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恙然的脑子一嗡，眼泪夺眶而出。
只听宋览继续说：“他是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从穷凶极恶的歹徒手中救下一个女生，才去世的。”
林恙然彻底慌了，她不敢信，拼命找出宋览说的漏洞，“怎么可能，那天是他生日，而且他不是早就去京市参加保送考试了吗？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无名湖。”
宋览带着些许埋怨，但还是尽力克制自己，“二十改签了航班，而且他一直都很喜欢夜钓，所以才会碰见你。”
林恙然也不知道是怎么挂断这个电话的，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的火车已经停止了检票。
她想也没想，拦下一辆出租车。
家里没人，林恙然直奔卧室的抽屉。
她拿出铁盒，里面剩下的六张树叶整整齐齐收放着。
她想回去，救回刘屿辰。
这一次一切都变了，所以只能回到2010年2月22日之前，才能改变二十去世的结局，选择的树叶还剩四张。
林恙然摸出自己曾写过时间的树叶，她看着叶子，又该怎么让它消失呢？
以前的每一次穿越，好像都是绿叶自己消失的，而且她也并不会在现在的时空停留太久。
这样的穿越，反而更像是无法终止的循环。可这一次，因为二十的消失，循环戛然而止。
若是终止了，又该怎么开启。
林恙然心态有点崩。
忽然想起，好像之前每一次穿越，28岁时空里的林恙然与16岁时空里的自己，发生的事都是一样的。
那是不是就是说，只要在做出和2010年的自己一样的事情的基础上，让绿叶情书消失就可以穿越了？
腊八粥……
林恙然望着这张绿叶情书发呆。
「YZ：
今日是腊八，不知道你爸爸有没有给你做你爱的腊八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陪你一起过腊八节。
知了
1月22日」
突然，林恙然拍着大腿惊呼，“我家每年腊八节的必备节目不就是腊八粥嘛！”
可还没开心多久，林恙然就瘪了气。
别人家的腊八粥是什么味道，林恙然不知道，但自家的，她从来都是硬着头皮喝下去的。
而且，腊八粥是丁淑意的拿手。
三个火辣辣的巴掌，以及偏心的话语，仿佛发生在刚才。
那些场景里的字字句句，林恙然都历历在目。心里的嫌隙，已经生了根发了芽。
拔掉就会掉一层皮，流一地血。
林恙然看着手机里丁淑意的电话，发呆。
她想改变二十的结局，这个电话就必须打。
思想斗争几个回合后。
“妈，我想吃你的腊八粥了。”
“恙恙，你不是回学校了吗？”
“我错过火车了。”林恙然不敢说太多，生怕丁淑意责怪自己。
可她似乎多想了，丁淑意宽和地笑道：“错过了就错过了吧，正好在家多呆一天，反正你还有几天才开学。”
面对这样宽宏大量的丁淑意，这个只会对妹妹如此的妈妈。
林恙然愕然半晌才开口：“好，谢谢妈。”
童年的创伤，既然记起来了，又怎么可能轻易忘掉。林恙然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失去溺水以前的记忆了，那是因为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
挂断电话后，林恙然从行李箱中掏出电脑，搜索着关于无名湖树林那个夜晚的种种。
可时间太久，她只能搜到一些被媒体夸大的旧新闻。
触目惊心的标题，确实很吸引眼球。
“惊！嫌疑人李某残忍杀害绑架案目击者刘某某。”
绑架彭遥栀的李某会是谁呢？
林恙然思来想去，毫无头绪。
“恙恙，我回来了。”丁淑意敲了敲半掩的门，并没有走进来，而是隔着门喊。
林恙然走进厨房，看着丁淑意忙前忙后的模样，学着乖巧，“妈，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好不容易想吃点我做的东西，你就不用管了。”丁淑意带着宠溺的口吻，假装嫌弃将林恙然赶了出去。
林恙然坐在饭厅，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丁淑意发愣，现在的她和溺水之前的她，好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恙恙，”丁淑意端着腊八粥，坐在林恙然对面，眼神很是期待，“你快尝尝，味道变了没？”
林恙然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粥，手握勺子的手微微颤抖，看着这碗五彩斑斓的黑暗料理，她咽了口唾沫。
丁淑意丝毫没看出她的纠结，“快吃呀，这次腊八节你在学校过的，正好今天当给你补过了。”
林恙然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在桌下掏出那张绿叶情书。
祈祷这方法真的可以凑效。
她深吸气，终是塞下一勺粥，条件反射般干呕，林恙然尴尬地朝丁淑意笑笑，继续舀下一勺。
丁淑意温和的眼光浸出水来，“怎么样？好吃吗？”
林恙然抬起头，嘴里包着五味杂陈的粥，比着大拇指，瞪大双眼，时不时发出赞叹的声音。
每年她都这样糊弄，好在丁淑意看不出来。
“锅里还有，等你吃完我再给你添。”丁淑意说罢，便去厨房收拾，留林恙然一个人在饭厅。
林恙然深埋下头，看着绿叶仍完整地摆在腿上，她崩溃了。
为了穿越，她只能继续吃，可碗已经见底，她再吃下去，怕是要去医院报道了。
林恙然放下勺子，捂着肚子，看着手中的绿叶情书，她确信这个方法肯定不是穿越的前提。
她落寞地拿着碗勺进厨房，丁淑意见她进来，夺过林恙然手中的碗，“这么快就吃完了，你去坐着，我再给你添。”
“妈。”
丁淑意回头，示意林恙然说下去。
看着丁淑意为了她一句话，没下班就回来赶回来忙活，到现在自己一口都还没吃上。
怎么这句“你误会了”如此烫嘴呢。
林恙然哑声，心里泛着酸，她乖巧地回到客厅，随意抽出一把椅子坐下。
她捏着绿叶的叶柄，心里思绪翻涌。
保命还是讨丁淑意的欢心，她不知道该做何选择。
从小到大，她好像从来都是因为心疼父母，才学着懂事，学着讨好的。
可小悠却任性，会哭会闹，不用多懂事，父母就可以由着她的性子。她不需要成绩多好，也不需要会做家务，只需要会吵会闹。
林恙然第一次懂，什么叫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委屈在这一刻到达顶峰，看着丁淑意端来的腊八粥，林恙然第一次学着小悠的样子说话：“妈，我吃饱了，不想吃了！”
语气很强硬，面对这样的女儿，丁淑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她充满怨气地发泄：“林恙然！我才刚给你端上来，你就说你吃饱了？”
林恙然稍稍昂头，呛声：“我吃完一碗了，不想多吃。”
“你说什么？”丁淑意瞪大双眼，稍显震怒，而后重重吐气，“我让你放学直接回家，你又在外面吃什么垃圾食品了？”
放学？垃圾食品？
林恙然疑惑低头，手中的绿叶已然消失。
她捏捏自己的校服，在心里惊叹，原来穿越的秘密真的是只需要重复这一天做过的事情就行。
“我不管你吃了多少垃圾食品，今天是腊八节，必须给我把这碗粥喝了！”
丁淑意的话将林恙然拉了回来，看着丁淑意交叉双臂，威严的表情凝视自己。
她发怵了。
桌上的腊八粥还冒着热气，她颤抖着拿起勺子。
这算啥事？连着在两个时空里吃两碗腊八粥！
还是吃第二天一准住厕所的腊八粥！
丁淑意满意地看着她吃下第一勺，走到客厅看了眼挂钟，吐槽：“你说你爸和小悠怎么买个菜这么慢，还不回来。”
他俩能按时回来才有鬼！
*
翌日，1月23日，周六。
因为补习，林恙然还得学习，还有两周才会放寒假。
林恙然再次回到熟悉的教室，唯一不同的是，所学的书。
早自习后，林恙然晃眼一瞥，瞧见隔壁楼的走廊一个眼熟的身影。
晦气，怎么抬眼随便一瞧，都是前男友。她刚想摸下一堂的书，却忽然想起何暄曾经说过的话。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何暄会这样问，是不是他知道些什么。
越想越奇怪，林恙然立马跑出教室，往隔壁楼走。
百川中学的教学楼是修在一起的，每一栋楼中间都有一个走廊连通，所以林恙然没多久就走到何暄所在的楼层。
何暄看见林恙然朝跑来，并不奇怪，停下脚步等，“恙恙，你怎么来了？”
林恙然路过高三六班的教室，来到何暄眼前，她试探道：“我看你不在教室，怎么走到这了？”
何暄扶了扶腋下的资料，弯弯嘴角，“我去三班找个人。”
林恙然似有若无地点头，“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吗？我不会打扰你的。”
“当然可以。”何暄说着便迈开步子往前，林恙然跟在他身后。
比起何暄的正脸，她其实更熟悉他的背影。这个林恙然曾经一眼就可以在人海里找到的背影。
“何暄？”
悦耳的声线将林恙然从曾经的回忆里扯了回来，她抬眼便看见何暄正跟彭遥栀有说有笑地交谈。
她安静地站在何暄身侧，听他们聊天。
何暄：“刘屿辰在吗？”
彭遥栀偏偏头，朝教室内晃了眼，“他不在，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行。”
何暄把手中的一沓资料递给彭遥栀，“这是于老师托我带给刘屿辰的，说是保送考试的补习资料。”
彭遥栀拿过来，弯着眉眼，朝林恙然这瞥了瞥，“这位是？”
只听何暄介绍起来，林恙然走上前，回了她一个笑。
“学姐好，我是高二一班的林恙然。”
彭遥栀上下打量，微微颔首，“你就是林恙然。”
“学姐，认识我？”林恙然很奇怪，这一次穿越是目前到过的最早时间，她不应该认识才对。
“我听说过你，”彭遥栀顿了顿，瞧上何暄，“们的事。”
这学校的八卦，还真是无处不在。
此刻，林恙然好想穿越到结识何暄之前，扇自己两巴掌。
林恙然埋着头跟在何暄身后，她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昭告全校，她与何暄根本没任何关系。
“何暄！”
林恙然循声看去，宋览拖着刘屿辰迎面走来。
刘屿辰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温和的笑，林恙然想起上一次穿越时那个温暖的怀抱。
他们擦身而过，林恙然回头驻足，刘屿辰渐行渐远。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认识了他的背影。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与他曾经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擦身过很多次。
只是她不记得了，只是他们现在还不认识。
“林恙然？”
何暄站在远处叫她。
林恙然回神眨眼，泪水打湿了睫毛。
二十，无比庆幸，我还有机会改变上一次穿越的结局。
原谅我，这一次不能走向你了。
“来了！”
她挤出一个笑，朝何暄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