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因下意识就想到了脑科医院的药，梁国栋的名字。
她一下梗住，没说话。
梁秉川再次看向她，少女黑白分明的眼里写着不安，似乎在纠结一些话要不要说。
他干脆替她说。
“就是你上次看到的那个药盒，希望你可以替我保密。”
梁秉川的父母自小离婚，他父亲梁国栋一生要强，小时候学习成绩好但无奈家境贫穷，后成为一名手作人，虽无大本事，但几十年诚诚恳恳也算赚了一点小钱，却没想到在晚年却查出脑积水，把存款都花光后仅靠微薄的医保堪堪维持。
然而过了不久，梁国栋便出现了智力障碍。
梁秉川几乎把所有零花钱和兼职的钱都花在了父亲身上，还是不能让母亲知道的前提下。
这些话梁秉川没说出口，但姜因也猜到。
别人家里的事情，她是绝不会多嘴议论一句。
只是有些心疼。
同样的花样年华，有人贪图享乐，有人肩负重任。
她是真的比不过梁秉川。
“梁秉川，我不要你请我吃饭。”
“就当是我欠你的。”梁秉川冷冷地甩下一句话，转身出门继续打工。
他欠她什么呢？
为什么她好像从来感受不到梁秉川的爱意。
是她的错觉吗？
姜因站在失神站在原地，直到手机振动将她唤醒。
林景宜那个大嗓门直接开麦，“掉进厕所了吗？要不要来捞捞你。”
“来了来了。”姜因回神，出去寻找林景宜。
一整天都过得云里雾里，姜因心思也不在打卡上面，林景宜以为她是没睡好，便早早地放过她回家。
广州真是一座包容性极强的城市，就像一艘尽千帆经沧海的千年古船。
到处都是扑面而来的粤海味，可以在一条不到百米的街道上找到几家风格迥异的独立咖啡店，也可以在这条街上看到推车叫卖的凉茶摊位。
老街坊低语唠家常，早茶更是每个老广的生活必备。
姜因很爱这里，其实她不喜欢北京。
在原定的人生计划里，她有一项双选选择题，北京或者出国。
姜因没什么追求，但一直偏向后者。
北京的所有与广州都无一相同，北方的天气很干燥，空气质量也不好，更别说地道的早茶。
她宁愿看着一群陌生的金发碧眼重新开启生活。
但姜因如今竟想为了一个人，想要去生活在别处。
她父母给他提供了一个优良的生长环境，打下了夯实基础，但她从前一直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姜因没什么坏心思，十几年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和小姐妹出去玩玩，从来没什么烦恼。
怎么感觉现在长大了，人的烦恼也越来越多了呢？
“去哪儿玩啦？”姜父放下手里的报纸，看向踏入门中的姜因。
姜因很久没见到父亲了。
望着姜父脸上的皱纹，姜因似乎觉得他疲惫沧桑了很多。
“和林景宜出去逛街了。”
“钱够花吗？我再给你打点。”
家人基本不过问她的成绩，一切都随她心情。
“够了，不用打了。”姜因心里盘算着，上次给的二十万还一分未动，平日里一个月也能存下个好几万。
往后就是不赚钱，抠抠搜搜地抱着点钱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人没志气，是这样的。
“爸，最近真的没啥事吗？我老见不着你和妈妈。”姜因坐在姜父对面，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能有什么事。”姜父笑了笑，“小孩子不要操心那么多。”
话音刚落，姜父的手机就响起来了，又该忙去了。
姜因心里叹了口气，默默上楼。
到了第二天，广州算是一夜入冬。
姜因赖了一会儿床才起来，她今日要找梁秉川吃饭去。
心境微微有些激动，明明已经和梁秉川见过无数次了，但头一次生出了今天是约会的感觉。
不知道梁秉川是不是呢？
他会开心吗？
姜因给自己套上大衣和一条厚厚的羊毛围巾，简单梳妆了一下就下楼。
“因因，先喝完汤再出门。”
梁阿姨身上穿着白色的旧棉袄，头发盘在脑袋上，一丝不苟。
姜父姜母不在，梁阿姨早早地在餐桌旁等着姜因，她今日熬了乳鸽党参汤，补气血，在秋冬里喝上一碗最合适不过。
“阿姨，我可以打包一碗拿出去吗？”
“好呀。”
梁阿姨手脚麻利，很快就给姜因盛上一碗放在保温瓶里。
“阿姨你今天回家休息吧，我不在家吃饭呢。”
“没事没事，我在这里搞搞卫生插插花也挺好。”梁阿姨是不可能回去的，这还早着呢。
不然拿着一份高薪也不安心。
姜因也不勉强她，“那你累了记得休息一会儿。”
南方的冬天是季节的碎片，连吹来的风都像刀刮似的生疼，少女把半张脸藏进了围巾里。
不知道梁秉川今天穿够了没有？
姜因打车去到正佳广场，正好十二点。
广场上人来人往，大家手中拎着的基本都是购物袋，只有姜因手上的是沉甸甸的保温瓶。
以至于给了她一种妻子来探班，给老公送饭的错觉。
她又在想什么！
最近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可不能让别人瞧出来。
姜因的心跳得极快，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见意中人，一想到有可能在下一秒就见到梁秉川，姜因就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不知是否有心灵感应，梁秉川已经在门口等着她。
姜因怀着一颗快要跳出胸口的心慢慢走近。
少年留意到她手上的保温瓶，但没多问，只是领着姜因往前扶梯走去，“看看想吃什么？”
天气一冷就想吃点热乎的，但于此时此刻，吃什么对于姜因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人。
刚好扶梯旁有一家烤鱼的宣传牌。
神志不清的姜因胡乱指着那张牌，“就吃烤鱼吧。”
上面写着价格，双人餐88，不贵。
但姜因还是有些小心疼。
“还要再考虑一下别的吗？有牛排、寿司、韩国料理等等。”梁秉川很认真地盯着姜因，他不想姜因因为价格的原因而将就自己。
他自己可以将就，但是姜因不可以。
“烤鱼，就吃烤鱼！”姜因拉着梁秉川的衣袖坐扶梯去四楼，找到烤鱼店的时候店里刚好剩下最后一张空桌。
香喷喷的焦香烤鱼味扑面而来，店里采用青砖瓦墙设计，天花板还有长长的红丝带，每一张桌子的上方都有一张柔和的顶灯，照得盘里咕噜咕噜的烤鱼金黄，令人食欲大增。
要是搁在往日，姜因肯定不会吃这么大味道的餐厅，简直快要把她身上的香水都给掩盖了。
但要是和梁秉川，姜因总会尝试些新鲜事物。
二人面对面入座之后，服务员热情地迎了上来。
“二位吃点什么呀，新店开张优惠多多。”服务员一顿，声音顿时有些惊喜，“哎呀，这不是阿川吗？一眨眼就长这么高了啊，天呐，我最后一次见你，你才到我膝盖呢。”
梁秉川惊讶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迅速压下眸底的慌张，乖巧地喊了一声：“林阿姨，好久不见。”
林阿姨是他小时候的邻居，为人热情，经常接济他们家，对梁秉川也是一等一的好。
“你和家人去哪里啦？都没有和你妈妈联系了咯。”林阿姨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惊喜，可见她是真的很喜欢梁秉川这个孩子。
“我们去了广州。”梁秉川拿出手机，记下林阿姨的手机号码。
不知为何，姜因总觉得梁秉川十分不自在，她就是那个多余的人。
“好好好，你记得联系我啊。”梁阿姨对着姜因笑了一个，工作时间还是不能寒暄太多，“双人餐有88元和128元的，两位可以试试，新店开业还送饮品哦。呼叫前台就可以下单。”
姜因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88的——”
梁秉川打断姜因，“128的吧。”
姜因不明所以地望着梁秉川。
“127的好呀，88元的鱼骨头比较多，128是没有骨头的。”林阿姨脸上笑开花，哼着歌儿下单去了。
“你为啥知道？”姜因把头往梁秉川那儿凑。
梁秉川很自然地伸手拿起热茶给姜因洗碗筷，“看了一眼鱼的品类。”
“可是贵了40块钱！”
梁秉川没有说话，把碗筷洗好了重新摆正到姜因面前。
姜因才想起那保温瓶里的鸽子汤。
她打开盖子，把梁秉川身前的大碗拿来，倒出满满当当的一碗才推过去给他，“喏，带给你喝的，我家阿姨煲的。”
汤料放得极其足，枸杞党参黄芪、玉竹，红枣，无花果、生姜，除此之外还有半只炖得软烂的小鸽子，鲜香浓郁，说为十全大补也不为过。
“你喝吧。”梁秉川没动。
“我已经喝过啦，就是觉得好喝才给你带的。”
梁秉川一动不动。
“快点趁热喝，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喝汤。”
姜因就差把碗塞到他嘴里了。
梁秉川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你多喝点，对身体好。”
真搞不懂这油盐不进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她敲了敲碗边，“你不喝的话，不然这顿饭我就不吃了。”
姜因说到做到。
见她这么倔的样子，梁秉川才犹犹豫豫地拿起勺子，是熟悉的味道。
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连配料和鸽子肉都啃得干干净净。
好喝得过分。
恍然间，梁秉川觉得自己像个背弃信义的小人。
烤鱼很快就上来了，额外还有配菜芦笋和冻豆腐。
都是姜因爱吃的。
“梁秉川，你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
梁秉川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终于要来了。
这女的，是要向他剖明心意了吗？
正好今天能说清楚。
但是说清楚什么呢，狠狠地拒绝吗？他好像说不出口。
梁秉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林阿姨。
“没有——我”
“我会等你到毕业。”姜因打断他，继而夹起一块鱼肉，赏赐般道：“放心吧。”
这男人，又在嘴硬，还得是她。
梁秉川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姜因的话，万年不改的冷脸更加僵硬，除了耳垂的一抹艳色。
林阿姨正好上赠送的鲜榨牛奶玉米汁，不出其然是听到二人的对话。
梁秉川放下筷子，冷静地看着姜因道：“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