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此刻一边轻微喘着气，一边默默想着程姑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像向息这般的人，最受不了的话想来便是这句，同莽夫别无差距了吧。

    可偏生此刻他还努力地想要端着，因着若是他因此破防了，便像是变相地承认了自己是莽夫。

    陆鸣的情绪大起大落，上一秒早已准备好了赴死，下一秒便有些忍俊不禁。

    向息忙抬起双手，说道“程姑娘，好说好说，方才是向某不对，只是向某若非手中有把握，又如何敢轻易激怒程姑娘。”

    “废话。”程烟面色冰冷，但凡有人看着，都心生畏惧。

    “程姑娘身后那位小兄弟，体内可是有蛊虫的，蛊虫认主，若是向某死了，这位小兄弟怕是亦命不久矣。”向息讨好地笑着，一手尝试抓着程烟手中长刀的刀背。

    “萧许川当年莫非是你主动解的蛊毒？”程烟将刀往深处抵了些，向息的脖颈传来难忍的刺疼。

    “啊哈哈，不愧是程姑娘，但程姑娘或许有所不知，萧公子这种人世间独一无二，能自己逼出蛊虫，放血诱之，还将蛊虫尽数以火焚之加以研磨的，向某这么多年来，只见过这一个。”

    向息尝试笑了笑，掩盖自己的慌张，但额头的大汗却暴露了他。

    程烟不了解蛊虫之法，她心中不解，程烟直言问着“何意？”

    一旁一直观望着那位幽幽开口“活的蛊虫入体，若是强行逼出，便如同四肢血脉逆流，而那蛊虫从体内逼出之后，对蛊虫所做的所有事，都如同加之己身，但若要消除威胁，这些蛊虫也不得留下。”

    程烟听着这些话，她默默看着向息“你是因何觉得你说了这些，我还会留你活口？”

    “向某这条命在程姑娘这确实算不得什么，只是后面那位小兄弟在程姑娘这，应当算得上重要，方才那位小兄弟可是打算以其命替姑娘挡下那一刀。”向息下意识吞咽了口口水，却牵扯着那处的皮肤和肌肉，冒出了更多地血珠。

    “向息，你确实是莽夫之举，若是这便是你最后的底牌，那今日这刀下便是你亡魂的归处。”程烟冷淡地说着。

    向息眼中终于带上了彻底的慌张，他急忙地问着“何意？”

    那些虚伪的拖时间的称呼都消失殆尽。

    “萧许川手底下的人，我手底下的人，你一个都不该小看，你只遇见过萧许川这一个，是因为，你活至今，只同他交锋过那一次。”程烟话落，正准备一刀了结了他。

    一道声音从远处响起。

    “且慢。”

    程烟听着这声音，一瞬间注意力被转移，向息顺势推开刀。

    她收回视线，看着向息意图快速跑开，程烟稍转刀锋，拦住了向息的去路。

    向息忙顿住步子，额头汗珠顺脸而下滴落在地。

    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与此同时，此处被大片火源照亮。

    程烟稍稍眯眼，适应着慢慢出现的光亮。

    “这位姑娘，擅闯我军方重地，意欲何为？”夏禹垣看着程烟，目光瞥了眼在场的其他三人，冷声说着。

    赵志看着程烟刀锋前的向息，他心下一惊。

    一旁的其他将士听着夏禹垣所说的话，不免多看了眼夏禹垣。

    寻常道理来说，擅闯军方大牢，不论是何缘由，格杀勿论，这是军令，哪还有这种询问的道理。

    “此事是程某的过错，只是你们军方无故抓了我的朋友，此事程某亦需要一个交代。”程烟冷冷地看着夏禹垣，她余光注意到夏禹垣手中的那根簪子。

    此人，算不上聪明。自己故意扔下的簪子，居然到此时才带着人来。只是不曾想，此处的守将会是夏禹垣，何肃舟安排人手倒也神奇，夏禹垣这般善战之将领，居然放于此处。

    程烟于心中默默想着。

    夏禹垣抬步上前，出声说着“赵志。”

    赵志闻声迅速出列“在！”

    夏禹垣随手将自己手中的刀顺手扔出。

    赵志下意识接住夏禹垣的刀，他看着手中的刀。

    扑通一声，赵志跪在地面。

    掷地有声的声响回响着。

    夏禹垣听着这动静，他没搭理赵志，只是看着程烟，视线转移着，看着程烟手中的刀。

    “现下的境况看来，姑娘应当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真相，此人非夏某的职责，但是军中出现了叛徒，确实是夏某的职责，既如此，此人的生死由姑娘决定，但是姑娘擅闯我们这里，怕是得跟夏某走一趟，给个交代。”夏禹垣说着，他话音严肃，一副秉公办理的态度。

    程烟听着，默默扫过在夏禹垣背后一个个站的笔直的人，她嗤笑一声。

    “夏将军此言倒是摘得干净，程某不论其他，我的朋友被放在了此处，受了这般严重的刑罚，论人，这人虽不是军中的人，但是是何肃舟的人，论地，此地便在你的管辖范围中，论事，既然人与事皆是夏将军有关，如何谈得上我给你交代。”

    夏禹垣听着程烟说着，他有些不耐地皱着眉“程姑娘，王爷之名讳，还望注意。”

    程烟这才注意到自己向来随意惯了，一时竟然也忘记了在这群人面前何肃舟的威信“抱歉。”

    程烟了当地为自己的言辞不当致歉，倒是有些超出夏禹垣的预期。

    “程姑娘对夏某多有误会，夏某非逃避责任之徒，只是程姑娘希望此事如何解决，不论谁给谁交代。”夏禹垣本想给出方案逼程烟抉择，只是如今来看，此人的方案说不准能有参考地位。

    程烟见主动权回到自己手中，她说道“此人程某带走了，至于叛徒，夏将军自己抉择，而程某的朋友，以及这位大人，还望夏将军好生相送至城中客栈。”

    程烟说的太过理直气壮，夏禹垣都有些气笑了，这番条件开出来，倒像是尽数是北地军的问题“程姑娘可知此番条件同山中土匪并无差别。”

    “程某非山中土匪，只是夏将军手中有需要程某所帮的事，这是一场交易，而非交代，夏将军需要程某给出擅闯此处的交代，程某亦要夏将军给出交代，这交代并不能起到作用。”

    程烟收了刀，向息跌坐在地，此时的他饶是有通天的本领，在此处，现下都无半点能耐。

    夏禹垣听着程烟的话，心中不解，他问着“此言何意？”

    “程某可以帮助夏将军见到王爷，亦可帮助夏将军揪出军中叛徒，让北地军重归往日景象。”程烟这话说的范围很大，乍一听，也显得模棱两可。

    夏禹垣是军中的将军，他直属何肃舟，他要见何肃舟如何需要程烟，以及这个军中叛徒，如何需要程烟来，程烟非军中之人，这般妄言军中情况，绝非胆大便可概括。

    在场的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死一般的寂静。

    程烟默默等着，这个条件的含金量，夏禹垣能明白，只是，这是一场博弈，方才开出的条件中隐藏了她的猜想设定，一则是夏禹垣现在很难见到何肃舟，二则是北地军受叛徒之扰久矣，而三则，也是最重要的，夏禹垣一心为了保家卫国。

    良久，都没人发出声响。

    拖得时间越久，程烟便越知晓自己有把握了，这便说明夏禹垣在思索，会思索说明前提成立，自己赌对了。

    “夏某何以相信程姑娘？”夏禹垣话音中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期望。

    他同何肃舟征战沙场多年，却最后因着一时的政见不合，被军令束缚此地，北地军曾经战无不胜，如今虽外人不知，但他却心知肚明，北地军受叛徒之扰久矣，可他不知为何，从不曾整顿军营，北地军是他成长的地方，他从少年长成如今年岁，这些时日都在军营当中，他实在不想北地军变成现在的情形。

    他与眼前这位姑娘虽并不相识，但是只短短这些时候，他便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姑娘或许真的可信。

    她丢下簪子作为信号，便是在等自己发现找过来，她能仅靠自己便杀了向息身旁那两位死侍，能话语间便推测出现在北地军的情况，将话语权转至自己那边，这般的人，武文俱全，或许真能破除此时的僵局。

    而另外一方面，便是方才遇到的那位故人，若非故人相托，他或许也无法寻过来，只是这姑娘并未从一开始跟着他走了，不过，倒是同那位故人所设想一样。

    “在下是当朝帝师，程某的话，分量是否足够，夏将军自可判断。”程烟的声音掷地有声，不似之前那般不带情感色彩的冰冷，显得庄重认真，倒是让人莫名信服。

    话语间，程烟周身的气场便从江湖人士转变成了身居高位一言九鼎的模样。

    这话一出，周围的将士一时忘记了军令，低声讨论着。

    皇家鲜少事涉北地，朝堂之上的人也不会擅自提及北地，毕竟事关何肃舟同皇家的秘辛，更何况像帝师这种级别的人。

    “帝师来此，若无遣令，便用不上帝师之名。”夏禹垣听程烟说出这话，神色镇定寻常。

    程烟心觉不对，却还是接着他的话说着“将军自可去皇城核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