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失恋是第一生产力。”

    不知道哪位有识之士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放在沈星鲤身上同样适用。

    虽然她与钟馥屿之间并没有真正地开始过,谈不上“失恋”。

    却又比真实的失恋后劲更大。

    一旦开始胡思乱想,沈星鲤就强迫自己全情投入到学习中去,效率因此得到飞跃性地提升。

    也算是,有那么一点值得欣慰的地方吧。

    沈星鲤处理完实验数据,对着框架日渐丰满的小论文自我安慰着想。

    临近闭馆时间,图书馆里仍然座无虚席。

    沈星鲤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把东西一件件收进双肩包里。

    最后才去拔接着USB充电的手机。有新消息进来,屏幕随之展亮,又自动面部识别解了锁。

    钟馥屿:【我明天回广州,晚上一起吃饭?】

    短短一行字映在壁纸上,如春夜惊雷。

    沈星鲤迅速扭开头,把手机扔进书包里。

    夜幕下的校园空旷幽静。

    春意在枝头嬉闹,洒下淡淡的花叶香,潮湿的泥土气息从脚底升腾,闻起来舒缓静神。

    沈星鲤却灼躁得好像背了一枚威力十足的定时炸.弹在身上。

    要答应他的邀约吗?答案是肯定的。

    她还不舍得跟他断掉。

    可他们现在这样,究竟算什么呢,她还是很在意这一点。

    她知道有些男人会有这样的喜好,喜欢在一些常造访的城市里圈养情儿。在哪座城市落脚,就召出来宠幸。

    就算他不介意带她公开亮相,没有避忌周围友人,也不能说明什么。一些不光彩的东西,在那个圈子里是可以被默认的……

    沈星鲤把书包抱在怀里,出神地想,倒不是非要纠结于某个确切的称谓。

    但至少,她要确定,在相同的时段里,自己是唯一存在的那个。

    这是她的底线。

    回到宿舍,沈星鲤才重新拿出手机。

    那行询问还挂在屏幕上,等待着她的处理。

    沈星鲤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偏又不想回复得太快,假装自己已经睡下,刻意无视了这条消息。

    可拦得住手上的动作,脑海里的种种思虑却怎么也隔绝不掉。

    一直辗转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再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

    那条消息被挤到屏幕的最下方,沈星鲤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敲了个:【好。】

    还在缓神,顶上立即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令她瞬间清醒。

    钟馥屿:【大概五点左右,到哪里接你合适?】

    沈星梨子:【还是在校门口吧,你快到了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郑繁青不在宿舍里,沈星鲤独自在窄小的房间里来来回回,实在觉得时间难熬,索性提前出了门,到实验室去晃一圈。

    在楼下碰到了同组的师妹。

    对方一见到沈星鲤就激动地迎上来,八卦兮兮地怪叫。

    “师姐!!!晚上有约会?”

    沈星鲤笑了笑,没有说话。

    师妹自动当她是默认,露出暧昧无比的神色:“不得了,该是什么样的男人呀,值得你这么隆重的打扮。”

    “你可别太夸张。”沈星鲤被说得不好意思,扭了扭师妹的胳膊,让人打住。

    其实也不算多隆重的打扮,不过是稍稍搭配了一番衣饰,又化了个充满心机的淡妆。

    但跟往来于实验楼附近,不修边幅且表情丧得分分钟想要报复社会的大多数学生相比,已经光鲜得可以。

    “约会前还不忘来实验室,不愧是卷王,时间管理大师。”师妹感慨了一声。

    “临时想起有些东西忘了拿。”沈星鲤随口扯了个理由。

    两人一同往楼上走,隔得远远的就看到好几个人围站在走廊的最尽头,同实验室某个大师兄说话的声音从小包围圈里传出来,听上去很是焦急。

    沈星鲤与师妹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跑过去。

    “出什么事了?”

    有人面色凝重地回:“老吴下午去计量院拿校准好的枪回来,结果下车时袋子忘在地铁上了,到了实验室才发现。”

    沈星鲤闻言也变了变脸色。

    一旁的师妹立即惊呼起来:“啊!那还能找回来吗,总共有多少把?”

    “一个大袋子,少说也有十几把吧,现在只能让小曦就近去地铁站问一问。”

    大师兄打完电话,懊恼又烦躁地在走廊上踱步,半晌,又举起手机:“不行!还是先报个警!”

    大师兄说着,一边拨下“110”,又在电话接通后,焦急地对着接线人嚷:“你好,我要报警!我遗失了一些贵重物品在地铁上,想请你们帮忙找回。”

    “是枪,有大概十几把,全丢了。”

    *

    钟馥屿比预计时间更早地到达了校门外。

    趁着等待的间隙,他取出手机处理几封公务邮件,没过多久,几道尖锐的警笛声由远至近,打断了他的思路。

    广州这几日又降了温,阴雨绵绵的天气接连持续了一个多礼拜。

    斜飞的细雨如春蝉吐出的银丝,絮絮地从空中飘洒下来,好似不知疲倦。

    车窗外的世界被细雨模糊成一片水雾。

    三台蓝白相间的警车闪着顶灯从车边掠过,朝Y大校园里疾驶而去。

    路上的行人被这出警的阵仗吸引,纷纷转头张望。

    钟馥屿并未在意,看着时间给沈星鲤打去电话。

    “今天天气不好,我车开进去接你。”钟馥屿说。

    “对不起啊,我这边出了点状况,估计没法跟你去吃饭了。”沈星鲤抱歉道。

    “怎么,实验不顺利?”钟馥屿随手拨了拨雨刮,扫掉挡风玻璃上的积水,“我也不急,等你就是了。”

    “不是,哎……”沈星鲤叹了口气,“有警察来了,我也需要配合调查,不知道会弄到几点。”

    “什么调查?”钟馥屿蹙眉,回想起刚刚掠过去的几台警车。

    照这出警的架势,恐怕不是什么简单案子。

    “该配合的尽力配合,但不清楚的地方不要乱说,把定位发过来,我去找你。”

    不等沈星鲤回复,钟馥屿又加快语速叮嘱,一边开始思索有哪些可能用得上的人脉。

    沈星鲤的有些无奈:“也没什么,其实不是大事……”

    电话那头有人叫了她一声,沈星鲤也加快语速:“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我先进去了,晚点再联系你。”

    沈星鲤没想到自己多余来实验室晃这一圈,最后晃了将近三个小时才脱了身。即使身心坦荡,但独自面对警察的问询,紧张与焦虑仍不可避免。

    沈星鲤整个人出了一层薄汗,精心打扮好的妆容也开始洇脱,不得不留在洗手间里重新描补。

    从楼里出来时,警车早已离开,围观的人群也逐渐四散,只有一台白色帕美仍然静静停在原地,金属质感的车漆在路灯下泛着淡光。

    沈星鲤沐着细雨跑过去,敲了敲副驾的玻璃。

    钟馥屿抬手解锁车门,一边调高车里的温度。

    “又让你久等了。”沈星鲤一脸的不好意思。

    目光与他相碰的一瞬,她又尴尬地低下头去,假装要从包里翻纸巾。

    相较于他的闲适体面,她显得如此狼狈,这实在是令人沮丧。

    一条干燥的方帕递到眼前。

    沈星鲤顺着手帕盯向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愣了一下,还未作出反应,手的主人已经扯着她靠近自己,主动地替她擦拭发顶上沾染的水珠。

    户外是潮湿的,下着细雨的夜晚。

    车厢里温暖干燥,手帕上蕴着浅淡的草本植物香气,与熟悉的男性气息交融混合,丝丝缕缕拂过鼻尖。

    一些旖旎的,值得反复温存的感官记忆被唤醒。

    也是在见到他的这一刻,沈星鲤才不得不承认,她心底里想念这个人的程度,比她以为的还要深,还要重。

    短暂的闪念间,钟馥屿已经收了手帕,掌心顺势在她发顶上揉了揉,动作自然又亲昵。

    “说说,犯什么事儿了?”钟馥屿调侃着问。

    他的语气熟稔,对她的态度与先前没有分别,好像一切别扭情绪都只是她单方面的。

    这样反而更好。

    沈星鲤紧绷的情绪蓦地放松下来,无语地叹了口气。

    “乌龙,大乌龙。”

    沈星鲤简单讲述了一遍报警事件的来龙去脉,又开始解释闹乌龙的原因。

    “我们做实验有个常用的工具叫移液器,我们一般管它叫加样枪,平常就简称枪。”

    “那个师兄估计是急得脑抽了,报警时别人问他丢的什么,他顺口就说丢了十几把枪,这还得了嘛,现在正在扫黑除恶呢,马上警察就来了。”

    钟馥屿也没料到是这么个状况,笑了一下:“确实离谱。”

    “是吧,大无语事件,我们院长和大老板都被惊动了,赶过来又是解释又是道歉。最后就是做了个出警记录,我们在场的人都要留下来做笔录。”

    “很贵么,这东西。”钟馥屿随口问。

    “你说枪吗?贵呀,一把好点的也差不多要上万呢。”沈星鲤点头。

    “以前有个师姐过生日,她男朋友就送了一把排枪给她专用,还是粉红色的,连配套的枪头都是粉色!我们都说她这个男友找对了。”

    “送这个当礼物?”钟馥屿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还挺有意思。”

    沈星鲤诶了一声:“你想买来送搞科研的朋友吗?其实自掏腰包买这个不怎么划算的,也就是读书这几年能用得上。”

    沈星鲤没想太多,只是单纯地顺着话题给出一些礼物挑选意见。

    毕竟他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在读研的朋友,总不好自作多情。

    但话说出口之后,又觉得自己也是脑抽得很,好像回答得太过正经,一下子把天给聊死了。

    果然,钟馥屿只看着她笑了一下,没接话。

    暧昧气氛荡然无存,尴尬的情绪重新攀升。

    短暂的沉默后,钟馥屿发动车子,在引擎的轰鸣声中问:“饿了吧,想吃什么?”

    沈星鲤回过神,谨慎地思索了一会,才答:“这个点……是不是海底捞最方便了?”

    钟馥屿瞥她一眼:“你今天生日?”

    沈星鲤:“不是呀。”

    旋即,她回忆起上一次在海底捞,钟馥屿的朋友们为他庆祝生日的情形,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你这是有多大的阴影,一提海底捞就想到过生日。”沈星鲤笑得止不住。

    钟馥屿大概也觉得那晚挺好笑,平直的嘴角弯出弧度,将他凌厉的侧脸线条柔和下来。

    车内光线幽暗,他一半的五官隐没在朦胧夜色中,又被窗外疾速掠过的霓虹灯火映出斑斓的色彩。

    像华丽却失真的复古胶片。

    沈星鲤的嘴角仍挂着笑,目光滑过他的侧脸轮廓,最后静静聚焦于他英挺的鼻骨,不太确定地想。

    他们现在这样,算是和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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