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靳琸独自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
他觉得他真是疯了，怎么可以完全没有任何铺垫地提出邀约？
他当时只是望了眼平静的江面上那一轮月亮，耳边响起归慕细细软软的声音。
她说“不后悔”，裴靳琸立马就懂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想:如果是再见的话，那下次见面为什么不能是明天。
明天，他想见她。
这样的想法从内心深处涌出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明明她还在面前，他就已经开始想以后的见面了。
之后，他的想法和行动完全契合，他拉住了归慕的手，跟几分钟前触碰到的温度一样，但跟他的体感温度不同，如果归慕能感受到的话。
*****
裴靳琸借着路灯走回“拳皇不慌”。
此时，许山已经坐在前台跟书小若聊天。书小若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指甲扣着自己专业课程的书籍，像被训话的小孩儿一样。
裴靳琸推开门，许山抬眼望去。
“哟！咱们的老板回来了！”许山贱笑，一口大白牙晃得人心烦。
他走上前去搂裴靳琸的脖子，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胸膛：“怎么？这么快就情窦初开了？”
“我可是听书小若说，你先勾搭上人家的。”
裴靳琸将他的手拿下来，无情开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谁，还跟着套话？”
裴靳琸走到饮水机旁，拿了一个新纸杯接水喝，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许山单手靠在前台的吧台上，看着眼前的场景，啧啧做声，他对书小若说：“你知道现在裴靳琸最像什么吗？”
书小若看着眼前人近在咫尺的脸，一时间忘了说话。
许山自问自答，“像一条发了情的公狗。”
上大学的书小若哪里听过这种糙话，瞬间满脸通红。
“有病。”裴靳琸眼皮都没抬一下，反手就把手里刚喝完水的纸杯砸向许山，“别教坏人小朋友。”
许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砸了一身，直跳脚“操，这年头实话实说还要被打？”
“仅限于会说话的人。”裴靳琸毫不客气地反击，“长这么大了，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书小若赶紧给许山递纸巾，问“许山哥，你没事吧？”
许山摆手，看了眼书小若红红的脸，扯着嘴角笑了“你说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
书小若听后，脸上的红晕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波及到了耳朵，她气恼地直接把纸巾扔给他，气冲冲地跑进休息室。
许山望着书小若逃似的背影，捡起纸巾放一边。裴靳琸从休息室拿了两瓶啤酒走到他身边。
许山瞟了一眼啤酒，问“前几天你跟个汽油桶一样就因为她？”
那几天裴靳琸脾气可以说是一点就爆。
裴靳琸睨了他一眼，把开好的酒瓶递给他，说“不会用修辞就不要乱用，我真的谢谢你。”
“呵，合着前几天一个人坐在吧台喝闷酒的人是我？”许山说“搞得我以为你失恋了……但仔细一想，你压根就一寡王。”
那几天，裴靳琸老是往zhuo一跑，也不见他去修车厂，就一个人坐在前台喝酒，引来好多妹妹特地过来看他，以前挨着自己是老板，都会随便应付几句，现在倒好，直接冷脸不理，许山都怕今后zhuo一生意一落千丈。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嘲讽我。”裴靳琸撇了他一眼。
“主要是你给我的形象太固化了，”许山说“这么多年了，向你发出信号的女生那么多，也没见过你这么上心过。”
上大学那会儿，裴靳琸是校草，有姑娘追裴靳琸从江安追到了西屿，也没见裴靳琸多待见她，最后还好心给那女生买了回程的车票，让她不要把时间花在他身上。
长得一副薄情样儿，却克制又清醒。
那是许山很难想象裴靳琸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许山用酒瓶子碰了一下他的，“你跟哥说说为什么是她？”
毕竟归慕这种女生太少见，从高三裴靳琸引着她来电玩城玩，许山就能感觉归慕的气质不一般，她像一个潘多拉宝盒，在打开之前，没人知道她真实的模样。
这样的女生，难搞。
“你现在是喜欢她还是只是好感她？你不要觉得我老损你，所以你就找一个人开窍了……”
裴靳琸明确地说“是喜欢，我跟她之间的事说纯粹也不纯粹，说复杂也不复杂。”
这几天，他心情差到了极点，总是会想归慕这几年到底过得怎么样，总是会想那则短信是不是她的负担，再见面，她是不是反感他的靠近。
越想越多，直到今天又偶遇她，裴靳琸才知道，这么在意是因为喜欢。
“她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依旧不快乐。”
“而我希望她快乐，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裴靳琸一直都承认，归慕，是他接触过的所有女生中，他印象最深刻的那个。
不是因为那则雪山之上的情书，也不是因为重逢后一次又一次的见面。
而是，归慕有种魔力，裴靳琸想要让她开心。
高中的时候，裴靳琸并没有深究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她。
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那次偶然的下雨天，他偶然地听到了她的哭泣，或许是因为偶然地看见了她脸上的红印，看见了她面具之下守护的东西，或许是因为纷乱跳动的人潮中视线偶然地与她相撞，像两颗本属于不同轨迹的行星在某一点仓促地会面，又或许是因为高考结束后在教学楼顶楼的阳台上她青涩的邀约，是第二天一起去寺庙看着她虔诚地许下心愿。
“可是这样的话，你会很累的。”许山说。
像归慕这样冷淡的人，不可能主动追着裴靳琸跑，裴靳琸需要付出双倍的努力靠近她。
而裴靳琸应该是那个被人炽烈爱着的人。
裴靳琸仰头喝酒，冰凉的啤酒润着他的喉。他选择没有回答许山这个问题。
他怎么会不知道，归慕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那你高中的时候喜欢过她吗？”
裴靳琸答得很迅速，“那个时候太小了。”
就像归慕说的那样，他很聪明。
收到那则短信时，雪山的风冷得彻骨，手机却被他拽着发热。
他当然明白这不只是告白信，还是告别信。
“那她呢？”
“高中的时候，谈恋爱不在她的计划之内。”裴靳琸又喝了一口啤酒，他知道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选择止步于此，是因为裴靳琸一直都知道，归慕就像一只鸟，终将飞往她的山脉。
他没有资格做束缚她脚踝的枷锁。
所有美好都可以封存在昨天，
他只希望她心之所愿，经得起命运所有诠释。
许山看着灯光下的男人，缓缓道出现实，“那你有几成打算认为现在你在她计划之内？”
裴靳琸的爱热烈又坦荡，他手中的火炬是那么明亮，连他自己都被灼伤。
当初她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离开了西屿，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系。
那么这一次，会不会故技重施？
最后是李叔来接他回家。
西屿的晚风总是吹得人想往远处走。
就在刚刚，上车后的几分钟，裴靳琸收到了归慕的微信。
她说:
明天有安排，改日再约。
抱歉。
简简单单的十一个字，他揉碎了又展开来读。
事实就是她再一次推开了他。
裴靳琸望了眼车窗外的景色，江边垂钓的人已经离去，他回想起两个小时前许山的问题。
“那你有几成打算认为现在你在她计划之内？”
“是否在她计划之内与我无关。”
“我喜欢一个人，是全力以赴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