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三娘子，你会玩吗？我只在书院中玩过几次，赢的次数也就同输的次数一九开罢。”裴如意悄悄凑过来跟桑满吐槽道，“这玩的倒是大。”
桑满杏眸弯了弯，倒是被激起了几分好胜心，笑道。
“无管输赢，且尽心便是。”
瞧风文安这样子，恐怕是有些自己的小算计，才会把全场人拉下马。不过桑满也不想徒做了他手中的牵丝木偶，听之任之。
众人都坐了上来，哪还有再因为这小小的一个游戏彩头再退却的道理。
更何况，在场都是有些身份的人，也不会有人真的那么不懂事，赢了便提一些逾举的要求，所以还都玩得起。
因为在场中褚夜白身份最高，便由他开始抽取鎏金纸笺，顺时针依次是褚晚照、桑云嫣、桑成碧、风文安、黄二、裴如意，最后是桑满。
桑满看了一眼手中的纸笺，上面写着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龙眼”。
发言依旧从褚夜白开始，他面上含着笑，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开口道：“唔，是一样吃食。”
褚晚照淡淡垂着眸，长睫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越发显得眉下那颗小痣潋滟得很。桑满只瞧了一眼，便轻轻吁了一口气，不再往那边看。
他长指把玩着那张纸笺，面色也如霜雪般清冷，随口启唇道：“此物带壳。”
桑云嫣面色有些谨慎：“我……我阿娘喜欢吃这东西。”
桑成碧想了想，道：“其内有核。”
风文安摸着下巴：“我记得，前朝似乎有一首关于此物的诗作。”
黄二声音轻快：“它生于秦河之南，并不是盛京土生土长的。”
裴如意不太会玩儿：“这东西甜甜的……算不算？”
所有人都发言完，只剩桑满还没开口。见状，都朝她投来目光。桑满杏眸微光流转，微微抿唇道。
“此物，阿满在盛京没吃过。”
这一轮大家的发言都听不出什么疏漏来，唯独风文安那一句叫她想到了有“一骑红尘妃子笑”之称的荔枝，有些疑心是自己抽到了“细作”那张纸笺。
只是大雍并不是她所经历的那个世界，况诗海浩渺，未必没有写龙眼的诗作，尚且不能妄下论断。
她思忖之间，只能暂时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风文安抚掌一拍：“此轮已定，请诸位投出你觉得是‘细作’的那个人。”
下人在旁拍板，抚尺响过三声之后，众人在同时指出了自己的认定的那个“细作”。桑满眼神扫过，一眼得出了结论——
桑云嫣三票，裴如意三票，自己一票，还有个人没有投——
是褚晚照。
风文安收回自己投向桑满的那只手，朝褚晚照笑嘻嘻道：“郡王，你怎么耍赖没投票？”
褚晚照眸光又清又淡，撩起眼皮道：“开始之前，你没定规矩说不能弃票。”
“好罢。”风文安被他一呛，悄悄翻了个白眼，“那从现在加上。”
将规则的漏洞补充上之后，风文安这才又道：“桑二娘子和裴二各得三票，则由你们二人各做陈述，其余人则据此对你们再行投票。”
依照方才的顺序，桑云嫣率先发言。
方才她得的三票之中，有一票便是太子投的。桑云嫣的神色闪过一丝勉强，但面上还是尽力维持着平静，冥思苦想之后才道。
“我记得，这东西应当是外属贡品。”
她此话一出，桑满心念瞬间一动。
因为先前打定主意要做美食生意的缘故，她对大雍的大部分食物包括水果都研究过。
桑满清楚地记得，龙眼是南疆每年给进贡的贡品，而荔枝虽然也一样珍贵，但是却是大雍南方自生，由当地官员向朝廷进贡的，不在外属贡品的范畴之内。
若另一词是荔枝的话，桑满便有九成把握，自己不是那个“卧底”了。因为桑云嫣的纸笺，应当是与她一样的龙眼。
裴如意挠了挠头，之前她虽然玩过几次，但她赢得那一两次纯属是运气罢了。她不知道自己手中到底拿的是不是‘细作’纸笺，也懒得动脑去想去掩饰，只把自己手上的内容尽力去描述。
“唔……它……有的果肉多，有的果肉少……核是红褐色的，表皮光滑……”
大概就是这点罢。她只记得这些了。
裴如意摆烂般地想道，她抿唇住了口，忆起那时吃到的口感，现在忽然生出了点不合时宜的馋意。
夏天快到了，她喜欢吃的一些时令水果想必也多起来了罢。
桑满唇角悄悄扬了起来，神色有点无奈，在底下拉了拉她的袖子。
这丫头，描述的也太细节了，而且听她两次发言，仔细想想便全都是关于对吃这东西的感受。
在场几个人显然都听了出来，神色微妙，颇有些忍俊不禁之意，就连褚晚照也轻轻嗤了一声。
裴如意回过神来，朝那边投去小心翼翼的一眼。桑满看在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果不其然，等到第二次投票，票数几乎是一边倒地转向裴如意。黄二憋笑憋的很辛苦，凑过来低声道。
“你好歹也注意一下面子罢……”
裴如意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小声回道：“你还说，谁叫你两次都投我？”
第一轮“细作”被投出，一旁侍弄笔墨负责出题的书童上前查看过裴如意的烫金纸笺之后，却摇了摇头。
“哎呀，裴二竟然是无辜的！”风文安摸摸下巴可惜道，“看来细作还藏在我们中间，还得继续了。”
第二轮发言顺序后延，从褚晚照开始。
小郡王殿下眉梢挑了挑：“此物，有个好寓意。”
桑满心念一动。
他应当拿的也是“龙眼”罢。
其余人依次发言。
因为有些把握确定自己可能不是那个“细作”之后，桑满心中便轻松不少，依照“龙眼”给出了自己的描述。
但是因为桑云嫣发言太过有指向性的缘故，虽然给桑满定了心，但想必也给了那个抽到“细作”纸笺的人提示，三轮下去，每个人的发言都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桑云嫣在第二轮被投走，桑满在刚才的第三轮中也被投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风文安几乎每一次都会投她，导致她在第三轮中得了三票，没有与她相同的高票，连二次发言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投出局了。
第四轮发言过后，得票数最高的是风文安自己。
书童再次上前查验，给出结论：“大公子不是‘细作’。”
风文安打开折扇摇了两下：“我就说我不是吧，你们还都投我！春寒，你说，细作手中烫金纸笺上是什么？”
名叫春寒的书童道：“其余人是龙眼，唯独‘细作’，是荔枝。”
剩下的几人依次将手中的烫金纸笺翻过来，桑满打眼一看，桑成碧、褚夜白和黄二皆是龙眼，唯有褚晚照手中的是荔枝。
“郡王藏得倒是深！”风文安啧啧感叹，“你方才描述却说此物有好寓意，难道不是故弄玄虚混淆视听？”
“荔枝也有多寿寓意。”褚晚照淡淡瞥了他一眼，“否则你以为我说的是龙眼么？”
龙眼便是桂圆，在大雍，往往会出现在新婚夫妻的喜被下，寓意着团圆美满、早生贵子。
桑满眉头轻轻蹙了蹙，抬眼间两人视线正好对上。那双狭长的黑眸中情绪莫辩，下一刻，他面无表情地别开视线。
“好罢。”风文安“啪”地一声把折扇合上，从檀木盒中拿出一块指节大的小玉珏扔给他，“这一轮算你胜了。”
第二轮开始。风文安犹嫌不够好玩儿，加了个条件，狐狸似的笑眯眯提议道。
“被无辜投出去的‘好人’，也要被罚酒。否则都未全力以赴的话，让郡王殿下这种‘细作’赢得太轻松，也无甚意思。”
桑成碧面上隐隐露出难色：“成碧身体，恐怕……”
风文安眼珠一转：“大娘子不必担忧，如你们女郎这般，若是不胜酒力，可以叫他人相代，如何？”
桑满瞧着他满脸写着兴味神色的脸，心中轻哼一声。
风大狐狸，都把想要搞事情的心写到脸上了。
罚酒这一条加下来，首先苦的可就是裴如意了。
连着三轮，她不是被抽到‘细作’纸笺，还没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头一次发言便漏了端倪；要不就是如同第一轮这般的好人被打成‘细作’，早早地投了出去。
总之，毫无游戏体验感可言。
裴如意的小脸已经皱成了一团，连那双下垂的狗狗眼也没精打采的。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捏着鼻子一口喝完，连忙摆摆手道。
“我不是大家的对手，还是趁早认输了。”
褚夜白一眼不错地看着她一口把酒饮尽，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酒樽里虽然装的是清酒，不容易醉人，但是她的脸已经有些红扑扑的了。
真是可爱。
裴如意说完便站起了身，站在黄二身后打算观战。
这种带些脑力的活动不太适合她，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看个乐子就好。
风文安见状，正欲说些什么，却被褚夜白的一声轻咳还有一个眼神打断。
风文安神色顿了顿，心中腹诽：太子这又是闹得哪门子？
莫不是？
他目光在一无所知的裴如意身上打量了一下，茅塞顿开。
原来太子好这一口啊！
反正今日的小把戏不在裴如意身上，风文安话头一松，也就顺势话音一转道。
“既如此，那就成七个人了。是再添一个还是咱们七个继续玩儿？”
风文安一面说着，一面不着痕迹地给了书童春寒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示意他接下来该上点重头戏了。
哎，他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俩堂兄弟的，这辈子才会这么为他们操心。
风文安心里为自己歌咏了一番，看好戏的眼神开始在桑满和褚晚照身上流连起来。
只是他话音刚落，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来接替裴二娘子。”
桑满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转眸一看，亭子口站着一道玄青锦裳的高大身影，面容微黑却五官英俊，朝她露出一个笑容来。
正是那日在玄极观中有这一面之缘的燕小将军，燕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