站住了脚。

    “什么真相?”易远发似乎也一头雾水。

    “当初是爹把迭家隐居的住所透露给了司城圣山,不是吗?”

    屋里一阵沉默。

    易克旻接着说了下去:“我那时都听到了。——既然虞青蝶能发现凶手是司城圣山,那她早晚也会发现背叛她迭家的人就是易家,到时已经娶她为妻的我情何以堪?”

    虞青蝶此时站在门外,已挪不动脚。原来,易远发当真与她迭家有渊源,才会知道她迭家的住所。可是,易远发却透露他人,致她族人被害惨死。而现在,恬不知耻的易远发还想霸占迭氏血脉与迭氏剑谱。

    “是谁?”这时,一名易家子弟出现在走廊尽头,在黑暗中问了一声。

    屋里的话语声顿时消隐。虞青蝶这才回过神来,她立刻回身穿过练武堂,顺手从武器架上牵了把剑就夺门而出。外面漆黑一片,她不知该往哪里跑。后面传来声响,她管不了许多,冲向西北方的一片树林,一头钻了进去。

    她在树林间疾速穿梭,满林子全是嗦啰啰的声响,她快速思考:逃出易玄山庄,或许会落入司城圣山手中,那就必死无疑;但若留在庄里,迟早会被易远发抓获。易远发会怎么对她?多半不会杀她,而是把她囚禁起来,逼她产下易家后代,再逼她交出迭氏剑谱。

    易远发此人藏得颇深,或许真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那她的下场就比死都惨了。为今之计,只有先躲过易远发的追捕,再设法逃出易玄山庄。

    她本以为易玄山庄是庇护所,整整一夜马不停蹄地赶来,没想到这里竟是个大火坑。

    忽然,一个人影从一棵树后闪出,虞青蝶一剑刺过去,却被这人扣住了手腕。

    好熟悉的手法,虞青蝶心头一喜,一抬眼,果然看到了司城歧风的脸。

    为什么每次来易玄山庄都会碰到司城歧风?她想。

    司城歧风一言不发,带着虞青蝶往山庄北面飞奔。突然,身前的路消失不见,竟然来到了一处断崖。

    虞青蝶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条死路啊。

    司城歧风却说一句“跟着我跳”就跃下了悬崖。虞青蝶目瞪口呆,一回身,只见易远发和易克旻正好追了上来。

    “虞世侄!”易远发大声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司城圣山花言巧语,我是受了他的蒙骗!我一直当他是正人君子,也是此时才知他竟做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我若早知如此,就是粉身碎骨也不会吐露一个字!”

    虞青蝶往悬崖底下望了望,黑黝黝的望不到底,掉下去真会粉身碎骨。一颗心在她胸膛扑通扑通狂跳着,她拿不定主意。

    “你明明是认得我迭家,”她说道,“却不与我说明,只拿三十年前的事来哄骗我。你岂不是做贼心虚!”

    “我发现你迭家住所只是多年前的一个机缘巧合,”易远发说,“确实再无其他渊源。况且,我也怕引起世侄你的误会啊!司城圣山如今是你我共同的仇敌,只有联手才能报仇血恨,倘若世侄猜忌我,我们如何还斗得过司城圣山?世侄你听我说,你是习剑的材料,只要留在我山庄修习,假以时日必能大有作为,司城圣山不足为惧!”

    虞青蝶又朝悬崖底下望一眼,只觉一颗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这是万丈悬崖,下面飞天涧全是礁石,掉下去必死无疑,连尸首都找不到。”易远发又说,“世侄你不要冲动,你先离那远一些。我易远发可以指天起誓,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否则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我看你才是花言巧语,”虞青蝶道,“我若信你,怕是要生不如死!你想要我迭家血脉,我不会让你得逞。”她深深吸一口气,尖叫一声,从悬崖边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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