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泱看着岑媚突然翻找起什么，也没在意，从小桌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一壶冷酒，斟满一杯，盯着摇晃的酒液看了半晌，仰头喝下，动作又快又急，果不其然被酒液呛得咳喘了几下，眼周微微泛红，带着些脆弱和阴郁。
岑媚有些担忧地撇了华泱一眼，她递过去刚刚找到的形似华泱所说的药丸，她时刻记着玉昭告诫的事情，便一直没有动这颗小药丸。
“这是？”华泱接过，看到小瓶中浅绿色的药丸，有些震惊地抬眸看向岑媚。
“是华清为掌控手下的暗桩所制，应该是从他母亲手中漏出来的。”岑媚轻声道。
华泱愣了半晌，想起岑媚曾向自己坦白的身份，一时目中带着些怅然和恨意，但这情绪只是微微漏了分毫，便被主人收了回去。
他闭了闭眼，这才轻声道：“原来不止孔家，还有苏家。”
岑媚很少看到华泱如此的样子，难免眼露心疼，在华泱身侧坐了下来。
华泱攥着小瓶思虑许久，另一只手拿着酒杯，不一会手边的一壶酒便见了底。
湖面被晚风吹得微微泛起涟漪，虽然四周有帷幕挡着，岑媚却依旧感觉周身有些微微发冷，只是还没等她缩起肩膀，身上便披了件微微带着些酒香的衣裳。
正是身侧华泱的外衫。
华泱眼中带着些醉意，嘴角微微下垂，却依旧认真地帮她顺好微翘的衣襟。
岑媚眼中有些湿润，她慢慢握住华泱的手，眼睛却看向湖面道：“小时候，我祖父时常带我去院子里的湖心亭里教我念诗，只是念着念着总会被周围泛起波澜的湖水吸引住目光，然后我和祖父便会一起看着湖水，渐渐忘了时间。”
华泱的眼神也从岑媚身上移到湖面上。
“…我母亲也喜欢这样。”
“是因为云州少湖，她本想在有湖的地方建一个小屋子住在那里，只是一直没能实现。”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能将母亲的牌位和尸首移到她喜欢的地方。”
华泱反手握住了岑媚的手，他垂下眼看着在他手中渐渐温热的白皙手掌，带着些怅然低声道：
“我是个不称职的儿子。”
一滴滚烫砸在手背上，岑媚下意识紧了紧手，看着华泱依旧垂着头，心中酸涩一片，另一只手慢慢抚了抚华泱的肩膀。
二人安静了一会，华泱似是心绪平静了许多，带着些释然，冲着身侧面露担忧的岑媚笑了笑：“没事，谢谢你。”
岑媚摇了摇头，看华泱杯中酒水已经空了，便悄悄拿出桌旁温着的热水，倒了一杯推给华泱。
华泱没注意岑媚的动作，本想再喝一口冷酒，却触手是温热，入口也是一阵暖意。
岑媚眨眼，将华泱疑惑的眼神逼退。
华泱只好摇了摇头，将杯中热水慢慢喝下，随着热水入喉，五脏六腑都升腾起暖意，仿佛将刚刚郁结的东西都驱散了一样。
他长舒一口气，撑着脸对着旁边困得有些打瞌睡的岑媚道：“若我登了皇位，你想干什么？”
岑媚看了看华泱的面色，脑中有些微微发蒙，下意识道：“自然是想翻案。”
华泱点点头，带着些许鼻音道：“这是自然。”
还没等华泱说其他，岑媚这才稍稍清醒了一些问道：“你下定决心要夺位了吗？”
“嗯，”华泱抿了抿唇，这才带着些犹疑道：“其实最开始，应是我继承皇位的。”
“啊？”岑媚这才真的清醒起来，目光带着些催促，忍不住拍了拍华泱穿着薄衣的手臂。
“你先穿着，我不冷。”看岑媚面露愧疚想要将衣服还给自己，华泱连忙按住岑媚的肩膀，这才轻咳一声继续道：“当时我母亲去世，父皇便生出了想将皇位传给我的想法，之后想找一处风水宝地与我母亲殉情，当时已经将圣旨拟好，甚至准备过了我母亲的丧仪后找一个朝会再颁布。”
“…只是还没等颁布，我父皇的身体便急转直下，病在了床上，那封传位于我的诏书已经不知何处，直到父皇离世之后，也没有出现，随后便是华淮即位。”
“那，那先皇没有将口风先透露给几位老臣吗？”岑媚疑惑道。
“自然有，可是你忘了，华淮与我有许多不同。”华泱笑了笑。
岑媚这才意识到，当时的华泱尚且年幼，而身边也没有像华淮那样煊赫的母家，即使朝中老臣知道先帝的旨意，但在把持朝政的孔、苏、周几家的把持下，怕是也不敢再说什么。
“可是你现在不一样了。”岑媚有些兴奋地握了握华泱结实的小臂，语气带着些轻快道：“你现在已经是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有赫赫战功，有众人皆知的好名声，世人都知你用兵诡谲，爱兵如子，都十分喜爱你，若你当了皇帝，定然很好。”
“真的吗。”华泱轻声道。
“当然是真的。”岑媚点了点下巴，这才想起什么，将会见华清的事情告诉了华泱，当然省去了一些细节，毕竟那话在华清面前说是为了套情报，在华泱这里说多少有些奇怪。
华泱仔细听了半晌，蹙了蹙眉，把自己的担忧按下，换了个问题问道：“他为什么要问你这个？”
“我也不知，我原本以为他要给我派什么任务，没想到说完便让我出去了，对了，”岑媚想起屏风后若有似无的视线，接着道：“屋中应该还有其他人，但一直没有现身。”
“另一个人？”华泱思索一下，几乎是瞬间，便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是皇帝，他要用你来对付我。”华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