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雪感觉手有些酸麻，睁开眼来发现身上竟然披着萧成岭的衣服，一惊，连忙起身，回想起之前萧成岭说的话，内心久久没有平静。

    翌日朝堂之上，沈道远奏请了科举的具体时日。边关突厥南下掳掠，镇远将军张业领命出征。三个月后，公布了当年进士三甲的名录，出乎沈如雪意料的是，张晗之中了状元，后又被华阳公主看上。圣上有意赐婚，却被张晗之婉拒，驳了圣上和华阳公主的面子，引得朝堂上众人唏嘘不已。

    自从上元节之后，沈如雪便再没见过张晗之，这次重逢竟然是在朝堂之上，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沈如雪默默地将目光投注在张晗之身上：他竟然也参加了科举，还差点成了驸马，现任太子少监，以后在朝堂上难免会时常见面。沈如雪收回思绪，却不曾发觉，此时，张晗之的目光正穿过众人落在她的身上。

    张晗之的眼神不似以前那般纯粹，琥珀色的眼眸中没有带着一丝重逢的喜悦，他见她身着玄色官服，目光坦荡，不发一言，似乎刚刚大殿内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退朝之后，沈如雪随着沈道远一并往宫门走，行至半道，听得背后有人喊：“沈大人，请留步！”沈如雪先转过身，看到是翰林院的曾大人，心中隐隐有些失望，对着沈道远：“父亲，曾大人应该是找你的。”

    沈道远捋了捋胡须，示意沈如雪先行出宫去。沈如雪微微点头，转身继续向前走：我到底在期待什么？他应该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吧？沈如雪苦笑一声，这一世，一切的一切都超乎了原先的设想，甚至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又将选择怎样的命运？自从金州回来之后，朝堂一直很平静，相安无事，那暗害太子的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一点线索。

    沈如雪走到宫门处，望着高大的拱门有些出神，忽听得熟悉的声音“一入宫门深似海，没想到再见面已恍如隔世……”沈如雪转过身，看到张晗之站在不远处正望着自己，四目相对，却不知从何说起。

    张晗之行了一礼，先打破沉默：“沈大人，好久不见。”

    沈如雪心里默念：沈大人……他叫我沈大人。回过神来，沈如雪回了一礼，道：“恭贺张大人高中状元，又任太子少监。”

    张晗之淡淡笑了笑，朝着沈如雪走过来：“多谢。”说罢示意沈如雪一道出宫。

    沈如雪有些尴尬，但还是随着张晗之一起往宫门外走，二人一路无话，眼看自己家的马车就在前面，沈如雪停下脚步道：“张大人，我的马车就在前面不远处，不便同行，告辞。”

    张晗之：“我们许久未见，沈大人不打算请我喝一杯？毕竟刚刚你还恭贺我高中呢！”

    沈如雪一手扶额，低声道：“你知道我不胜酒力，若你不嫌弃，回去后我给你准备一份贺礼送你府上。”

    张晗之见沈如雪欲走，快步挡住其去路：“你我如此生分，是连朋友也没得做了吗？”

    沈如雪愣了愣，垂眸，目光闪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晗之：“那日上元节，你看见我了对吧？”

    沈如雪绕过张晗之继续朝前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晗之追上去：“我想了许久……如雪，之前我的做法确实有些鲁莽了，我不该没经过你同意就让父母去沈家提亲。”见沈如雪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如雪，你那日是故意让我误会的，对吗？你和萧成岭之间根本没有什么。”

    沈如雪心中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叹息一声：“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得圣上和华阳公主赏识，以后前途无量……”

    张晗之苦笑一声：“如雪，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

    沈如雪回眸望着张晗之，几番欲言又止，沉默许久，才道：“纵使我无法给你任何回应，你也执意如此吗？”见张晗之的眼眸黯淡下来，接着道：“我认识的张晗之是一个志存高远的大丈夫，有勇有谋，莫要拘泥于小情小爱，我言尽于此。”

    沈如雪坐上马车也不等自己的父亲，示意马夫先行回府，一路上怅然若失，望着马车外形形色色的人，叹息道：“入仕之后，几乎每日都要与李承祐、萧承岭、萧承霁见面，现在又多了个张晗之，真是心累，还不如以前在定风波自在快活……”

    时光匆匆又过半载，已到年末，天气日益寒冷，圣上身形日渐消瘦，虽然隔的远，但是明显可以看出圣上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说话时也不似以往般中气十足。朝中事务大多被送到东宫处理，太子监国，一切似乎风平浪静。

    沈如雪身为侍中，近日也常与东宫来往。

    萧承祐：“如雪，你来了。这是边关送来的战报，呼延修又率部南下了，嘉陵城告急，你说我该从哪里调兵支援？”

    沈如雪：“呼延修？这一年来，他的部族倒是统一了草原，实力不容小觑。镇远将军不是在顺阳吗？可让镇远将军去救急。”

    萧承祐摇了摇头：“张老将军南下平叛去了，这短时间内无法抽调兵力。”

    沈如雪皱了皱眉，将目光停留在地图上，思索了片刻：“三皇子镇守北关，若是分出一部分兵力，应该可以解嘉陵城的危机。”

    萧承祐指着地图：“这个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北边的鲜卑人一直虎视眈眈，一旦我们松懈，必会趁机南下，到时我们两面受敌，会陷入被动，所以三弟的兵也不能调。”

    沈如雪细细看着地图，一边用手划圈，一边问道：“此处是谁的封地？”

    萧承祐看了一眼：“这是怀王的封地，父皇本来打算等四弟及冠之后，让他前往封地镇守。”

    沈如雪：“此处离嘉陵城不足两百里，先从顺阳调拨一部分兵力救急，同时由四皇子前往封地招募军队，陆续派兵驰援嘉陵城，不出半月即可解嘉陵城的危机。”

    萧承祐：“可是四弟从未带过兵，如此重任……”

    沈如雪：“事出紧急，臣愿随四皇子前往封地，若是殿下还不放心，臣倒是还有一个人选，可以助四皇子一臂之力。”

    萧承祐：“谁？”

    沈如雪：“正是镇远将军之子张晗之，现任太子少监。”

    萧承祐闻言点点头：“张晗之，确实有勇有谋，又是张老将军之子，在军中本有一些威望。也好，我立刻拟一份奏章，送到父皇处。”停顿片刻，又道：“如雪，此次你还是留在宫中协助我，有你在，我比较安心。”

    沈如雪点点头：“臣听殿下的。”

    萧承祐示意沈如雪上前，二人相对而坐，又探讨了许多要事，沈如雪均一一给予建议。现在太子监国，萧承岭便低调了很多，很多他所管辖的事务，也会在决断前，先送到东宫问太子的意见。

    沈如雪这边刚从东宫出来，迎面碰上了萧成岭，二人自天香楼一别之后，反而说话做事都客套了许多。沈如雪出宫门，没见到自家的马车，心想大概是父亲先行回府了，便打算步行回去，刚走出不到一里，追上来一辆马车。

    萧承岭掀开车帘：“我送你回去吧！”

    沈如雪行了一礼，不好拒绝，便上了萧承岭的马车。

    萧承岭：“你最近往大哥那跑得倒是勤快，大哥是不是什么事都问问你？”

    沈如雪：“能得太子信任是臣之幸。”

    萧承岭微微蹙眉：“都下朝了，就不必说这官腔了。我问你，嘉陵城告急，你给大哥出了什么主意？”

    沈如雪垂眸，敷衍道：“我没出什么主意，太子自有决断。”

    萧承岭：“你打算瞒着我？即使你现在不说，明天我也会知道。”

    沈如雪别过脸去，故意望着车外：“既然如此，殿下便明日再知晓吧。”

    萧承岭也不恼，笑了笑：“你不说，我也猜的到，你肯定会让四弟带兵支援，毕竟你一直想让四弟掌握兵权，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沈如雪看了萧承岭一眼，回道：“殿下既然这么自信，为何还来问我？不过我并没有建议四皇子带兵，而是建议让他去封地临时招兵支援。若是四皇子去了封地，明眼的人便知他彻底退出皇位竞争，这于殿下而言，不是好事么？”

    萧承岭不置可否：“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你一定还在打其他的盘算。”

    沈如雪笑了笑：“殿下聪慧异常，我确实是想自己也跟着四皇子去封地，以远离这朝堂纷争，不过太子并没有遂了我的心意。”

    萧承岭大惊：“你想跟着四弟去封地？”

    沈如雪见萧成岭一副吃惊的模样，微微一愣：“嘉陵城是西北门户，位置非常重要，我去助四皇子一臂之力有什么不妥吗？”

    萧承岭收起惊讶的表情，讽刺道：“如雪，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是打算趁机留在四弟的封地不再回京了，对吗？”

    沈如雪自知被看穿，叹了一口气：“圣上近日身子不太好，我看这奏章基本都送到东宫，恐怕……这个年末会不太安生，我想避避风头而已。”

    萧承岭若有所思地望了沈如雪一眼：“你既然决定入朝为官，又身居要职，难道还想明哲保身不成？更何况大哥最信任你，怎么会放任你离京。”

    沈如雪皱着眉，将手肘撑在窗沿上，一手托腮，无奈道：“也怪我一时兴起，想要有番作为，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入太学……我现在才算明白父亲的难处。”

    萧承岭见沈如雪在自己面前露出女儿姿态，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调侃道：“你若是不想理这朝中纷争，我倒是有个主意……”

    沈如雪白了萧承岭一眼，讽刺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想说让我辞去官职，再找个男子嫁了……”冷哼一声，继续望着车外，道：“这是个法子，不过还不是时候。”

    萧承岭细细打量沈如雪，短短一年时间，她已经褪去了少女的稚嫩，眉宇间更多的是英气与坚毅之色。收回目光，问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如雪被这么一问，心中自是没有答案：什么时候？她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或许是新皇登基，边关危机解除之后吧……只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与最初的走势不同，这未来变得琢磨不定。

    萧承岭见沈如雪目光凝滞，显然是想到了其他的地方，便打断道：“你在想什么？”

    沈如雪刚回过神来，突然感受到马车加速，二人不由都向前倾倒。沈如雪看了萧承岭一眼，见他也是惊讶的表情，便掀开车帘，这才发现马车夫已经换成了一个穿着黑衣带着斗笠的人，那人身形高大，腰间别着两把剑，狠狠抽了马屁股一鞭，马车便改道往城外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