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廷朔闻言，从房内出来，行至杏树下，双手负于胸前，斜倚在树干上，问道：“师妹？你有何过人之处，令师父如此看重？”

    沈如雪睁开眼，转头望着严廷朔，轻笑道：“师兄，你机敏聪慧，觉得我有何过人之处？”

    严廷朔垂眸，若有所思：“除了样貌还算不错，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沈如雪噗嗤笑出了声：“我应该谢谢师兄夸奖，毕竟师父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说我仗着有几分姿色，耍小聪明。”见严廷朔脸上没有笑意，十分严肃的模样，又道：“不过相处之后，师父就不那么认为了。我想，师兄可以日后再自己寻找答案。”

    严廷朔：“不瞒师妹，我本打算在师父出关之时下山去，恐怕没有时间慢慢发现师妹的过人之处了。”

    沈如雪：“师兄要去哪里？”

    沈如雪见严廷朔不回答，又道：“我父亲是礼部尚书沈道远，师兄若是去京城，可以去寻我，若是我这病能治好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在京城相遇。”

    严廷朔脸上神色未明，淡淡道：“或许吧。”

    沈如雪望向严廷朔，见他神情淡漠，又道：“师兄，你下山之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严廷朔并不去看沈如雪，而是将目光投向远处：“我与师妹相识不过两日，师妹那么关心我做什么？我想做的事，与你无关。”

    沈如雪也不恼，叹了一口气，道：“师兄知道我被何人暗算？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见严廷朔不语，接着道：“伤我的是突厥人，不过他们本来并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太子，只不过被我截了胡。也算我倒霉，第一次见识他们这么狠毒的手段。”

    严廷朔蹙眉：“突厥人？”

    沈如雪点点头：“上个月，圣上接受友国来朝，各国使节和皇室代表齐聚京城，我父亲奉旨主持各项事宜。我本来是不想管这闲事的，不过他们针对太子，必会牵连我的家人，我不得不出手……”

    严廷朔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你一介女子，还能替太子出头？堂堂京师就没有其他能人了？”

    沈如雪笑了笑：“你看到的是女子，我为了入太学，在京城以我弟弟的身份，当了九年男子，也就在见师父的时候才换的女装。”接着又不无得意地道：“你看不出吧，京城第一才子就是我，哈哈哈！！”

    严廷朔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的笑意，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如雪：“你在太学九年，日日与那些皇子、官家子弟相处，就无人看破你的身份？”

    沈如雪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故作无辜之态：“那还不是你师妹我伪装术一流，可能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缘故，他们也不会细细探究。”

    严廷朔感慨道：“那可真是一帮蠢货！在这群蠢货之中，你能当上京城第一才子，到不足为奇了。”

    沈如雪笑得肚子疼，捂住肚子道：“你…….你，竟然说堂堂皇子，以及一众官家子弟是一帮蠢货，师兄…….你下山之后，最好收着点目中无人的架势，要不然……”

    严廷朔问道：“要不然怎么样？”

    沈如雪：“太树敌！恐怕死得快。”

    严廷朔冷笑一声：“师妹，我看你就快死了，也是这些年在京城太出风头了吧？遇事逞强，听师父说，你以一己之力，鏖战列国勇士，你怕是没听过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现在还能活着，真是奇迹。”

    沈如雪叹了一口气，回道：“这人世间，总有一些事，值得豁出性命。”

    严廷朔将目光又投在沈如雪身上，见她一副郑重模样，道：“比如为了救太子，豁出性命？”

    沈如雪怔怔地望着严廷朔，回道：“表面上是救太子，其实也是稳定朝中局势，若是太子因此事受伤亡故，必然引发朝中动荡，各番势力粉墨登场，届时谁当新的太子，都不及现今的太子。”

    严廷朔：“你怎么知其他皇子不如太子？这只是你的臆断而已。”

    沈如雪：“二皇子心思深沉，为人阴狠，争勇好斗，是在太子之后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若是他登位，为了巩固权力，必然要打破朝中已经稳定的势力，扶持自己的亲信，这一过程要死多少无辜的人。只要有权力之争，必生奸邪，届时朝内有奸臣把持朝政，边关又有强敌环伺，战争只会源源不断发生，百姓苦矣！”

    严廷朔若有所思地望着沈如雪，良久才道：“就一个友国来朝而已，你能联想这么远？是否有些杞人忧天了？”

    沈如雪回道：“师兄，你随着师父学了那么多年谋略，这朝代更迭见识得多了，自然明白其中道理。除非……”沈如雪故意停顿，不再继续说。

    严廷朔：“除非什么？”

    沈如雪拄着拐站起身来，缓缓朝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道：“除非师兄的立场不同，中原朝堂越混乱，斗争越激烈，对周围国家越有利。我差点忘记了，师兄你出生在塞北，是兰河人，名叫呼延风，是大汗之子……”

    严廷朔本来只是不明白沈如雪为何为了太子做出如此牺牲，替她不值而已，却听沈如雪话语之中直接挑明了他的身份立场，心中不免有些怒意，跟上去，道：“师妹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我只是为你的选择不值而已。”

    沈如雪见严廷朔跟上来，又道：“如果只是太子，可能确实不值得做到如此地步。若是加上那些无辜的朝臣、我的父母兄弟、重要的朋友，以及边关因战争惨死的数万将士，受牵连的两国百姓，就值得。”

    严廷朔被说的无言以对，眉头紧锁，心里暗叹沈如雪看事的格局。

    沈如雪见严廷朔不语，又道：“我去过兰河，那里水土丰美，是塞上江南。师兄也不愿自己出生之地陷于无尽战火之中吧？”

    严廷朔叹了一口气，道：“兰河虽然适宜居住，但是这茫茫大漠之中，各个部落相互独立，又相互牵制，若遇天灾和部落之间的征战，人口和牲畜数量就会锐减。塞外可没有你想象地那般美好，饥餐露宿，弱肉强食，强取豪夺……”

    沈如雪见严廷朔将塞外说的如此不堪，忙打断道：“所以，师兄下山，是为了寻觅良主，终结塞外的乱世？”

    严廷朔明显愣了一下，抬眸望着沈如雪，心想：这沈如雪到底何许人也，心机如此之深，前面拐弯抹角说了那么多，原来就是为了问我下山做什么？而且她刚刚的话，似明似暗，已经勘破了我心中所想。

    沈如雪从严廷朔的眼神中看出了戒备，故意笑了笑，道：“师兄不必防备我，虽然你我立场不同，但是殊途同归，都是为了两国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师兄希望以战止战，统一塞北，并以塞外强国之姿与中原相对，谋得太平。我希望太子能够顺利继位，避免朝堂争斗，阻止朝中奸邪以己私利挑起战争，也是为了谋得国内安稳，以及国与国之间的太平。”

    严廷朔叹息一声，道：“师妹，短短一番话，你就想要影响我下山之行。你怎么觉得，我一定心思光明，不会为了一己私利，破坏你这谋求太平之计。”

    沈如雪笑了笑道：“师兄，你随师父十数载，师父既然愿意授艺于你，自然是信你，我也信你。”

    严廷朔不再说话，短短一番交谈，他对沈如雪的认知已与先前完全不同，甚至于无法将她与十五岁少女的身份等同起来，怎么看都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严廷朔见沈如雪回了房，便去寻长风真人，这长风真人一早就上山，现在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严廷朔往后山唯一的山路去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遇上背着竹篓的长风真人，见竹篓里面满满当当的药材，问道：“师父，采药这种事，你让我去就好，何必亲自去做？”

    长风真人：“我要寻还魂草，这药你没见过。而且这还魂草生于山谷僻静之处，周围常有毒蛇猛兽，还是为师亲自去比较妥当。”

    严廷朔：“只在古籍上看到过还魂草的记载，师父当真寻到了？”

    长风真人回道：“寻到了。”

    严廷朔面色有些凝重：“师父，据我说知，这还魂草有剧毒，虽然传闻可以起死回生，但是药效刚猛，只有三日有效……”

    长风真人打断道：“这传闻是真。”

    严廷朔连忙追问：“既然传闻是真，那师妹若服了还魂草，岂不是…….”

    长风真人回道：“所以要精准的控制药量，我又采了许多相克的药物，用来牵制还魂草的毒性。”

    严廷朔面露担忧之色：“师父有几成把握？”

    长风真人回道：“为师第一次尝试，把握不大。”

    严廷朔语气中藏不住的焦虑：“那不是会要了她的命？”

    长风真人听出严廷朔的焦虑，不觉转眸望了其一眼，故意道：“廷朔，我见你并不喜欢这个师妹，初次见面就给了人一掌，毫不留情，怎么这会，又担心她的安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