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他八年牢饭!

    夜色渐浓,凉意寻隙而入,初夏换上的浅杏薄幔在床沿轻扫。

    绾绾假寐着,脑中在吸收这个世界的修炼知识,进食到体内的花裙鬼魂精也在缓慢消化。

    这个世界划分五洲,五洲之内又有人、鬼、妖三界。

    其修炼体系大同小异,都是基于这个世界的天地灵气演变而来。

    只鬼族不同,它们修鬼气。

    故而绾绾基本能确认,她修魂力这事儿,在五洲之内应该是独树一帜了。

    绾绾的修炼方式并不复杂,她只要能够不断进食,就可以一直提升。

    一切拥有魂精之物,都可以斟酌后安排上绾绾的食谱,绾绾会将进食得来的魂精化为己用,填充成自己魂精的一部分,让自己的灵魂不断壮大,让她的魂识愈加强健。

    再将灵魂里的魂精炼化为自己能掌控、能再生的力量之源,储存在灵魂之中。

    也就是魂力。

    魂力由魂识牵引,无形亦无色,可正因这个特点,魂力的可塑性相当广博。

    而离绾已是修士,修为在炼气三层,已备对天地灵气的吸收能力。

    这也会帮助绾绾更快恢复体力、精神力,极大缩短了她重度使用魂识、魂力过后的虚弱时间。

    无色魂力游离出绾绾体内,穿透薄杏床幔,缓而散地延展向外。

    它们在绾绾炼化魂精增长魂力的同时,渐渐显白凝聚成丝,落在床沿,游向地面,似一条条纯白纤细的小蛇,蜿蜒,交织,静静铺积成了一幅能被旁人观测到的千丝画卷。

    绾绾的魂识好似分长出了无数份,平摊地注入在每一缕魂丝之中,它们带来了数不清的狭窄视角,一片一片传递回绾绾这个魂识主体。

    不知不觉,整间厢房内室都被纯白魂丝裹缠,任何动静皆被绾绾掌控。

    倏而,一缕魂丝翘起了“脑袋”。

    它感知到的动静反馈给绾绾,是一阵脚步踏在木质地面上传开的轻微震颤感。

    绾绾收回满内室魂丝,结束了魂精的炼化,速度披衣起身,来到外间门扉处,静静竖起耳朵来。

    未几,敲门声起。

    果然是来找自己的啊……绾绾等了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抬手将门打开。

    门外立着一蓝衣道仆,面貌朴实,体型高瘦,挂着得体的笑对绾绾道:“绾仙子,公子命小的来为您送药。”

    说着,道仆呈上一只药瓶。

    绾绾认出了门前男子,乃是王季桉此次离宗历练随行带上的道仆,以往离绾与王季桉之间的来往,大多经由此人之手。

    见绾绾仿佛面露犹疑,道仆解释道:“此药祛瘀有奇效,公子看出绾仙子并无外伤,但似乎跌伤了腿脚。”

    这话倒是没错,绾绾的脚腕现在还有点疼,背部、手臂与腰侧也是於痕点点。

    “多谢你家公子。”绾绾简短道,接过了药瓶。

    “绾仙子——”

    道仆发现绾绾收回手便要关门,立时叫住她:“绾仙子别急,还有一物。”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方扁扁窄窄的匣子,揭开匣盖递至绾绾跟前。

    匣里整齐地叠着一条雪青色绣紫竹锦帕。

    这是……

    绾绾藏在头帘下的幽深眼瞳直直盯住了锦帕。

    没有记错,是离绾灵魂记忆里的那条雪青色绣紫竹锦帕,她只在第二张灵魂记忆的封面上见过,怎么会在王季桉手上?

    绾绾脑中一闪而过“自己”曾在窗前独自绣锦帕的画面,再多的记忆,却是没有了。

    这点信息没有多大作用,但绾绾却知道,相送锦帕在这个世界是寄相思的一种方式。

    如果离绾曾向王季桉赠送了一张亲手绣的锦帕……其暗中深意,绾绾忽然有点不敢去扒。

    这让她又一次想到了近日昆吾宗内的传言:离绾心悦王季桉,不顾对方已有婚约在身,厚颜无耻,暗中追求。

    绾绾:“……”心情复杂。

    原本年少慕艾也不是什么大事,年轻的人类好像都很向往谈恋爱这件事。

    可喜欢谁不好,瞧上了假千金的未婚夫?

    那不就是正主下场,倾情赠送一口大瓜给昆吾宗的弟子吃吗?

    且不说离绾有没有这么糊涂,绾绾也不关心王季桉是不是这样一个香饽饽。

    她只知道,她脑中得到的记忆里的确有过这两人单独相处的画面,气氛看起来还不差。

    至于有没有特别的情谊,是不是离绾主动产生的情谊,她就无从分辨了。

    “绾仙子,我家公子的意思是,您与他好歹堂兄妹一场,既过往无半分逾矩,如今又何苦平白惹上宗里的闲言碎语?”道仆用极低的声音转述着,语气冷淡,终是露出一丝蔑然,“这条锦帕还望绾仙子仔细收好,我家公子这便物归原主了。”

    绾绾深感压力与头疼,无言合上了手中匣盖,却并未多看正激情蔑视她的道仆一眼,面无表情地将房门扣上,送了道仆一片飞灰。

    道仆:“……”

    哼!不知礼数的乡下土妞,还想觊觎攀扯他们公子,也不拿水照照,自个儿配不配!

    道仆心里骂骂咧咧,重重一拂袖,扭头走远了。

    他却未觉,一缕纯白透明的魂丝从他袖角游曳而上,攀至后衣领时微微停住,然后附在了他的衣领上。

    厢房内,绾绾拿着匣子往圆桌边一坐。

    她再次打开匣盖,将这条针脚细密的雪青色绣紫竹锦帕与她在魂境里见到的那条比对了一番,须臾,痛苦扶额。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人类情爱这种深层次问题的时候,眼不见为净。

    这么想着,绾绾将匣子连锦帕一起放进了桌上的储物袋里。

    得到离绾模模糊糊的部分记忆以前,绾绾是怎么也没料到,离绾在灵堂之上被亲生父亲接回昆吾宗后,拿的居然是这样一出真假千金剧本……

    昆吾宗乃五洲第一仙门,王恕则是昆吾宗的执法堂长老,看似尊贵不足,对宗内事务管理的实权却极大。

    王家存世的亲戚们,都是靠着王恕这层关系加入了昆吾宗。

    十来日前,昆吾宗放出了一批炼气境的小弟子下山去到人间历练,不拘内外门,均为提前遴选,主要历练任务是在附近几个城池除祟安民。

    派出的领队弟子则是离霜言这位不足十七便已筑基的掌门亲传,再就是另外几名筑基境弟子了。

    今日,这批弟子来到了此行的最后一座城池——淮城,立即就有百姓求告城外盘林山中似有山魈出没。

    短短几日,盘林山一带就被拐走了好几家农户的小儿,至今仍不见下落。

    离霜言当即带领众弟子赶赴城外连绵的盘林山,循着妖气,找到了其中一座疑似山魈老巢的无人空山,进行对作乱山魈的搜捕。

    这回搜捕或斩杀的山魈,都会算入此次历练的最终评比,因而弟子们在结队之时就开始慎重。

    如此一来,人品卑劣、毫无魅力闪光点的离氏真千金,自是被众人“遗忘”的那一位了。

    离绾最终是被王诗鸢相邀,加入了她与卢放、杨铭的小队,这才有了后来两男争宠大献殷勤,摘花误入槐林鬼宅的那一幕。

    一夜下来,失踪的小儿没能寻到一个活口,倒是整队去营救了绾绾和王诗鸢几人一遭。

    不过好结果是,藏在无人空山里的山魈都被抓干净了,想来日后的淮城会再度迎来太平。

    这件事里,于生死关头抛下离绾逃命的王诗鸢,便是离绾逝去大伯的女儿,妥妥的近亲小堂妹,小离绾一岁。

    同样出自王氏,王季桉的血缘便要远上不少,勉强也可称上一句堂兄。

    也正因这份堂兄妹关系,王季桉才会与离霜言自小定下娃娃亲。

    说起来,离绾之母也是个糊涂人,孩子已经出生足月了,却还能与他人的幼儿抱错,带回昆吾宗数年之久都未曾察觉。

    若非如此,与王季桉定下娃娃亲的人可就是离绾了。

    至于王恕认回亲生女儿却给女儿改姓离,离霜言也从小被尊称一句离氏千金,在这个时代普遍随父姓的家族体系里,俨然是有一番弯绕的。

    要绾绾来说,归根结底,是因为离氏远比王氏尊贵罢了。

    距今千年前,鬼帝玄灵横空出世,占据一方开辟东洲鬼域。

    在那之后,酆都大帝沉眠,十殿阎王被囚,地府停止运作,人间恶鬼丛生。

    血流漂杵生灵涂炭,人界本就危急,妖皇厌青却在此时举起了同盟大旗,与鬼帝玄灵相互勾结。

    妖鬼两界大举侵犯人界领地,为了御敌,修仙界死伤惨重,前线几乎难以为继。

    但最终,还是人族赢了。

    ——时值战局关键之际,天穹之上北辰大亮,星光染耀了半片天,紫微帝君亲出大罗天,降下四道神文于人间。

    实力最强大的四位人界尊者得了这四道紫微神文,合力封印鬼帝于东洲鬼域,终还天下以太平。

    离氏离如月,便是四尊之一,手握神文宝物——傀铃。

    ……

    当年,离如月名不见经传。

    众仙宗翘首以盼最后一道紫微神文天降何处时,谁也没料到,不是他们瞻仰的某修仙界泰斗,不是他们几次期待却频频落空的金相小叠山,而是一个来自偏远地区、上不得台面的通阴小族。

    没有名望,何以服众。

    不是有人不想抢,可他们打不过啊。

    离如月,货真价实的人界至强者,区区一个王氏王恕,又何以与之比肩?

    就是可惜……

    绾绾摇摇头,不再去想离氏后来的没落,闭眼与她潜伏在道仆后衣领上的那缕魂丝进行灵魂通感。

    更深露重,淮城百姓早已入睡,客栈里的昆吾宗弟子也因疲惫大多陷入了深眠,但在客栈三楼,王季桉的厢房依然亮着。

    “公子,如您所料,绾仙子因身上伤痛尚未睡下,您交代的事情小的都给办妥了。”

    道仆令人熟悉的声音,由他后衣领里潜伏的魂丝低低传回了绾绾魂识里。

    “嗯,她最是怕痛。”王季桉嗓音温润,夜里听来格外惑人,“收了那锦帕,她可有说什么?”

    “并无。”想起方才吃进嘴中的灰,道仆就恨恨的,但他并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依小的看,绾仙子应该是知难而退了,那条锦帕她也收得很痛快,想来日后不会再来打搅公子。”

    魂丝那头静了静。

    须臾,王季桉挥退了道仆。

    本以为能听到某些主仆间的私房话,结果却是听了一通废话,绾绾有些失望。

    她正欲断开与这缕魂丝的灵魂通感,却不料,王季桉倏然沉声道:“那些谣言,不必再传。”

    话音落入魂识里,绾绾额角微跳。

    谣言,什么谣言?

    绾绾所知很可能是谣言的信息,又符合当前情景、能被王季桉对道仆提起的信息,只有一条。

    ——离绾心悦且暗中追求王季桉。

    这果然是谣言吗,还是王季桉这个“受害人”、“老好人”、“温润君子”亲自导演的谣言?

    绾绾心道这人真是绝了,但凡她能将王季桉的声音录下来,再想办法拷问那道仆一二,妥妥给王季桉判下一个诽谤罪加性骚扰罪,赐他八年牢饭!

    伪君子!真小人!

    绾绾越想越气,两颊都微微鼓起。

    这些坏人,对离绾做了这样的坏事依然逍遥法外,可离绾却是已经死了啊……

    不然现在就去把王季桉杀掉好了?

    ……不行不行,她还不一定能打赢王季桉,这小人已经是那什么筑基境了。

    绾绾顿时泄气。

    须臾,她又想起了今夜那些昆吾宗弟子对离绾的评价。

    有没有这个万一,其实离绾不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人呢?

    绾绾眼睛一亮,愈发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可能,因为她脑中几乎找不见离绾干恶事的记忆。

    可如果离绾当真人品卑劣,她的内心应该会充满了对假千金离霜言的算计、怨恨、不甘等等情绪,残留给她的记忆里,又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呢?

    说好了要负责离绾的身后名,看来……她还要为生前的离绾正名了。

    绾绾出了厢房。

    走上客栈三楼,魂丝对魂识的指引,领着绾绾跟上了长廊中道仆高瘦的背影。

    深夜长廊并不明朗,灯笼晕影夹道摇晃,毫无修为傍身的道仆对身后即将袭来的危险无知无觉,大袖揣手哈欠连天。

    两人的距离在缩减,危险若有数值,此刻一定是急剧飙升。

    眼见着,绾绾便要跟随道仆进入他在长廊尽头最为狭小的房间。

    吱呀——

    倏然间,道仆与绾绾耳畔均响起了一道开门声。

    不轻不重,夹着一丝闲散,那道轻墨烟波纹妆缎的白衣身影便从门后踱了出来。

    少年似乎睡眼惺忪,丝毫不知心里藏事的道仆被他吓了个够呛。

    他微一歪头,任由长马尾搭在肩上扫上门扉,斜斜懒懒地抱臂倚去。

    道仆僵在容北濋房门前,哆嗦了下唇:“容、容少主还未睡下?”

    此时此刻,容北濋总算睁全了眼,透净双眸若有若无地瞥过道仆身后,那有一处拐角。

    旋即他屈起指节,朝做贼心虚的道仆勾了勾。

    道仆心里打着鼓,却也只得挪步上前。

    这位虽是顺路与他们一道归宗,但端的可是昆吾宗客卿的名头,他可不敢招惹。

    道仆转瞬换上一张狗腿笑颜,摆出悉听尊便的态度躬下了脊背,长脸盘子一抻,整个儿凑到容北濋屈起的手指边。

    就听少年仍然没睡醒似的咕哝道:“你可以滚了。”

    道仆笑脸一僵:“……”

    得,都是大爷!

    道仆心里恨恨的,身体倒是麻溜地滚去了长廊尽头,飞速打开房门,人便钻了进去。

    只是方才后脖子忽然一凉,道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慌过度所致的错觉。

    长廊间,容北濋靠在门扉上,修白指尖抬在身前,轻捻着一条纯白透明的魂丝。

    他低眸看了看,倏而指尖轻动,两三下就将魂丝揉成了一团。

    “唔。”

    藏在拐角后的绾绾浑身触电一般,靠壁瘫坐了下去。

    绾绾用力捂住嘴,不敢发出丝毫奇怪的声音,几乎瞪圆的幽红眼眸迅速氤氲了一层雾气,眼角肌肤渐渐散出生动的薄绯。

    他、他他他,捏……捏了她的魂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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