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到瞬间回神，她才体会到尴尬到窒息是什么感觉，但又不能不回话，岑媚只好压着声音道：“王爷恕罪，奴看王爷天人之姿，积石如玉，列松如碧，一时，一时看呆了。”

    岑媚先开始说得磕磕绊绊，心中却想着借此机会卖个好也行，便越说越顺畅。幸好没人不喜欢旁人夸自己，起码华泱很喜欢。

    岑媚垂着头，听到华泱轻轻笑了下，余光看着人拿着本书坐回了书案之后，抬手让岑媚站近，道：“会磨墨吗？”

    岑媚这才舒了口气，飘忽忽快要飞远的思绪被一下子拽了回来，她柔声道：“回王爷，奴婢会的。”

    说着便将侍女服的袖子仔细扎好，取了墨条便开始研墨，手上的动作从生疏到熟练不过片刻，云辉阁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窗外呼啸的寒风与室内火盆噼里啪啦的声响。

    岑媚的站位很合规矩，正好处在一个不会干扰华泱又能快速行动的位子，这让华泱有些在意。

    “你识字吗？”华泱沾了沾墨汁，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岑媚抿了抿湿润的唇，点点头：“奴婢幼时读过书。”

    华泱倒是挑了挑眉，眉眼带着些惊讶，他知道玉轩阁，阁中培养的婢子都着重练习如何服侍主人，比如穿衣、束发、洒扫等等，大多不会专门去教导识字，岑媚会识字倒是让他好奇一瞬，看向岑媚的目光中的好奇却被嫌弃取代。

    岑媚自是注意到了华泱的细微表情，快速打量了一下自己，没发现什么不妥，这才听华泱道：“你这衣服……”

    岑媚：？

    看着岑媚一双漂亮杏眸带着疑惑，华泱蹙着眉道：“你这些时日一直穿着这一身？”

    先前没注意，走进了华泱才发觉岑媚穿的是王府早几年的侍女旧衣，不仅料子单薄粗糙，还衣角发白，华泱目力极好，看着岑媚莹白的细腕有些被衣料摩擦的微红，不由眸光微顿。

    “是啊王爷，奴婢一入府，偏院的赵婶发的就是这衣服。”岑媚道，心中却是想到了华泱此言的含义。

    她本以为这衣裳是合规矩的，前世便也是如此，当时她冬月打理后面小筑，吹得她时常风寒，坏了底子，以至于后来身体不好，原来竟是有人使了绊子吗？

    华泱没什么言语，只是打量了下岑媚周身，便让她继续磨墨或是收拾书案。

    她本以为过上几日才会拿到新衣，却不想晚上刚出了云辉阁，连冉便捧着一套崭新的冬装走了过来。

    “这是你的新衣，冬季的有四套，现在虽然是初春，还是有些冷的。”连冉轻声道，看着岑媚被冻的有些微红的脸蛋和双手，拉着她便进了屋子，屋里暖意融融，岑媚这才缓过神。

    “这么多吗？谢谢冉姐姐。”岑媚有些开心，摸了摸料子，感觉极为细滑，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连冉。

    连冉这段时间观察岑媚，身份不存疑，自然觉得这小丫头模样可爱性子也直白，倒是挺喜欢，更何况她见王爷态度，也觉得岑媚不错。

    “阿岑你还蛮识货，这是很好的料子呢。”连冉笑着说，看着岑媚看到新衣服欣喜地样子，不由十分好笑。

    “明日就换上吧，是主子吩咐下来的，对了，”连冉顿了顿，接着道：“既然你在跟前伺候王爷，衣衫配饰都要合规才好，又不懂的就来问我。”

    提点完岑媚点头应是，便抱着新衣回到了屋子。

    四件衣服样式相似但颜色不同，一件樱粉，一件水红，一件柳青，一件湖蓝，都是鲜亮的颜色，每件都配着夹着绒的暖和小袄。岑媚仔细查看了这几件衣裳的布料，回忆了一下连冉的服饰，她原以为是连冉是王爷身边很受重用的人，所以衣裳服饰才比较精致，现在她的衣裳一来，岑媚才确信了并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而是在王爷身边伺候的人，似乎衣裳都是比较华美的。

    毕竟前世她就发现王爷喜奢，用度吃穿无一不精，岑媚转了转眼珠，嘴角微抿，心中想着果然是皇家子弟，喜好都差不多。

    接下来几日，岑媚换上了新的冬装，只是王爷似乎有要事，岑媚本想着好好叩谢，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便继续打扫偏殿，正好偏殿前段时间病了的另一个侍从秋枫也回来了，这就给岑媚和秋悦省了事情。

    这边只有她一人，岑媚便在打扫完的闲暇时窝着看些游记，王府藏书甚多，游记上时常有作者所绘的山川图画，十分有趣，她前世忙碌，没什么时间看看大好河山，书也是很久没有碰过，以至于她现在看到书实在有些爱不释手。

    这日晌午，难得是个阳光好的日子，岑媚捧着书在库房的窗边看游记，有些昏昏欲睡。

    “你就是这么打扫的？”

    耳边轻缓好听的嗓音传来，岑媚一激灵，连忙躬身请罪。

    华泱目光浅淡，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岑媚就是莫名感觉他似乎没有生气。

    华泱确实没生气，他垂着眸子，不动声色地垂眼望着岑媚，这丫头五官精致娇艳，穿着一身樱粉的冬装，毛茸茸的小袄趁着露出的肌肤雪白清透，泛着些整个人都显得纤细柔弱，面上还带着些惴惴不安，像个傻乎乎的小羊，十分有趣。

    岑媚正在纠结，却听到王爷依旧语调平平的话语：

    “罢了，随我来书房。”

    她轻舒一口气，难得面上带着些笑意，亦步亦趋跟着华泱进了书房。

    “这几日都在整理库房？”华泱坐在书案前，轻抿一口茶，微浅的眸子看向在帮着收拾书案的岑媚。

    “是的王爷，奴婢其实是整理完才会偷着看些书。”岑媚回道。

    华泱闻声轻轻撇了撇头，他耳力很好，对于细微的声响也十分敏锐，但在今天，却难得有些困扰，岑媚的咬字很是特别，又带着些莫名的熟悉，她无意中说起话来总是带着些飘忽轻柔，音调和缓，软语声低，对于华泱这种耳力很好的人来说格外动听。

    “唔，”华泱将桌上的奏报拿起，兴致缺缺地看了几行，看到岑媚在旁边慢吞吞地收拾着已经干净的架子，华泱将视线又移回了奏报。

    夏日明媚，岑媚已经在王府呆了半年有余，时而帮着厨房刘婶、王厨子做小食，帮着前院婢女雪韵、做杂事，跟王府上下都关系相处不错，半年众人对岑媚的评价都很好，除了有些性格别扭实在合不来的。

    “阿岑，你在吗？”雪韵敲了几下门，听到岑媚应声，这才有些迟疑地继续问：“我可以进去吗？”

    “可以啊。”岑媚屋门本就没关，她看着雪韵有些犹豫地迈步进来，有些奇怪道：“怎么了雪韵姐？”

    雪韵面露难色，她是正厅待客的侍婢，但是最近她家人重病，原想着跟许副管事说一声，想回家搭照一下家人，却不想许钟扣着她不让走，说她是府内的有奴籍的家仆，若是跑了怎么办，雪韵无言又不知该怎么办，许钟才说若有人替她办事，这才允许。

    正厅事情繁多，同她交好的另外几人也都是正厅和后面小筑的洒扫，做工的日子都一样，没办法帮雪韵，雪韵便只好来询问与她关系还不错的岑媚。

    “我是想问你，你三月下旬头两天有要事吗？我想求你帮我做工两日，我会将工钱报酬都给你的，不知道你可否方便？”雪韵纠结半晌还是说了出来。

    其实选择岑媚也是雪韵一个私心，她们这些下人都知道岑媚进王府的时间赶巧，且一进来就直接被派到了距离王爷最近且最常呆的云晖阁内侍奉，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认为岑媚没准儿会哪日爬上枝头，成了主子，不过岑媚性格确实好，大家也都乐得看岑媚真成主子。

    “这个，我说的也不算数吧……”岑媚有些迟疑，看着面前雪韵露出难过又强忍的表情，有些不忍心地道：“不如我去求一下王爷？”

    “啊？不用不用……”雪韵的表情一下子从难过变成了惶恐，她摆着手，有些害怕地接着道：“阿岑，虽然你近身侍奉王爷，可还是在这里时间太短，你可不要太恃宠而骄啊！”

    “恃宠而骄？谁，我吗？”岑媚难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