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雪见萧承霁分明是取笑自己，随手拿起旁边趁手的东西，站起来便扔向萧承霁，骂道：“萧承霁，你找打！”只是这一起身，斗篷也从身上滑落。

    萧承霁并不躲闪，脑门上生生挨了一个木制茶杯的一击，看着沈如雪衣衫湿透的模样，脸上一红，起身捡起掉落的斗篷，将其披在沈如雪的身上，喉结微动，道：“你……穿好！你是不是又忘记你自己是姑娘了。”

    沈如雪拢了拢斗篷，转换话题道：“这雨什么时候停？”

    萧承霁望着一湖烟雨，低声自语道：“我倒是希望这雨一直不要停。”

    沈如雪并未听清萧承霁的话，本来初春的天气还未热起来，又逢阴雨，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萧承霁见沈如雪打寒颤，便挨着她坐下，此时船舱已经进了一半的水，正当二人惆怅之际，忠叔划船来接应。

    “小姐！小姐！”忠叔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站在船头喊。

    沈如雪连忙跑到船头回应：“忠叔，我在这里！”

    忠叔得了回应，全速向着湖中的游船划去，很快将二人转移到自己的船上。船上的炉火正煮着姜茶，二人靠近炉火取暖，忠叔则在船头撑船。沈如雪给萧承霁倒了一杯姜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将茶杯捂在手里，问道：“你什么时候进宫看望你母妃？”

    萧承霁：“下月初五，你在万友棋社等我，我会假装路过，顺道把你带入宫。”

    沈如雪点点头：“也好，你到时准备一套宫里的衣服。”

    二人说话间，船已经靠岸，临别之时，萧承霁道：“沈姑娘，我在船里说的话是认真的，你考虑一下。”

    沈如雪看着萧承霁离去的背影，问道：“你说了那么多话，是哪一句？”只是萧承霁早已经骑马远去。

    等到二月初五，沈如雪早早来到万友棋社，为了掩人耳目，今日穿的是云儿平时外出的衣服。衣饰虽极素，但反而衬得沈如雪纤尘不染。沈如雪来得早，有些无聊，便在一旁观看他人对弈，正看得津津有味，却被人拽了一下，回眸看到了身边的萧承霁。

    萧承霁低声道：“我找了你很久，怎么今日打扮地像个丫鬟一般！”

    沈如雪谨慎地环顾四周，回道：“情况特殊，小心为上。”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等马车启程，沈如雪才问道：“你准备的衣服呢？”

    萧承霁将一套太监的衣服拿出来，问道：“你打算在哪里换？”

    沈如雪睁着一双无辜的杏眼，一副明知顾问的表情：“当然是马车里了，一会可是要进城门的。”

    萧承霁轻轻咳了一声：“你能不能有点生为女子的自觉。我还在车里呢！”

    沈如雪给了萧承霁一个眼神，示意他转过身去，可萧承霁却呆愣着不动。沈如雪只好摆摆手，道：“你能不能有点生为男子的自觉，还要我帮你转过身去吗？”

    萧承霁无奈，侧过身，又将眼睛闭上，道：“你快一点。”

    沈如雪叹了一口气，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等沈如雪换好衣服，却一直不叫萧承霁，而是看好戏似地故意盯着萧承霁，心想：果然儿子随母亲，两年多不见，出落地越发漂亮了。想到漂亮这个词，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萧承霁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用余光去看沈如雪，见她早换好了衣服，盯着自己笑，眉头轻轻一扬，调侃道：“我知道我长的很俊，这京城的姑娘都爱慕我。不过，你也没必要偷偷盯着我看吧！”

    沈如雪只好翻了一个白眼：“你一会在淑妃娘娘面前可收敛一点，万一淑妃娘娘不喜欢你说的话，连带也讨厌我，坏了我的事可怎么办！”

    萧承霁笑道：“母妃最疼爱我，怎么会不喜欢我呢。我喜欢的，母妃一定也喜欢。”

    沈如雪听着这话有点绕，眉头微皱，问道：“你喜欢的？你喜欢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萧承霁笑而不语，只含情脉脉地望着沈如雪。沈如雪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抱怨道：“你这眼睛，怕是看着枯木，都能开出花来。你别这样看着我，怪让人害怕的。对了，你也不要用这样的眼神随意看姑娘，让姑娘会错意了可怎么办？你都给娶回家吗？”

    萧承霁面露无辜之色：“那你希望我怎么看你？难道要闭上眼睛吗？”

    沈如雪一手托腮，若有所思：“起码你在淑妃娘娘面前，不准这么看我。要不然，淑妃娘娘要将我当成狐狸精打出去。”停顿了一下，又道：“你就用你以前看若倾，那种纯纯兄弟情的眼神看我就行。”

    萧承霁面露难色，认真思索了一番，问道：“我以前看你是什么眼神？要不然你教教我。”

    沈如雪眼见马车已经进了第一道城门，眉头皱起，深吸一口气，道：“我也不记得了，你试试不用正眼看我，冷淡、视若无睹那种。”

    萧承霁也皱起了眉：“我在母妃面前从来不加掩饰，你让我装作对你视若无睹，冷淡，那母妃问我为何带你入宫，为何帮你，我该如何解释呢？这不是两相矛盾吗？”

    沈如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你是受我弟弟若倾之托，才帮忙的。你和若倾九载同窗，这交情浅不了吧。至于若倾的姐姐，你就当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

    萧承霁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压抑不住好奇，问道：“为何不能在我母妃面前表现出我喜欢你呢？”此话一出，萧承霁自己也是一愣，耳朵根微红。

    沈如雪明显也是一惊，但是马上就要到淑妃娘娘的寝宫，来不及细细解释，便道：“简单来说，我不想淑妃娘娘认为，我不仅要抢圣上的宠爱，还要勾引他儿子。”

    萧承霁听到勾引一词，不加掩饰地大笑起来，不由觉得沈如雪除了才貌出众之外，还十分有趣。二人下了马车，沈如雪埋头跟在萧承霁身后，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萧承霁见了淑妃娘娘，跪下行礼：“孩儿给母妃请安！”

    淑妃娘娘端坐着，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那艳丽的脸上，竟然丝毫没有皱纹，柳眉细细，头上步摇轻轻晃动：“祀儿，你今日倒是比平时早了一些。”说罢，示意一旁服侍的宫女去倒茶。

    萧承霁回道：“孩儿思念母妃，所以今日早些。”

    淑妃娘娘一双桃花眼，微微一抬，望着萧承霁身后的小太监，浅浅一笑：“你身后的人面生，明明是个姑娘，怎么还穿着太监的衣服？”

    沈如雪闻言一惊，这淑妃娘娘不动声色，却一眼看穿了自己，连忙跪下回话：“臣女沈如雪，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娘娘望了一旁的萧承霁一眼：“说吧，你找母妃什么事？”

    萧承霁得了沈如雪的叮嘱，不能表现的与其熟识，便上前一步道：“此人是礼部尚书沈道远的女儿，这次奉召采选。我带她来见母妃，是受了我同窗好友沈若倾之托，举手之劳。”

    淑妃娘娘对着沈如雪，淡淡道：“噢，抬起头来，让本宫瞧一瞧。”

    沈如雪未施粉黛，又身着不合身的太监服，不卑不亢地抬眸与淑妃娘娘对视。淑妃娘娘细细打量一番之后，问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入选？”

    沈如雪连忙磕了一个头，道：“淑妃娘娘得圣上多年宠爱，恩宠不衰，对圣上的喜好了如指掌。臣女听闻采选一事由皇后娘娘主持，淑妃娘娘协助，因此特意请淑妃娘娘指点，如何能让皇后娘娘和圣上厌弃，从而落选。”

    淑妃娘娘闻言，终于起了一点兴致：“你也算有几分姿色，但怎么就料定自己一定能选上，竟来我这讨要落选之法。”

    沈如雪低头接着道：“臣女只是求一个万全之策，不留一丝可能。”

    萧承霁见淑妃娘娘沉默不语，低声劝道：“母妃，你就帮帮她吧！若倾是我好友，他就这一个姐姐。”

    淑妃：“你起来说话。”此时，宫女已经端了茶进来。淑妃一边喝着茶，一边道：“圣上最厌恶媚俗愚蠢之人。至于皇后……你若表现的资质平平，反而会入选。”

    沈如雪恭敬道：“那在皇后面前，如何表现才会落选？”

    淑妃对着茶杯轻轻吹了吹，美眸微抬：“你若是在各项考核中都拿第一，那皇后一定把你剔除出去。只是，这京城之中，美女如云，又人才济济，你如何能样样都得第一。”

    沈如雪心中有了主意，但故意作出为难之色：“敢问淑妃娘娘，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淑妃笑了笑，道：“你可知道宸妃？”

    沈如雪摇了摇头：“未曾听闻。”

    淑妃道：“这宸妃可是宫里的禁忌，只可惜红颜薄命。不过，我倒是觉得宸妃死得其所，死在圣上最喜欢她的时候，自此，这六宫粉黛再无一人能及宸妃。”

    沈如雪眉头微皱：“还请淑妃娘娘明示。”

    淑妃接着道：“这宸妃擅音律，琴艺高超，当年一曲《有凤来朝》，技惊四座，这曲子十分难弹，后人再不能复奏。除此之外，宸妃身姿袅袅，极擅舞，那舞姿仿佛九天仙女落凡，也难怪圣上眼中再容不下她人。”

    沈如雪听得淑妃娘娘一席话，问道：“看来这宸妃娘娘，当真是无人能及。只是这《有凤来朝》可传下曲谱？”

    淑妃有些惊讶：“你还真打算模仿宸妃？”

    沈如雪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淑妃娘娘的意思，不正是让我在皇后娘娘面前模仿宸妃么？我不需要模仿的多像，只要我能勾起皇后娘娘对宸妃的记忆，恐怕皇后就会对我心生忌惮。”

    淑妃娘娘笑了笑，道：“我就喜欢和聪明的人说话，这《有凤来朝》的曲谱本宫这里偷偷藏了一份，可以给你，你能模仿的多像就看你的造化了。”

    沈如雪再次跪谢淑妃：“多谢淑妃娘娘指点，臣女心中有数。”

    等着淑妃和萧承霁一起用完午膳，沈如雪又随着萧承霁的马车出宫，出行路上，沈如雪细细研究曲谱，竟不觉忽视了同乘的萧承霁。萧承霁本就擅音律，见沈如雪看得如此之细，也凑过来，问道：“这曲子很难？你有多少把握？”

    沈如雪抬眸望了萧承霁一眼，回道：“七八成把握吧。除了模仿宸妃之外，不是还可以在其他考核上努努力么？只要我所有考核都得第一，皇后娘娘一样会忌惮我。”思索了一会，忽然表情有些严肃，道：“刚刚忘记问淑妃娘娘了，这圣上不会亲临采选吧？若是圣上亲临，我还模仿宸妃，这恐怕会弄巧成拙。”

    萧承霁：“你放心，那日我会找机会进宫，帮你从母妃那打探消息，若是父皇要看采选，我提前通知你。”

    沈如雪点点头，目光中满是感激：“我后半生的幸福就靠你了！一定不可以出乱子。”

    萧承霁：“你放心吧！”

    等回了府，沈如雪终日在家中练琴，只不到三日就将《有凤来朝》弹的十分熟练。沈如雪越弹越觉得，这曲子与长风真人的《鸟语》有些相似，想来要技惊四座，一定还有其他妙处尚未勘破。实在想不出时，就只能一遍一遍地弹奏，当琴音引得窗前的小鸟驻足时，才晃过神来：当年宸妃一定在弹琴时，引得百鸟来朝。于是将《有凤来朝》和《鸟语》的曲谱进行细细比对，最终将两者进行结合，重新谱了一曲。沈如雪怕自己在家中弹琴引来围观，特意带着九霄琴，约萧承霁一道去了城外青源山的观月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