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雪嘴角上扬，眉眼间尽是欢喜之意，温柔道：“师兄，好久不见！”

    严廷朔一身白衣，背上背着扶摇琴，微风轻轻扬起他的发丝，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眼眸流转，淡淡道：“师妹。”

    沈如雪：“你刚刚到京城？”

    严廷朔回道：“是。”

    沈如雪：“那你是打算来找我吗？还是偶然遇见我？”

    严廷朔：“偶然。”

    沈如雪：“那你拿我放的花灯做什么？你关心我许什么愿望？”

    严廷朔点点头：“没想到你的愿望那么大，那么空。你不想写个实际一点的吗？”

    沈如雪：“我心里想了一个，然后就实现了。”

    严廷朔明显一愣，心中猜到了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而是将目光投注到沈如雪的身上，在这点点灯火之中，眼前的少女周身都蒙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

    沈如雪迎着严廷朔的目光，脸上笑意荡漾开来：“我心里许了个愿，希望可以见到你。你看，你就出现了！”然后侧过身，对着花溪上的莲花灯，接着道：“早知道这么灵，刚刚就不许这个愿望了。”

    严廷朔脸色微变，问道：“那你想许什么愿望呢？”

    沈如雪并不回答问题，而是认真地望着严廷朔，问道：“师兄，你来京城做什么？要待多久？”

    严廷朔眼神有些游移，良久才道：“做一些重要的事。大概得待一段时日。”

    沈如雪看到云儿朝着这边过来，便伸手拽着严廷朔的衣袖，往另一方向走。严廷朔就那么跟在沈如雪的身后，等二人行至一窄桥上，严廷朔才开口问道：“去哪里？”

    沈如雪见远离了人群，停下脚步：“你可知下月十五，我就要奉召参加三年一次的采选，若是我选上了，就会成为圣上后宫中的一员。若是……”

    严廷朔打断道：“那你就让自己选不上。”

    沈如雪一愣：“我父亲为了我不参选，张罗着替我说亲。你……懂我的意思吗？”

    严廷朔故意摇摇头，沉默不语，心中却也起涟漪：如雪，我有重要的事要做，这件事前路未明，又危险重重，抱歉，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沈如雪直直地望着严廷朔的眼睛，迟疑了一会，道：“你记得师父跟我们说的话吗？你当时问我愿不愿意？我现在告诉你，我愿意。”

    严廷朔闻言身子一僵，从沈如雪的眼神中，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意，只是现在他没有办法给予回应，便狠下心来，将衣袖从沈如雪的手中抽离，背过身去，望着桥下溪水，语气冰冷：“你误会了，我只把你当妹妹。”

    沈如雪心中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追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以前那么想？还是现在那么想？”

    严廷朔眉头微皱，声音坚定：“以前是，现在也是，我只把你当妹妹。”

    沈如雪只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感觉心脏处隐隐作痛，怔怔望着严廷朔的背影许久，难道以前是自己会错了意，明明在定风波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沈如雪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可笑，压抑心中悲痛，强笑道：“师兄，我刚刚开玩笑的。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冷淡疏离，真没劲！”说罢，指了指人群中的云儿，故作轻松道：“我家人在寻我！你既然到京城有重要的事，那等你事办好了再找我叙旧，我先走了。”

    沈如雪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眼睛酸涩，默默地流下泪来：只是妹妹吗？好吧，我重来这一次，本就是为了成全你，成全阿晗，若你们这一世都可以如愿，那我也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严廷朔望着沈如雪离去的背影，心中酸涩，却犹豫要不要上前去追，他不知，他这一拒绝，也许永远斩断了二人之间的可能。

    沈如雪脸颊布满泪水，精神恍惚地在人群中穿行，麻木地向前走，她不知今后该做什么样的打算，真的要进宫去吗？真的要彻底斩断前世的所有联系吗？瓦解背后的阴谋，阻止战乱，这样张晗之就可以平安归来，严廷朔也不用眼睁睁看着可汗屠城。而我真的可以瓦解阴谋吗？我连给太子下毒的人都没有查清楚，若是要瓦解阴谋，就要先接近阴谋的核心——萧承岭。想到萧承岭，沈如雪不由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直接杀了萧承岭，这个世界会不会崩塌？与其杀了萧承岭，还不如直接杀了谢允，没有这个奸臣，就没有后面的战祸。

    沈如雪其实一直没有想明白谢允通敌的动机，他的女儿谢虹伊贵为皇后，他又权倾朝野，这朝堂与后宫可以说都是谢家的，何必要通敌呢？通敌对谢家又有什么好处？沈如雪心中复杂，转念想到这次穿书已经十二年了，实在不能因为这些猜测而做出些出格举动，致使一切功亏一篑。

    沈如雪思绪混乱，在人群穿梭，不小心撞到一个人，低头说了句抱歉之后便继续往前走，却不想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臂。沈如雪有些不耐烦地抬头，却见到了萧承岭，心中一惊，瞪着一双杏眼，没有说话。

    萧承岭早就看到沈如雪神情恍惚地在人群中穿梭，几次站在她面前都被绕过和无视，这次干脆直接拦住去路，却不想沈如雪撞上来后，只淡淡说了句抱歉，连头都没抬便又要走。这才将人直接拽住，可拽住之后，却看见沈如雪满脸泪痕，心中也是一惊，四目相对，久久没有说话。还是萧承岭先打破沉默，问道：“你怎么了？你哭了？”

    沈如雪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擦脸上的泪水，故作镇定道：“没有，你看错了。”说罢，就要从萧承岭手中挣脱。

    萧承岭哪里肯放手，反而增加了力道：“告诉我！”

    沈如雪见躲避不过，叹了一口气，脑中飞快想了个理由：“下个月我就要奉召参加采选，真后悔拒绝父亲之前给我寻的亲事。这下，我是真要进宫了。”

    萧承岭有些不信，问道：“就为这？你哭成这样？”

    沈如雪轻轻嗯了一声，接着道：“圣上已经过了不惑之年，我入宫不就等着老死宫中么？这还不值得一哭，你看上元节，多少有情人得成眷属，而我……哎。有感而发，顾影自怜罢了。”

    萧承岭低头望着沈如雪，那双眼眸在浓密的睫毛下，像一汪清澈的泉，竟然让人有些错觉，觉得他萧承岭也是个有情郎。萧承岭语气温柔：“我不会让你选中的。”

    沈如雪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神中满似疑惑：“你刚刚说什么？”

    萧承岭面色温和，浅浅一笑，重复道：“我说，我不会让你选中的。”

    沈如雪心想：若是有萧承岭从中帮忙，这采选的事确实可以……正想着，看到萧承岭身后过来一个人，正是张晗之。沈如雪见到张晗之的那一刻，心中一乱，他刚刚看见我了吧？他是来寻我的吗？还是来问我为何拒婚？

    萧承岭见沈如雪若有所思，却迟迟不语，问道：“你在想什么？”

    沈如雪鬼使神差，向前一步靠在萧承岭的怀中，双手环住萧承岭的腰，心想：他一定看见了吧？

    萧承岭忽然被沈如雪抱住，感受到那温软的身姿，以及淡淡的清香，身子不由一僵：“你……”

    沈如雪靠在萧承岭的胸膛上，听着萧承岭的心跳越来越快，不觉脸颊也红起来，用余光偷偷去看张晗之，却见张晗之一脸落寞之色，眼中满是不解，悲痛，继而怅然若失地转身离去。沈如雪见张晗之已走远，才从萧承岭的怀中出来，只是身子刚刚后退，却被萧承岭用力揽入怀中。沈如雪没有预料到萧承岭的动作，踉跄一步，还要挣脱，不经意对上了萧承岭的目光。

    萧承岭嘴角浮起笑意：“怎么，刚刚投怀送抱的是你，现在又打算不认了？”

    沈如雪被怼的面色通红，正要开口解释，却看到人潮中一白色身影，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惊，暗骂道：这该看见的人，不该看见的人都看见了！连忙从萧承岭怀中挣脱出来，心中有些恼怒，叹息一声，也不敢去和萧承岭对视，一手扶额，快速跑入人群之中。

    萧承岭见沈如雪面色通红，还以为沈如雪害羞，又见她狼狈逃离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这世间还有令你害怕的！”

    隐在身后的陆鹏见萧承岭意犹未尽地望着沈如雪离去的背影，犹豫几分，还是上前道：“殿下，刚刚……谢姑娘就在附近，我看她拂袖离去，应该是看见了。”

    萧承岭收起笑容，问道：“看见什么？”

    陆鹏回道：“看见殿下刚刚抱着沈姑娘。殿下要不要和谢姑娘解释一下，毕竟…….谢丞相那边不能得罪。”

    萧承岭轻轻嗯了一声，一手负于身后，眉头微皱：“我已经答应成为太子后，立他女儿为太子妃，更许以皇后之位，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鹏听出了萧承岭话语中的不快，便也不再相劝，随着萧承岭没入人潮之中。

    沈如雪本是要去寻严廷朔，可是寻了许久都不见人影，又在途中遇上若倾，便只能作罢。若倾拦住沈如雪：“姐姐，你们去哪里了？让我好找！”

    沈如雪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云儿去买花灯，我在溪边等的无聊，刚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以为是老朋友，便寻过来，发现认错了人，这不正打算和你们汇合。”

    若倾问道：“姐姐的什么朋友？我认识吗？”

    沈如雪苦笑一声：“认错人了，你不认识。”

    若倾看出沈如雪隐藏起的落寞之色，试探性地问道：“那个人很重要？是姐姐心仪的人吗？”

    沈如雪并不否认，叹息一声：“至此以后，只怕缘尽了。”

    若倾并没有听懂话中之意，但见沈如雪眼角缓缓落下的泪，欲言又止，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自己的姐姐哭，心想：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惹得姐姐如此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