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人的生死前程,一般的祸殃都是影响运程而已,并不触及生死。收了钱提醒几句转个运,无伤大雅。

    若是重病,就如之前程则之母亲那般用些法子缓上一阵。气运已尽的,不过是劝言几句便作罢,就如那卖药材的李飞。

    人祸若是死局,她是绝对不会触碰的。

    若是处理得好便是侥幸,处理不好便是泄露天机。

    人命随时在变,她没有那么多精气神去耗。并非人人都是刘青山,值得她去较真。

    可这次不一样,若是太师太傅死在沈淮序护送的途中,沈淮序就算是不死都得掉层皮。

    她还指着沈淮序混日子,这中间不能出岔子。

    “沈淮序,这次,你欠我的。”宋蘅抿紧嘴,以防灌风。

    宋蘅云紫色的长袍灌满了风,身子微微倾俯收紧了缰绳,扬起的大袖如同翩舞的蝴蝶,急速的马蹄卷起尘土飞扬。

    跨过极窄的山脉,宋蘅终于看见了前方行进的大队。

    宋蘅驾喝声响起,飞速横在了青唐身侧。沈淮序在最前方带队,青唐跟在太师太傅的囚牢一侧,驾马慢走。

    “宋二姑娘?你怎么来了?”

    青唐四下看了护送的队伍,无人看过来,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这个宋二姑娘总是给他找难题?

    大庭广众的。

    “快去找沈淮序,告诉他护送塞北这件事有蹊跷。”宋蘅来不及解释,三言两语说了几句,“如今刚出淮京还未过善国寺,若是出了颍州,就来不及了,你让沈淮序停在善国寺外的道上再行商议。”

    青唐见宋蘅煞有其事的神情,倒也没多问些什么。正色应声后点了点头,驾马越过了宋蘅。

    沈淮序听得身后的马蹄声,放慢了速度,青唐跟了上来。二人驾马,缓步前进。

    青唐神色如常,沉声道,“宋二姑娘来了,说是护送一事有变,让我们停在善国寺外的道上商议。”

    沈淮序沉眸转头看向身后,越过大队一眼就看见了那道云紫色的倩影。

    她何时学会的骑马?

    沈淮序收回目光,朗声吩咐,“吩咐下去,善国寺外道停下休整。”

    左右两旁的官兵收了令,迅速传达下去,青唐骑着马走回了宋蘅身边。

    宋蘅柔声问了太师太傅的生辰八字,掐指算了算。

    护送的大队的停在了善国寺外道上,众人就地休整。

    不远处的山跺旁,宋蘅蹲在地上画着一些奇怪的图腾。沈淮序吩咐好事情之后走了过去,看着宋蘅因为驾马而微微有些乱了的发髻,下意识地伸手。

    一阵微风穿过,乌黑的发丝穿过骨节分明的指节。

    宋蘅煞白的小脸出现一瞬间的怔愣,圆圆的杏眼黑溜溜,如同迷雾中的小鹿。

    沈淮序收回了手,双手束于身后。

    “把你的舆图拿出来。”

    沈淮序不疑有他,将怀中的舆图递给了宋蘅。

    宋蘅接过舆图,蹲身一把拉住了沈淮序的衣袖,使其蹲下身来。却因着拉力,沈淮序整个人往宋蘅身上靠去,脸上闪过的一丝错愕。

    沈淮序左脚发力,刹住了倾斜的身子。姑娘家身上特有的香味,在鼻尖荡漾。

    如此近的距离,沈淮序几乎能看见她白皙面颊上的绒毛,透过太阳光显得干净澄澈。

    沈淮序红了耳,不动声色地摆正了身子,再不敢去看身前的人。

    宋蘅正全神贯注在地上画着哨点图,用碳屑圈出了关键点,并划出了颍州城外的水路。

    “这三个哨点都有问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山崖外的寨子都已经是陆安敬的人。圣上并不喜你杀尽前朝忠良,可为何又派你去护送?圣上在等,等你和陆安敬鹬蚌相争。”宋蘅的指尖落在了颍州城外的驿站,此处距离最后一个哨点仅有几里。

    若是在哨点出了事情,驿站中埋伏的人就会倾巢出动,当即就能押着沈淮序回宫复命。

    “你怎么知道驿站里是圣上的人?”

    “那日你受伤我去借马车,可驿站的人却告诉我没马车了。那日你刚盘查过驿站,驿站的人难道认不出你?堂堂天子少师,他们竟然不上赶着来救?他们要么就是受命不能救你,再或者便是此处的人本就是圣上的心腹,并不愿救你。我赌后者。”

    鞭辟入里的分析,让沈淮序不得不抬眸去细看宋蘅。

    这人比自己想得还要聪明。

    沈淮序怀疑过,可他身受皇命就如同箭在弦上,别无选择。圣上和陆安敬在用他做局,他能猜到,可无解。

    从回到淮京成为陆安敬幕僚入仕的那一天开始,他以身入局的结局早已注定。

    他也能断定,圣上和陆安敬的博弈目前不会伤自己的根,遂由之。

    “先生可有何解?”

    先生一词过于敬重,宋蘅心里咯噔一声。眼眸闪烁着不自在,避开了沈淮序如此郑重的眼神。

    她轻咳了几声,“把太师太傅换下来,力保两个人过那三个哨点。陆安敬的人为了完成使命必然追到驿站,一定要确保那两个人死在双方纷争时刻。届时,落在你身上的责罚便会轻不少。而太师太傅不可走陆路,须得走水路到淮中后换成陆路,再到塞北。只要能渡过此劫,到塞北后隐姓埋名,方能寿终正寝。”

    “你们竟还能干预人之生死?”沈淮序疑惑。

    宋蘅咽了咽口水,没有正面回答,“小小提醒一下而已。”

    小小提醒?

    沈淮序身子蹲得有些发麻,他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宋蘅,喉头微动却终究没问些什么。

    他虽不懂这些,可也知道道破天机会遭致天谴。如今宋蘅都能把太师太傅的运程说到寿终正寝,又避开了人祸,这想必并不属于常理范围内的。

    宋蘅依旧是低着头,手上还拿着舆图。另一只手拿着小木棍,戳着一旁的黄土。

    一戳一句。

    就一次。

    再戳。

    沈淮序,下次我才不救你。

    沈淮序当即叫了人安排了相关事宜,宋蘅朝着青唐招了招手。

    一身玄黑紧身长衫的青唐安排好人手,疾步走了过来。

    宋蘅从怀里掏出一张朱砂黄符递给他,“你去京中城北找许家当家的,此人受我点拨转做了漕运生意,如今该是赚得盆满钵满了。你去拜托他替我们安排人手将太师太傅送到淮中,作为交换,把这张护平安的黄符给他。”

    “好。”

    青唐对宋蘅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如今,也只剩下了信任。

    宋蘅看着青唐的背影消失在林中小道,垂眸叹了口气。沈淮序这趟浑水,真是越来越浑啊。

    沈淮序不知从哪儿叫来了两个身穿黑金紧身劲装的江湖人士换上了甲胄,在囚牢左右两侧护着。宋蘅则是被沈淮序带到了身侧,他侧目看她。

    “你在桐县时,还学了骑马吗?”

    大嘉元朝重文重商,因此京中闺女并不学骑射类,就连前朝的马球等都已悄然褪色。

    “学过些,许久没骑。今日急,没成想上马便上手了。”宋蘅拉了拉缰绳,对着沈淮序笑。

    不时,沈淮序身侧又出现了身着同款黑金劲装的男子,此人身高马大,声粗,身上颇有几分武将的气质。

    “主上,前两个哨点后的寨子里的人都已盘查,并非陆安敬的人。第三个哨点目前无人,恐怕已经取代了咱们哨点里的人。”

    沈淮序点点头,看不清神色,开口道,“让小九带着太师太傅留在城外哨点等着青唐,随后绕颍州城内去驿站等着。”

    “是。”

    男子似乎是有些愧疚,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

    “是我们盘查不力,漏掉了哨点外的三处寨子。请主上责罚。”

    声音有些大,在幽静的山谷里回荡。宋蘅忽视不了,凝神看了那男子一眼。这一看,却让宋蘅心中一凛。

    “无妨。即便是去盘查,也盘查不到什么。陆安敬的人一定会选在你们盘查之后进去。”

    沈淮序抬手屏退了人,玄烈退去之前看了一眼沈淮序身侧那位偏偏少年。只见那位少年恰好也在看他,玄烈哑然,朝着少年点了点头。

    却见那位少年依旧走神,玄烈有些茫然,驾马走出数米远后依旧回头看了一眼。

    “宋蘅。”

    “宋蘅。”

    沈淮序连连叫了几声,宋蘅才回过神来,飘飘然应了声。

    “那是我身边的影卫,共九人。玄烈为首,队中八人,负责收罗情报,替我办事,护我周全。”沈淮序以为宋蘅是怀疑身边人的身份,开口解释。

    宋蘅淡淡暗讽,“你倒是挺金贵,要九个人保护。”

    沈淮序笑了,一张俊脸如沐春风般弯了眉眼,忽而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日我们在城外盘查时,为何你没算出我身上这劫?”

    “啊?哦....”宋蘅被这么一句问住了,大脑飞速旋转,“这劫难与你过于轻了些,我道行浅,看不出。到了太师太傅身上,脉络已是十分清晰。”

    宋蘅扯了扯嘴角,随口胡诌了几句。

    可脑海中回忆起方才那黑衣影卫,回过头去看那三人,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那些影卫只为你做事吗?”

    沈淮序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住了,他顺着宋蘅的眼神看去。只见玄烈带着壹和叁将囚牢中的紧紧看护着,面无表情地寻看着四周。

    “算是。”

    宋蘅收回视线,落在了沈淮序身上,聚气凝神去探他身后的气运,片刻后依旧是查无所获。

    她看不到沈淮序身上的运程,可玄烈与那二人最后皆是死局,死状惨烈。如果这么推算,那是否意味着沈淮序最终的结局也是如此?

    “沈淮序。”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谋划不成,最后将如何收场?”

    风起,耳畔传来树叶簌簌的落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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