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姑娘姑娘,是咱们大姑娘!”连翘激动地拉着宋蘅的衣袖。

    宋蘅倏地张开眼,只见宋葭带着人从人群中走出。自从上次落水,她与宋葭已是一月未见,见不到的日子她倒是风平浪静。

    没成想,再一次相见,宋蘅又十分没出息地走了神。要不说三十六计中有美人计呢!

    那谪仙一般的人儿过来亲昵地挽着你,看着你,与你谈心,试问又有谁能招架得住?

    且这些深宅贵女们说话都是连环套,攻心市恩信手拈来,宋蘅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消几句便恨不能把自己老底儿都掀了。

    宋葭今日的桃红色上衣极衬肤色,整个人温婉如水美如玉,仿佛画中仙子般走来。虽看着弱柳扶风的,但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不凡,她此刻冷着脸,眼眸中夹带着冷光,白净如雪的面上没有一丝笑意。身后跟了十几号随从,架势上就胜了。

    疤爷也被这阵仗吓到,面前的女人一身华服,想必身份高贵。疤爷往人群中探去,吩咐自己闹事的人早已不见踪影,此时更是懊悔不已,两条腿都有些发怵。

    宋蘅顺着他的目光往人群中望,却没看见什么可疑之人。心中有些疑惑,却理不出思绪来。

    “我朝律例禁止私下收受保护费,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如此行事。我若是抓了你们去报官,你们也该掂量掂量上头的人会不会来救你们!”宋葭冷声呵斥,声音虽不重,但胜在架势足。

    他回头看了看站在原地的宋蘅,不觉眉头紧皱。

    他不过是拿人钱财给人办事,怎么还惹到京中权贵了呢?眼下心中懊悔不已,弓着身子道歉,“是小人有眼无珠,惹了不该惹的人,往后再也不敢了。”

    “抓了去报官!”

    宋葭不愿多说,只是挥了挥手,那些个身高马大的随从押了几个人就往府衙处走去。

    人群散去,热闹也就嘎然而止。

    “可曾受伤?”

    “不....不曾。”

    宋蘅不争气地打了磕巴,后退了一步。看着宋葭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畏惧。

    “我听闻你今天逃了学究的课,就是出门做这事儿?”宋葭眼见着人没受伤,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问道。

    宋蘅心中却是打起了鼓,这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阻?

    “学究的课我在桐县时早已学过,便想着出门溜达溜达。看见这儿有人在算命觉得好玩,因着祖父教过点看相之术便就接了摊子。”

    宋蘅张口就来的胡话,听上去倒是有几分真诚。

    宋葭虽然知道事情不可能如此简单,但也不愿深究。

    “你放心,我不会说与父亲和母亲。改日我为你从随从中挑个拔尖儿的,你带着出门可省下这些麻烦事儿。不过我朝律法严禁民间占星卜卦,你不可擅自为之,恐殃及父亲朝中事。”

    宋葭语重心长说了一长串,听得宋葭一愣一愣的。仿佛眼前这人是与自己亲近的姐姐,凡事为自己好,并非之前那个满心算计想弄死她的宋葭。

    不行不行!绝不能上当!

    宋葭你是嫌前几次死的不够惨是吗?

    宋蘅意识回笼,使劲摇着头提醒自己切勿再次上当。

    “那蘅儿谢过姐姐了。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惹不起,就用躲的。

    宋蘅拉了连翘跑出百米远,方透了口气。

    连翘弯腰笑话宋蘅,“姑娘,你见了大姑娘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光知道逃。”

    “哪是老鼠见猫,我是自己挖坑埋自己,自找死路的代表人物!“宋蘅挑眉说道,说完惊觉有些好笑,笑弯了腰。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宋葭似乎有些不同,可究竟哪儿不同她又说不上来。宋蘅向来大大咧咧也不愿去细想,接过连翘手上的银子,笑弯了眼。

    “发财了发财了!”

    宋蘅拉着连翘的手,俩人满心欢喜买了点果脯,又绕去长安街买了些糕点。这兴致却在宋府大门口被狠狠灌了一盆冷水,悉数退散。

    “二姑娘,老爷夫人在正堂等您。”

    父亲身边的长荣早已候在府门外多时,看着宋蘅一回来,就把人往正厅带。

    “老爷是发现了咱们偷溜出府?”

    连翘是个胆小的,这人都还没见上,说话都开始打颤了。眼见着身上还着男装,这要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这真的是要打断腿了呀。

    宋蘅虽然面上不惊,心里也直打鼓。

    宋葭这人心计多的很,这回玩的该不会又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吧?

    一走进正堂,只见父亲宋明正襟危坐,堂下左侧坐着母亲林清莲,宋蘅站在母亲身侧,看不清神色。

    宋蘅和连翘来不及换下男装,偷瞄了几眼坐在堂上的宋明。可他就像是故意的,只是好整以暇得盯着她细细看着,一言不发。越是这样,宋蘅越是耐不住性子,背后竟生生起了冷汗。

    “父亲。”宋蘅行了礼,乌黑的眸子闪烁着不自觉去瞥在场人的反应。

    “今日逃课了?”宋明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说起话来也如号令群雄一般铿锵有力。宋明本是武将出身,后伤退因着战功便入了兵部,数年来矜矜业业才于去年坐上了兵部尚书之位。

    “那些课在桐县时祖父便都已教过,女儿实在觉得无趣,故而去街上游玩了一番。”宋蘅有个习惯,撒谎时总是忍不住抖手。她将手藏匿于大袖中,面上神色不改,眼睛却是看向了母亲身边的宋葭。

    宋明闻言,倒也没说什么,神色也没多大变化。

    父亲多次与自己说过,宋蘅善诗书,三五岁便已启蒙,在天文地理占星八卦上更是颇有天赋。如若不是女子,日后必然大有作为。

    可如今朝堂局势动荡,宋明倒是十分欣慰自家只有两位女儿。她们远离朝堂纷争,自己也只需奋力佑其一生安宁如意。而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婚事了,思及此,宋明眉眼松快了不少。

    “蘅儿,你祖父早年便为你定下了一门亲事,是他辞官前的得意门生陆朝闻。此人才学横溢,为人谦卑温和,父亲多年看来确是佳婿。今日下朝,陆相问及此事,我便来同你商量商量。”

    “什么?”

    “不可!”

    宋蘅和宋葭同时出声,二人对视之后相顾无言。

    宋蘅脑海中回忆起第四次穿越时,夜幕中陆朝闻一声令下让她万箭穿心的场面,她感觉自己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儿了。

    那种令人畏惧的寒意从脚底爬到了脑门,这陆朝闻和温和谦卑没有半点儿关系。

    而且这不是宋葭的亲事吗?为何这次穿越竟然变成了她的?

    宋蘅还在脑海中走马观花思索着线索,宋葭已经站在了她身边。

    “父亲,妹妹不能嫁给陆朝闻。”宋葭突然的厉色让在场人都有些疑惑,毕竟宋葭平日里都是有礼有节,举手投足间尽显名门贵女之风范。

    “为何?”

    此时的宋明也有些不解,这门婚事竟是两个女儿都反对?

    宋葭站在堂下手心不断冒汗,此刻她不知如何讲清楚原由,可她知道宋蘅绝不能嫁给陆朝闻。

    宋蘅此时也看向了宋葭,眼底带着探究之意。按理说宋葭就算再不愿意这门婚事落在自己头上,也不可能如此义正言辞在众人面前驳宋明。

    她这是在做什么?

    算了,眼下还是推了这门婚事要紧。这陆朝闻是宋葭心爱之人,若是被自己抢了去,又该是死路一条了。

    “父亲,蘅儿并非不愿嫁,只是....”宋蘅偷偷看父亲母亲的脸色,像是鼓足了勇气,“父亲有所不知,祖父曾找人替女儿算过命,女儿乃是天煞孤星命格,若是婚嫁不是守寡便是身死。”

    此话一出,堂上人哪儿还坐得住,就连林清莲那一贯的菩萨面容都变了颜色。她慌忙出声制止,“蘅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此话当真?”

    宋蘅有些恍惚,刚刚宋明这语气听着倒是有几分欣喜?

    宋明意识到自己有些许失态,拢了拢袖袍,“可你祖父从未提及,若是如此,合该写了书信与陆相说明才是。”

    “祖父说我总有一日要回到淮京,让我择机与您面谈着退婚之事。说是我们失了礼数,让父亲带着蘅儿一起去给陆相赔礼道歉。”

    宋蘅睁着眼睛说着瞎话,是半点儿没怯场。宋老爷子还好是魂归西天,不然病中垂死惊坐起都要骂她几句神棍骗子。

    唯独宋葭此时倒是看透了,这是宋蘅在街上那坑蒙拐骗的手段全套搬回了家里,她自然是不会戳破。

    宋明和林清莲都是禁不起忽悠的人,更何况对这不养在身边的次女宋蘅本就百般愧疚。如今宋蘅所言不管是真是假,既然不愿嫁自然是以宋蘅为重,是以应承下来,定了后日去陆相府上和谈退亲一事。

    宋葭和宋蘅走出正院,正欲和宋蘅说些什么,她却一溜烟跑了。留下宋葭一人在原地,有些啼笑皆非。这一世的宋蘅见了她,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全然没了上一世的亲昵。

    “罢了,终是上一世欠她太多,负了她满腔的情谊,这一世还债来了。”宋葭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往自己院中走去。

    早春寒凉,窗外天光微亮,长安街上早已亮起了街灯。包子铺的烟火气带着雾气腾升于半空中,好似人间仙境。

    “哎哟!祖宗还睡着呢!”李嬷嬷一把掀开房门的防风帘,细碎的脚步摩擦着木地板发出响声,而那掐尖的声音听得人耳朵发毛,躺在床上的宋蘅下意识皱眉翻身。

    李嬷嬷匆匆推开雕花窗,点了香。吩咐身后跟着的连翘打了水,拿了衣服候在一旁。随后拉开床幔,附在宋蘅耳边轻声细语唤着人起床。

    宋蘅掀了被子捂住耳朵,呢喃着不愿起来。

    连翘捂着嘴笑话贪睡的宋蘅,“姑娘,可别贪睡了。今日雾大,日头定是不错。这大姑娘邀您去赏花呢!”

    “又来?”

    听到此处,宋蘅有些回魂了,“眯瞪着眼坐了起来,“替我回了。我身子不爽利,吹不得风。”

    连翘不觉有些想笑,这由头来回用了四五次了,竟编不出个像样的?“姑娘,要不编个别的?每回我去与大姑娘身边的南芸姐姐说时,我这心里都打怵。”

    “想来也是奇怪,这大姑娘怎得对你如此上心?”李嬷嬷虽年纪有些大,但是伺候人的功夫倒是丝毫不逊色。三两下就为宋蘅穿好了外衣,紧接着就摆弄着宋蘅的头发,熟练地梳了个好看简单的垂挂髻,束上与衣裙同个色系的发带。

    上心?

    这哪是上心?这叫宫心计。

    宋蘅看着镜中的自己,瘪了瘪嘴,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二姑娘,今日老爷休沐,恰好陆相下了拜帖请老爷去报国寺外的马场一聚。老爷说索性就今日带上您去说退亲之事。”

    门外母亲身边的秦嬷嬷边说着边掀开门帐,手上捧着一套新衣就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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