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率接了一路的电话,到电梯口时才被迫中止。
归慕盯着屏幕,看他收了电话找到时机开口问“怎么会来西屿?”
谈率把手机放进西装裤里,在一旁低着头解袖扣,“上个周去西雅图出差了。”
归慕直视他,没说话。
谈率对上她平静如水的眸子,败下阵来,道“生意。”
归慕想起他刚刚在楼下说的话,没什么情绪地说“你要是过来宣示主权的,我可以搬出去在找房子住。”
“我来看看你把我家布置成什么样了。”这句话听着让归慕觉得不太舒服。
电梯门开了,归慕先行出去。
谈率后背抵着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头无奈地笑了。
瞧瞧,这叫竖起刺儿了。
她说的是房子,而他想的不是。
“既然收了房费,哪有把你赶出去的道理,”他跟上前,说“再说了,我有落脚的地方。”
归慕打开门,示意他先进。
“我没有备男士拖鞋,”她说“可以脱鞋进去。”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家里有鞋套吗?”谈率心中终于呼出一口气,那就说明刚刚在楼下见到的男人并没有踏进归慕的私人领域。
归慕这才想起有鞋套这东西,她从抽屉拿出一套新的递给谈率,然后把包放在隔断上,去吧台给他倒水。
算起来,这是谈率第一次进归慕的私人空间。
如果这间房子的所有权不在谈率手上的话,归慕大抵是不会让他上楼的。
归慕端着水去客厅,看见谈率伸手,食指和拇指并用按压太阳穴,显得十分疲惫。
她把水递给他,谈率说“谢谢。”
归慕走近才看见了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问“匆匆赶过来的?”
“嗯。”
“从西雅图直飞到西屿。”
“这么急?”按理说应该在上海歇息一下,归慕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生意能让谈率这么匆忙地飞来西屿。
谈率不答,把水放在茶几上,“住的习惯吗?”
“还行。”归慕说,她客气地说“谢谢谈总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谈率接得自然“客气。”
谈率看她,几经斟酌后才说“虽然来得晚了些,但还是要跟你说一句对不起,那天我说的话确实让你不愉快了。”
那天他得知何倩安跟归慕之间的事后,心急得不行,怕归慕又像在上海一样,陷入谣言的中心,所以说话比较直接。
但归慕说“他不懂她”,让谈率险些在员工面前失常,他不断压缩在美国的工作,尽可能地跑来西屿就是想挽留归慕,为他的莽撞道歉。
归慕静静地看他,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慢慢说“不碍事,我已经处理好了。”归慕起身去书房拿消漫计划的文件,递到谈率的手上“这个你看看。”
谈率叹了叹气,挽留对他来说还是太奢侈了。
他还是接过,随意地翻了几页,问“你的高中是在西屿读的吗?”
归慕垂着眉,喝了一口水润了自己的嘴唇,“一直没告诉你……”归慕抬头看向谈率,说“西屿是我的家乡。”
谈率微怔。
家乡吗?
那为什么一开始这么反感回西屿,当初他提让她回西域接手消漫计划,顺便避风头时,她直接就拒绝了,甚至没听他的附加条件。
现在想想确实奇怪。
归慕知道依谈率的性子肯定会有很多的疑问,但她也知道只要她不主动开口说,谈率也不会多问。
归慕另起话头,“还没问你,这次来西屿谈什么生意?”除了消漫计划,没听公司内部在西屿开展了另一个项目。
谈率回过神来,“跟艾贰公司,”他看向归慕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探究,“李泽阳你应该知道,他说他是你高中同学。”
“嗯。”
自从那天归慕跟他明说后,李泽阳就再没主动联系她了。
“跟他熟吗?在高中?”
“我跟他不熟。”归慕直言道。
所以不用看在她的面上和他合作,也不用看在她的面上跟他谈判。
谈率就喜欢归慕这种性格,拎得清,以前他跟归慕在同一个组工作,他就发现归慕是个天生的商人,她说话做事总是以利益为先。
“知道了,这次来就是来考察的。”
他前倾身体,在一旁打趣道:“不过你高中同学可真多。”
归慕瞥他一眼,谈谈地说“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了?”
谈率反问“我有吗?”
归慕没看他回“你有。”
她蹙起眉头问“你刚刚为什么抱我?”
“嗯?”谈率一时没反应过来,她问得太过直接,有些时候谈率都在想归慕对于男女之事那么敏感,但为什么她确确实实是个直女?
他闪乎其词“嗯,在美国出差久了,潜移默化吧。”
谈率笑不达眼,心下盘旋着说不出的郁闷。
从归慕下车,谈率一直站在小区门口看着,按这个时间点回家没去公司,说明归慕昨晚没回家,很大可能在他家里留宿。并且他们交流得很自然,甚至谈率能感受到归慕的轻松,因为他从未见过归慕像这样般卸下的保护机制。男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对侵犯他领土的人。
而这个男人谈率很面熟,他感觉自己在上海见到过他,就是上半年的事。
所以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见面了?
他一时被刺激竟然上前拥抱了归慕,显而易见,归慕身子往后移的动作已经解释了太多。
他不甘心,问“你的高中同学是做什么的?”
“哪个?”
“送你回家的那个。”
谈率不是那种对陌生人感兴趣的人,她多问了一句,“你认识他?”
“不认识。”谈率说,“只是感觉面熟,好像在哪个饭局见过他。”
“饭局?”归慕疑惑“在上海吗?”
她记得裴靳琸确实去过上海,在不久之前。
谈率蹙着眉打断她,“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归慕被拉回现实,“重要吗?”
谈率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随口一问而已。”
“他职业挺多,开了修车厂、酒吧、电玩城。”
“这么杂?”谈率表达自己的听后感。
所以他跟归慕之间是不可能有工作上的交集。
归慕极淡的笑,表示赞同:“确实,他想法一直很丰富。”她说话间眉目在不经意间舒展,这些小细节她不会知道。
谈率看着归慕嘴角的笑容,仿佛一声沉重的心跳,响在谈率的身体里,他似站在另一端问她,“那他呢?”
“那会儿你跟他熟吗?”
归慕愣在原地。
谈率等待着她的答案。
归慕慢慢抬头,眉眼间蕴着一脉令人见之忘俗的水秀。
她欲盖弥彰,轻声说“不太熟。”
比不熟多一点,比熟悉少一点。
*****
裴靳琸没有驱车去修车厂,而是去了“小桥流水”。
昨天他在“拳皇不慌”接到了玉姐的电话,她焦急万分地说“裴老板,归小姐刚刚哭着从小桥流水跑出去了,外面正下着大雨……”
当时裴靳琸丢下手里的工具,直奔门外去,“她离开多久了。”
“两分钟。”
“好,我马上去找她。”裴靳琸跑上车,气息不平,“谢谢玉姐。”
雨窸窸窣窣地下,
裴靳琸第一次庆幸小桥流水离他这么近。
雨后清晨,街道的树都挂着露水,道路被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洗,掩盖昨日的污秽。
到“小桥流水”时,玉姐正在前台编制菜单。
裴靳琸叫了她一声“玉姐。”
玉姐戴着眼镜抬头,“裴老板。”她取下眼镜,神色急切说“归小姐怎么样了?”
“没事了。”
玉姐放下心来,从昨天见到归慕的第一眼,玉姐就觉得她的状态跟裴靳琸一起来时截然不同,她像是在竭力忍受着什么。
“那就好。”
“谢谢玉姐,要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我可能不会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裴靳琸心有余悸地说,他想不到如果他那天没有找到她,她会做什么。
“没有的事,那姑娘我看着很喜欢,能帮到她我也很开心。”
裴靳琸拳头紧握,一时嘴唇紧闭着,喉结上下滚动,“玉姐,你方便告诉我那天归慕见的是什么人吗?”
玉姐在大脑里仔细搜索了一遍,那个姓氏太少见,她印象深刻,“是位姓归的先生,看上去五六十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