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此人藐视王法，可他手下精兵良将数不胜数，他从未离开过北境，若是说此人忠君报国，可他从不曾伏诛敌方将领，也从不曾扩展我朝版图，他只居于北地。
萧许川幼年时也曾舟车劳顿去过北地巡防，当时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还有文武百官联名上书劝谏萧启，说北地何肃舟拥兵自重，若是这般让太子只身前往北地，恐会被挟。
萧许川仍记得，当时萧启于朝堂之上问着他，问他怕不怕，他虽知晓自己这位未曾谋面的皇叔藐视皇威，可他并不觉得他会是那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那时的他，反倒觉得，这是位征战四方值得敬佩的将军，而将在外皇令亦是有所不受的。
只是当时的他，是太子，他不可能将自己心中这种想法尽数陈出。
故而，他认真地回答这萧启的话“不怕，还请父皇允准儿臣前去北地巡境”
萧启自然是应允的，他虽从未于人前展露过他对何肃舟的态度，但大多熟悉他的人，包括程杖在内都清楚，萧启对于何肃舟真的算不上忌惮，就说萧启任由何肃舟手握重兵，雄踞一方的态度，便能看出所以然。
可那次，萧许川去北地巡境，他亦未曾见到何肃舟，起初他只以为真的是因为军营有要事，可后来他也去了军营，他将北地走了个遍，都不曾见到何肃舟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是何肃舟在刻意避着他，但他回皇城之后，并未提及这件事，最起码就他所看，何肃舟并无谋反之心。
“我同你一起去。”程烟话音坚决。
萧许川将茶盏拿给她，他笑着说道“我不会有事，只是我尚有东西留在他那。”
“我知晓何肃舟的为人，只是北部的情况还是不能明确，而且，我想同你去。”程烟向来直言说着，而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萧许川听着最后的五个字，所有拒绝的话都再难说出口，一切话语汇聚成一个字“好。”
“那咱们何日出发？”程烟见萧许川答应，她脸上带上笑。
“你还未曾在江南好好待上一阵，再歇一歇吧。”萧许川眸光流动，他微垂着眸子，他看着程烟的模样，他细细打量着，她本就生的精致漂亮，虽是冰山美人的模样气质，但一旦笑起来便又蛊人至极。
他微微低头，轻吻了吻程烟的唇角。
程烟耳尖瞬间爆红，他的唇微凉，在自己的唇角存在感极强，程烟一时连呼吸都摒住了。
萧许川只蜻蜓点水一般便直起身，他看见程烟耳尖的绯红，他眸中笑意明朗，对上程烟的眼神，他解释着“情难自已。”
他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像是在解释，反倒像是在表示着自己的欢喜。
程烟看着他的笑，怎么看怎么欠，可自己似乎真的在这一方面很难和他练到一般境界。
程烟努力回想着方才聊到的话语，她将脑中断掉的弦重新接上，而后稍稍平静了下心情“咱们先回去吧，日后再一同来江南，可好？”
萧许川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着府院大门被人轻轻叩响。
二人目光皆看去。
萧许川还未接到说有人会来的消息，自己也未曾透露过自己如今在江南的消息，地方巡抚应当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受到消息。
程烟说道“先去看看吧。”
萧许川点头，二人起身拉开大门。
陆鸣见大门打开，躬身行礼，将手中物件呈上“公子，北地派人送来的，远公子命属下尽快交由公子。”
萧许川接过陆鸣手中的锦囊，他拆开锦囊，是一块玉佩。
陆鸣见萧许川接过自己手中的锦囊，这才直起身，却发现门口站着的竟不止萧许川一人，他有些僵硬地抬起自己垂着的头，他看着站在一旁看着萧许川手中玉佩的程烟。
他眼眶湿润“姑娘……姑娘……姑娘您醒了？”
程烟听着声响，看向陆鸣，她方才想起自己刚醒没多久萧许川应当还未来得及告诉别的人，程烟笑着点点头“前些时日贪睡了些。”
她本想说句玩笑话缓和一下气氛，毕竟陆鸣那泛湿的眼睛，让她有些不太擅长应对。
可下一秒，陆鸣便跪于府门口。
程烟见状满脸错愕，她正欲弯腰扶起陆鸣，但陆鸣便双掌相合，置于胸前，行的负罪礼。
“上元当夜，是陆鸣愧对姑娘，陆鸣始终欠姑娘一命，陆鸣特来请罪。”
话罢，陆鸣便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置于自己膝前，他欲解开衣裳。
萧许川见状，轻咳两声。
陆鸣置于衣襟口出的手忽地停顿“属下失礼，还请姑娘恕罪，陆鸣现下不太适合负荆请罪。”
程烟方才还疑惑着，陆鸣为何还要解衣裳，原来是要行负荆请罪之事，她弯下身，捡起那把佩剑，掂量了下，她眸中有些喜色。
她终于不会觉得这兵刃繁重了，假以时日，她定然又能够运用自如。
萧许川看着程烟眼中未加以掩饰的喜悦，他眸光微动，他嘴角显现一抹笑意。
程烟背身挥剑利落，剑刃快速划去引起一阵罡风，吹落了院中的梅树上的梅花，一截枝桠掉落。
程烟抬步走去，切口虽不如从前，但也算利落，她拾起地上的枝桠，她将枝桠递给陆鸣“请罪一事暂且不论，只是你这剑不错，我用这枝桠同你换换，可好？”
陆鸣看着这颗枝桠，上面还有两朵白梅。
“……”他目光错愕，他仰头看着站于自己面前的程烟，他眼中湿润，程姑娘真的回来了。
萧许川见陆鸣一直看着程烟，他出声道“程姑娘既然不打算怪罪于你，便起来吧，不然这府门口怕是即刻便全是人了，张一清也要来了。”
陆鸣闻言看了看萧许川，又看了看程烟。
程烟点点头“说的在理，快起来吧，上元夜之事，怪不到任何人头上，更何况你还按着我所吩咐地保护好了他。”
陆鸣接过枯枝，他站起身“多谢姑娘！”
程烟摆摆手“先进来吧。”
三人于院中坐下，程烟看着这玉佩，她询问道“这玉佩……？”
这玉佩同萧许川腰间常佩的那个并不相同，这个泛着绿光，犹如水波流转，雕刻精细，倒像是传家之物，而萧许川常带的白玉佩则更像是家中亲故报平安所赠。
“这玉佩是萧家信物，虽不比我曾给你的红玉吊坠，但比红玉吊坠更为人所知。”萧许川解释着。
程烟想起陆鸣方才所说，北地派人送来的，北地？何肃舟？
这般重要的信物萧俞广不会给何肃舟，而萧启或者萧暝自然也不可能给何肃舟，这种东西给了权倾一方的何肃舟，相当于承认了他正统之名，那他最后的忌讳也便不存在了。
萧许川看出程烟的疑惑，他一边将玉佩放入锦囊之中，一边解释道“这玉佩我曾赠予何肃舟，他以半块北部军队的兵符相换。”
程烟听着便明白了，她原先还有些疑惑萧许川是为何会在如此快的时间便顺利入主东宫，若是达成了交易，倒是合理了。
“他如今送来，看来，这北地咱们得尽快去一趟了。”程烟说着，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锦囊。
只是，她倒是觉得这锦囊不像是何肃舟将反的预警，反倒像是……邀约？
“是得尽快去一趟了，毕竟这玉佩他让人定要送到我手上，想来，咱们真的得等下回再来江南了。”萧许川话音中颇有些遗憾。
程烟闻言立刻收回了所有思绪，笑着看着萧许川“无事，处理完这些再来也无妨。”
两人彼此看着，萧许川眼中笑意流转，那抹遗憾仿佛从未存在一样。
程烟看着萧许川的笑，她方才的笑一时有些僵硬，她总觉得萧许川是故意用那种语气说出遗憾的话来吸引自己注意的。
陆鸣坐于一旁，在默默琢磨着遁地大法。
……
陆鸣来了之后，萧许川便让陆鸣去定了当日晚间酒楼的位置。
程烟坐于院中，啃着新鲜的果子，萧许川坐于书房案几之前，正对面是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程烟。
萧许川抬笔于宣纸上着墨，他眼中笑意鲜明，映着程烟。
良久，程烟似乎想到什么，于一旁洗了手擦净跑来书房，她就地坐下，手撑在案几之上“皇城这事……”
她还没想到怎么组织语言，说出口的话有如欲言又止。
萧许川听懂了她的顾虑，他说道“我已书信一封让萧远和程暧同咱们一起去北地，他两的事也不会这么仓促，你放心。”
程烟闻言，眸光微动，她已经习惯了自己话不用尽数说出萧许川便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并处理好所有的情况，她抬起双手。
程烟双手轻捧着萧许川的脸，她微微起身，俯下腰肢，她轻轻吻了下萧许川的额头。
程烟重新坐回原位，她打量着萧许川，她本以为对方会如同自己一般显得有失风度，颇有些惊慌失措，可对方好整以暇地，仿佛很是受用，而且似乎在惋惜自己只是亲了下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