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雪也不转身，继续装弱：“我来寻我弟弟，你们这一节课就是一个时辰，我等不及，才私自进来……我找到人就走。”

    张晗之手上的力一松，沈如雪便想快步往前走，这没走几步，又被张晗之挡住前路。沈如雪埋着头，眉头微皱，便想绕过张晗之，可张晗之并不让。

    张晗之：“姑娘为何躲避我？”

    沈如雪闻言一愣，辩解道：“你我并不认识，我没有躲避你。”

    张晗之：“姑娘在回廊上就故意回避我，刚刚迎面碰上时，又立刻躲到屋檐上。现在被我抓个正着，却仍然不肯抬头看我一眼，这不是在躲避我吗？”

    沈如雪被挡住去路，又见张晗之这不依不挠的模样和以前真是判若两人，心下一横，想着：反正他又不记得我，倒不必如此扭捏。便抬头与之对视：“你误会了，我并未故意躲避你，我只是不愿被人看见，不只是你，是所有人。”

    张晗之见沈如雪娇美的容颜，只在咫尺之间，一瞬失神。只这一瞬，沈如雪便绕过张晗之，快速离去。张晗之循着那离去的倩影，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再遇张晗之，沈如雪心中复杂，眼中满是惆怅，喃喃自语道：你说过的，来世不愿遇见，可上一世，你说你想见那弹琴的仙子，你可知，那人就是我啊！只那一面就让你遗憾，这一世，来世，我都不该出现在你的面前。想到这里，沈如雪重重叹了一口气。

    正当沈如雪惆怅之时，听到有人道：“姐姐留步！”

    沈如雪转过身去，看到子玉和另一少年，正快步追过来。

    子玉气喘吁吁地道：“姐姐，你让我好找……”说着推了一把旁边的少年：“我把若倾给你带过来了！”

    沈如雪细细打量旁边的少年，那少年一身白衣，面容清俊，确实与自己有好几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只是姐弟之间已经有七年多未见，现在若倾已经比沈如雪高出了大半个头。沈如雪轻轻唤了一声：“若倾？”

    若倾并未答应，而是直愣愣地盯着沈如雪，道：“家里人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若倾！”

    沈如雪听出了语气中的怨怼之意，解释道：“真正的若倾只有一个，你跟姐姐回京城？”

    若倾赌气道：“谁要跟你回京城？是父亲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沈如雪叹了一口气，道：“是父亲和我的意思，不过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还是你自己决定。”

    若倾昂着头，思索一番，道：“既然如此，我觉得这圣贤书院挺好的，我不回去。”

    子玉在一旁见若倾对着自己的姐姐没有一句顺耳的话，连忙用手肘捅了捅其的胳膊，解释道：“姐姐，你别听若倾的。这里最想家的就是若倾了，他日日都想回去呢！”

    沈如雪对着子玉笑了笑，道：“谢谢你带若倾来见我。若倾有权利决定是去是留。”继而又道：“子玉，我想单独和若倾说几句…….”

    子玉连忙点点头，一副懂了的表情，便道：“那个，老师找我，我去一下…….”

    若倾闻言，一把抓住子玉，道：“老师找你，正好，我们一起去……”说罢便要强押着子玉一同去东厢房。沈如雪无奈，只好也跟上，但见两人去的是张晗之的去处，连忙掉头回去，一边走一边道：“若倾，我在院门口等你，我等到天黑，若是你不愿意回京，我也不勉强你……”

    若倾本来也是虚张声势，见沈如雪不再跟随，反而心里着急，低声问道：“她怎么不跟过来了？”

    子玉见二人面前站着张晗之，脸色一变，低声道：“你姐姐，好像是害怕三师叔。”

    张晗之见子玉和若倾站在自己的院门口，便问道：“子玉，你们找我何事？”

    子玉连连摇头。若倾却在听了子玉的话之后，若有所思的模样，对着张晗之行了一礼，问道：“三师叔，你认得我姐姐吗？”

    张晗之道：“今日出现在学院的女子是你的姐姐？”

    若倾道：“正是。我姐姐想接我回京。”

    张晗之道：“你们打算何时启程？”

    若倾叹息一声，道：“我还没决定好。我姐姐说，是去还是留全凭我自己做主，她会在院门等到天黑，若是我不回去，她便自己回京。”

    沈如雪坐在院门口的石阶上从中午一直等到日落，然后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也没有见到若倾的影子。沈如雪心里想着：若倾大概是在生我的气，他以为是我占用了他的名字进入太学，父亲才将他从小送到这齐鲁来求学，应该是这样的。谁会喜欢别人顶替自己的名字，霸占父母全部的爱。明明他才是家中独子。沈如雪这么想着，觉得是自己逼若倾太紧，只给了他半天的时间考虑，便在天黑之后，也一直在院门口未离去。

    山中的夜有些冷，沈如雪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除了天上的一轮明月之外，这漫漫长夜再无人相伴。沈如雪双手抱住肩膀，靠在院门口，正打算胡乱应付一晚，突然听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黑夜中走出一个人来，来人竟是张晗之。

    张晗之见沈如雪坐在石阶上，便道：“沈姑娘，山中夜晚寒冷，你睡在这会感染风寒。”

    沈如雪连忙起身，从台阶上下来，道：“你怎么来了？”

    张晗之走至沈如雪跟前，将披着的斗篷解下，然后披在沈如雪的身上，道：“沈姑娘，你好像对我戒心很重？”

    沈如雪想将披风解下，却被张晗之抓住肩膀，本想后退，却感受到来自肩膀的力，只能暂时停下脚步，道：“张先生，听闻你素来淡漠，不喜与人亲近，我这不是尊敬你的喜好，与你保持距离。”

    张晗之道：“你我就见过两面，你倒是对我的喜好了如指掌。谁跟你说我不喜与人亲近？”

    沈如雪见张晗之抓着话中的漏洞，连忙解释道：“这自然是听有人说。”

    张晗之淡淡道：“我对沈姑娘一见如故，所以沈姑娘不必与我保持距离。”

    沈如雪万万没想到张晗之会在见第二面时说这样的话，一时语塞，但又不想在言语上示弱，便道：“张先生年纪轻轻就成了圣贤书院的老师，一定是个迂腐刻板之人，我喜动不喜静，与张先生不是同路人。”

    张晗之鲜少遭人拒绝，听沈如雪这么说，反倒更加起了兴致，在石阶上缓缓坐下，道：“沈姑娘，那只是你片面的认为。是不是同路人，我自有判断。”

    沈如雪见张晗之不愿离去，还自顾在石阶上坐下来，眉头微皱，又想故意说些惹怒他的话，但是转念想想，这张晗之性情稳定，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左右的，便还是作罢，在较远的一侧石阶上坐下来。又觉得有些尴尬，便转换话题到若倾身上，问道：“张先生，若倾明明想回京，却因为生我的气，故意不回，你说该怎么办？”

    张晗之道：“沈姑娘，你先说说若倾为何生你的气？”

    沈如雪又不能说真实的原因，几次欲言又止，良久才道：“这个说来话长了。简单地说，就是父母对我甚是宠爱，而将若倾小小年纪送到这齐鲁来求学，若倾怨父母偏心，怨我这个姐姐霸占了属于他的关爱。”

    张晗之道：“若倾不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他生气应该是别的原因。”

    沈如雪心里暗骂一声，想着：跟太聪明的人说话就是累。

    张晗之见沈如雪不说话，淡淡道：“沈姑娘既然想让我替你出主意，却又不愿意如实相告…….”

    沈如雪叹息一口气，想把这个话题也终结了，便打断道：“我不需要了，我自己想办法，若倾真不愿意就算了。”

    张晗之见沈如雪一下子就把话给说死了，便道：“若倾会愿意回去的。我也许久没有回京了，到时我与你们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沈如雪闻言嗖地从石阶上站起来，摆摆手，道：“那个，张先生，不用那么客气，我们就不一起了，那个……我们行李多，走的慢……”

    张晗之见沈如雪说话都不利索了，嘴角浮起笑意，道：“无妨。”

    沈如雪声音中带了一丝乞求，道：“张先生，真不用……”

    张晗之道：“沈姑娘再推迟，就是证明你还在故意躲避我。”

    沈如雪被怼得血脉上涌，又强压下来，心里暗骂道：“好好好，都随你，惹不起，也躲不起。”

    张晗之就这么陪着沈如雪在石阶上一直坐着，等到沈如雪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上前，打算劝其去东厢房。沈如雪忽见张晗之靠近，手要马上要碰到自己，大惊，问道：“你要做什么？”

    张晗之闻言，一愣，解释道：“沈姑娘，这石阶冰冷，你不能在这睡，你随我去客房吧。”

    沈如雪连忙站起身来，身子后退，站在更高一层的石阶上，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你……不得无礼！”

    张晗之无奈笑道：“沈姑娘，在下不是轻薄之徒，你不必紧张。你若是打算一直在这院门口等到天亮，那我陪你。不过，为了你我的身体着想，我劝你还是跟我去客房。”

    夜深一分，这寒意也更重一分，沈如雪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劳烦。”

    张晗之转身进入院门内，并示意沈如雪跟上。二人一前一后，借着月色前往东厢房，沈如雪看着张晗之伟岸的身影，心中思绪被勾起，轻轻叹了一声。只是这一声轻叹被张晗之听见，张晗之的脚步一顿，沈如雪差点撞了上去，连忙刹住，问道：“你为何突然停下？”

    张晗之转身问道：“沈姑娘为何看着我叹气？你是不是以前就见过我？”

    沈如雪被突然这么一问，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

    张晗之见沈如雪沉默，便道：“我总觉得我与沈姑娘以前就认识，只是想不起来，沈姑娘也有这种感觉是吗？”

    沈如雪绕过张晗之，继续往前走，道：“我不认识你，以前也没见过你，对你也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至于你为什么会那么想，我猜……大概是我身上有些特质与你认识的人相似。”

    张晗之自言自语道：“是吗？”然后跟在沈如雪的后面，走了一段之后，张晗之突然意识到，刚刚沈如雪准确地选择了几个岔路口，哪怕在黑暗之中，似乎也对东厢房的位置了如指掌，心想：她好像不是第一次来东厢房，或者说她对整个圣贤书院都很清楚，似乎以前就在这生活过。

    张晗之急于验证自己的想法，便试探地问道：“沈姑娘第一次来圣贤书院？”

    沈如雪埋头走路，也没有细想，立刻回道：“是。”

    张晗之又问：“你白天的时候来过这边？”

    沈如雪不假思索地回道：“没有。”

    张晗之快步追上，一把拉住沈如雪的手臂，道：“沈姑娘，你撒谎！”

    沈如雪被突然拉住，脚下不觉踉跄了一下，回头故作无辜状，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张晗之嘴角浮起一丝笑，将沈如雪往自己的身前拉了一把，低头直直注视着沈如雪的双眸，道：“你第一次来圣贤书院，白天又从未到过这东厢房，如何能够在这黑夜之中，准确无误地将我带到此处？”

    沈如雪见张晗之犀利地目光，还想回避，身子后倾一分，张晗之便前进一分，一副咄咄逼人地模样，心想：阿晗，你以前可不是这般……是我以前不够了解你，还是你变了？

    张晗之似从沈如雪闪躲的眼神中看出了蛛丝马迹，更加确定自己内心的感受，道：“沈姑娘，无话可说了？”

    沈如雪赶忙挣脱张晗之的手，后退几步，保持一定的距离，打算故意激怒张晗之，好终结这个话题，便道：“张先生，你就是这么为人师表的？你屡屡纠缠我，不过是见我有几分姿色，便见色起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张晗之一下就看穿沈如雪是要回避问题，一副完全不上当的模样，笑道：“你见多了？这么说，沈姑娘已经见了很多追求者，所以才对我如此防备？”见沈如雪不回答，又接着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沈姑娘，你若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恐怕我只能一直…….一直纠缠姑娘了。”

    沈如雪见激怒张晗之的办法无效，无奈道：“你如何才能满意？”

    张晗之回道：“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要敷衍，也不要回避，更不能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