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蝶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酒店的天花板。

    她坐起来，望一眼窗外的天色，雾蒙蒙的，还没亮。

    沙发上的白澍听到她的动静，也醒了：“怎么，没睡好？”

    杜小蝶摇头：“睡着了，但是做了个梦，又醒了。”

    “什么梦？”

    “跟我的身世有关。”

    一阵沉默。

    “……你不是杜家的女儿么？”

    “我不是，我和杜小悠都不是。我们是被杜家收养的。但是现在，我们的族人在找我们，想把我们带回去。”

    “你不愿意？”

    “有人告诉我，回去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我刚刚发现，这个Lotus教，好像是跟我的族人有关的。”

    “何以见得？”

    “这个教的级别是用莲花来区分的，最高级别是白莲花。而在我们族，莲花也有象征意义，尤其，我是族里的巫女，我和小悠，代表着并蒂莲。”

    白澍没接话，似在消化杜小蝶说的一切。

    “白澍。”杜小蝶叫他，“我有种感觉，他们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迟早，会来带我回去的。”

    “你是我的人，你不愿意回去，他们也拿你没办法。”

    “是么。”杜小蝶想起了那句“白莲奇变偶，女巫贱如狗”，咬唇，“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无法选择呢？我不知道我的族人势力有多大，但显而易见，他们轻易就能毁了杜家……”

    白澍起身，啪的一声，打开了墙上的灯。

    原本黑漆漆的，只能看到彼此影子轮廓的房间，立马明亮。

    白澍望着她的眼睛：“你还真是对自己拥有的东西，一无所知啊。”

    杜小蝶：“？？？”

    白澍一步一步逼近，“白泽是什么？”

    杜小蝶：“……是，是鬼降。”

    白澍：“叶姽的那支笔，现在在哪里？”

    杜小蝶：“我手上？”

    白澍：“我的母亲，似乎也认识你？”

    杜小蝶：“恩。金东家帮过我好几次。”

    “除此之外，还有我、红毛、朱阙——那么杜小蝶，”白澍问，“你还觉得你的族人势力大吗？”

    杜小蝶：“……”

    白澍：“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既然有本事收服这么多力量，还怕什么？若我是你，不愿意回去，谁强迫我，我就干他。”

    杜小蝶喃喃重复：“干他……”

    好吧，杜小蝶想，不愧是只帝王猫，遇事永远正面刚。跟他在一起，要是稍微有点不自信，都觉得对不起他。

    见杜小蝶终于有了精神，白澍去衣橱里挑衣服，“好了，既然我们都醒了，就去吃早饭吧。顺便看看红毛昨夜有没有逃脱成功。”

    “哦，好。”

    两人换了新的衣服，简单梳洗后，拔掉房卡，走出1917。

    走廊上的灯是自动式的，感应到有人出门，一路点亮，直达电梯。

    杜小蝶和白澍坐电梯，来到了底层大厅。

    大厅依旧是昨晚看到的奢华模样，要说不同，那就是大厅旋转门外，趴着一个人。

    也不知是死是活，但一头红发无比显眼。

    “是红毛。”

    杜小蝶认出了对方是谁，与白澍对视一眼，小跑着，跑向了旋转门。

    “红毛，红毛！”

    “没事吧？怎么躺在这里？醒醒，快醒一醒。”

    杜小蝶使劲摇红毛的手臂。

    红毛没反应。

    “把他翻过来。”

    白澍过来帮忙。

    两人将红毛的身子翻了过来，红毛双眼紧闭，脸上除了昨晚打架受的伤，并没有别的痕迹。

    杜小蝶伸手去试红毛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咳，咳咳！”

    等杜小蝶试完红毛的鼻息，他剧烈咳嗽起来，紧接着，睁开了眼睛。

    杜小蝶说：“吓死我了，你终于醒了。”

    “啊啊啊——！！！”

    红毛却一把推开杜小蝶，尖叫着跑入酒店，蹲下，躲到了大厅一排沙发的后面。

    杜小蝶与白澍面面相觑。

    两人跟过去。

    “红毛？”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啊啊啊！我又脏又臭，不好吃的！！呜呜呜！！！”

    红毛恨不得将脑袋全部埋入沙发的缝隙，只留一个翘翘的屁股对着两人。

    白澍毫不客气，啪，瞄准他的屁股就是一抽。

    红毛身子往前一挺，虽然脑袋依旧埋在沙发缝隙，嘴却停止嚎叫了。

    “冷静了没有？”白澍说，“没有我接下来就用脚了。”

    “别踹别踹！”红毛终于拔出自己脑袋，“我好了！好了好了！”

    红毛回头，惊疑不定地打量杜小蝶和白澍，“……真的是杜姐和大哥？”

    杜小蝶问：“你遇到了什么？”

    红毛宛如失去所有力气般，瘫坐到沙发上。

    “呼……让、让我缓缓。”

    杜小蝶和白澍便一人坐到了他一边，等他恢复理智。

    “我渴。”终于，红毛可怜兮兮道，“昨天跑了一夜，快干死我了。我想喝水。”

    “我给你找水去。”

    杜小蝶连忙起身，被白澍拦住了，“你陪着他，我去。”

    白澍迅速扫了一眼大厅，在前台那里发现了热水壶。

    白澍走向前台。

    “你不是说先溜的吗，怎么没逃出去？”杜小蝶开口。

    红毛望一眼杜小蝶，神情委屈：“我揣着一些吃的，走在大路上，走着走着，就感到了头晕。”

    “头晕？”

    “对，毫无征兆的晕，当时我就觉得，两只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好像有什么力量在下面拉我，不让我走。我拼命地晃脖子，眨眼睛，让自己的脑袋清爽起来。也不知道坚持了多久，头晕的感觉才慢慢消失。可是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走的不是之前的大路了。”

    杜小蝶问：“你走到了哪里？”

    “墓地。”红毛心有余悸，“周围全是白色的墓碑，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上面还写着字。我当场就吓尿了，赶紧往回跑，可我跑了老半天，也没找到一开始的大路，一直在那个墓地兜圈子。”

    “会不会是鬼打墙？”杜小蝶猜测。

    “如果只是鬼打墙也就罢了。”红毛说，“接下来的事，才叫我吓破了胆。墓地的尽头是一条河，河岸上建了一段小小的河堤，我看到，那河堤上站着一个外国女人，背对着我，一副准备要跳河的样子。”

    杜小蝶小心翼翼道：“然后呢？你去救她了？”

    “怎么可能！”红毛激动起来，“我又不是傻子，她跳就跳吧，我才不敢管她！”

    红毛顿了顿，平复下心情：“我不敢管她，也不敢朝她那个方向看，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离开这墓地。”

    “大概又走了半个多钟头，兜兜转转，我又看到了那段河堤。可这次，河堤上没有女人了。”

    杜小蝶问：“跳下去了么？”

    “谁知道？反正我不去看！”红毛一副爱谁谁的样子，“我接着寻找出墓地的路。这次绕了一圈，回来后，我竟然发现，墓地里多了一块碑。”

    “咦？”杜小蝶好奇，“你怎么知道多了一块？”

    “因为墓地上的那些碑放的位置是对称的，可那次我绕了一圈后，最外环，多了一个突兀的！”

    杜小蝶明白了：“然后呢？”

    “我也不敢去看那多出来的一块碑是谁，咬牙找出路。这一回，当再次走到那段河堤的时候，我看到，上面站了一个小孩，也是背对着我，准备要跳河的样子。”

    杜小蝶不敢打断红毛了，听他一口气说道：“我还是没管。果然，绕了一圈回来后，墓地最外环，先前突兀的那个墓碑不突兀了，又多了一块，对称上了。我这才意识到，如果我不管，那这些墓碑就会无止境地增加扩张下去，我会被困死在这里的！”

    “于是，我被逼无奈，只能去救第三个要跳河的人。”

    红毛叹了口气，好像回忆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杜小蝶：“……救下了吗？”

    “特么那东西把我一起往河里拖，它想淹死我！我拼命挣扎，拿手戳它，拿脚蹬它，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了河堤上。等我再去检查那些墓碑的时候，我发现，又多了一块。”

    杜小蝶同情道：“那怎么办？”

    红毛生无可恋道：“后来我也想开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不跟它们正面对抗了，我去挖坟，破坏它们的墓地。”

    “我挖啊挖啊……挖啊挖啊……足足挖了一个晚上。其中有几个坟，上面的照片，还是这个度假村里的人——比如那两个白人，还有杜姐你，跟大哥。”

    杜小蝶终于知道为什么红毛第一眼看到她和白澍的时候，会叫成那个鬼样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的，反正醒来后，就看到你们了。而且，而且我竟然又回到了这里。”红毛抬头，环顾四周，“杜姐，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早就猜到我会遇到这些事了，所以昨天才没拦我？”

    杜小蝶：“这个……”

    “杜姐，你变了。”红毛说，“你是不是收了别的小弟，所以不要我了！”

    “小子，还敢倒打一耙？”白澍左手端着一杯水，右手抓着一叠册子大步而来，“信不信，我们再也不管你的死活？”

    “别，别别。”红毛连忙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去接白澍手上的水杯，“我、我就是想跟着你们，以后你们去哪儿，我去哪儿！你们打教主，我给你们呐喊助威！反正，我再也不一个人行动了！”

    白澍抱胸：“求人，总要有个求人的样子吧？”

    红毛反应极快，当即单膝跪地，将手上的水杯恭恭敬敬递给了杜小蝶：“杜姐，小弟来拜码头了，您大人有大量，还请喝了这杯茶。”

    这充满了江湖气的做法，震得杜小蝶一呆，稀里糊涂接过水杯：“不、不用这么正式……再说，我也不渴，你喝吧。”

    “嘿嘿。”

    红毛憨厚一笑，又从杜小蝶手里取走水杯，仰头，咕隆咕隆，将水全部倒入嘴里。

    “你怎么这么慢，都没听到红毛的遭遇。”杜小蝶望向白澍手里的册子，“那是什么？”

    白澍说：“酒店顾客入住规则。我刚刚在前台发现的。”

    红毛疑惑：“这有什么好看的？好像每个酒店都有这样的东西吧。”

    “哦？是吗？”白澍将册子发给杜小蝶和红毛，“你们仔细看一下上面的内容。”

    杜小蝶跟红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头，打开了手上的小册子。

    酒店顾客入住规则

    亲爱的教友，欢迎来到Lotus度假村。

    为了保证您入住平安，请务必遵守以下规则，如若违反，后果自负。

    ①本度假酒店仅为Lotus教友服务。

    办理入住，不需出示有效证件，只需记住十六字箴言。

    如若途中遇到任何特殊情况，请默念十六字箴言。

    ②进房时间：晚上21：00

    可以延迟入住，但不可以提早进入房间。

    若提早抵达本酒店，请在大堂稍作等待。

    （注：如果您提早进入了房间，发现房间里的景色跟想象的不一样，请假装看不见，轻轻关上门，退回大堂。）

    ③退房时间：上午9：00以前

    请确保在9：00以前离开房间。

    如果不小心睡过了头，请一定不要出门，在房间待到次日9：00整再出门，否则后果自负。

    （注：如果在酒店的下午有人来敲门，请通过猫眼仔细确认门外是谁，视情况给它开门或者躲入柜子里。如果选错，后果自负。）

    ④请保持房间内卫生。

    不要在镜子上用颜料乱画，也不要让马桶里的水变成黑色。

    不要随地吐血，也不要在一个人的时候去浴室洗澡。

    酒店里原则上是没有客房清洁人员的，如果它来敲你的门，请无视它；如果在走廊上遇到它，不要跟它搭话，赶紧低头找到自己的房间，挂上“免打扰”的牌子，将门关上。否则后果自负。

    ⑤不要损害酒店物品。

    如果损害，请在十分钟内将随身携带的最贵重的东西放到被损害的物品旁，当作赔偿。

    如果忘记，或者赔偿的不是身上最贵重的东西，后果自负。

    ⑥度假酒店四层为私人场所。

    使用电梯时，如果电梯自动停在了四层，请立即面朝电梯内部，背对着电梯门，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回头。否则后果自负。

    ⑦严禁喧哗，或影响他人。

    如果听到隔壁的住客发出吵闹的声音（包括不限于播放音乐，打麻将，做/爱），请立即用房间电话拨打热线：142857

    听到三声后果断挂下，否则后果自负。

    只要您遵守以上规则，您将拥有一个愉快的住宿体验。

    祝教友在这里玩的开心！

    PS.除本酒店入住规则，如果想去餐厅用餐，去购物场所购物，去娱乐场所消费，或者在度假村里喂养动物，请遵循相关场所规则，否则后果自负。

    放下册子，杜小蝶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这是什么？”红毛说，“怎么每个字我都认识，合在一起，就完全看不懂了？”

    白澍说：“昨晚，我们就是先来酒店换衣服，后去餐厅的。当时应该不到九点。然后，我们的房间就变成野外森林了。”

    红毛难以置信：“这就是后果？”

    “恩。”

    红毛忙道：“那，那我昨天偷溜走，是不是也是违反规则了？”

    白澍说：“也许罢，不过应该违反的是度假村规则。但我们现在只找到了酒店入住规则，看上面最后一段，还有不少规则。”

    红毛行动力很快：“稍等！我记得昨天看到过一个册子的，但我完全没当回事。我知道在哪里，马上回来！”

    红毛迫不及待地跑出旋转门。

    蹬蹬蹬蹬。

    等再回来，怀里就捧了一堆册子。

    “是这个吧？！”红毛喘着气问，“度假村村民须知！”

    红色的册子到了手上，杜小蝶轻轻翻开，只见上面写着：

    Lotus度假村村民须知

    *入住酒店，请遵循酒店顾客入住规则

    *前往餐厅用餐，请遵循餐厅用餐人员守则

    *在购物场所，请遵循购物人员购物守则

    *在娱乐场所，请遵循顾客娱乐设施使用指南

    *度假村提供无线WIFI，但因近期无线设备故障，因此若您的设备连接到任何无线网络，请不要相信上面的任何内容。

    *度假村内垃圾桶只能扔正常垃圾，若是您在里面发现非正常垃圾，请远离垃圾桶。

    *度假村内有各种小动物，除了猞猁，原则上都是对人类友善，没有攻击性的。如果遇到了有攻击性的动物，请逃跑。

    *度假村内不会有猫，任何种类的猫都不存在，如果发现，请杀了它。

    *不要企图离开度假村，等着教友来接你。否则，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