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

    蓝尽寒最终叮嘱内外门两位执事,处理好死亡弟子的后事,安抚家里或族中。

    然后告诉绾绾,离氏一脉修炼之法将由梅孤忱代为传授。

    此言几乎是敲定了绾绾拜入作尘峰的事,在场众多峰主堂主,大多未露惊讶。

    掌门对他那位小师弟的偏宠天地可鉴,今日也不过是一位离氏后嗣而已,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哪怕这位离氏后嗣,已经是唯一存世的离氏后嗣了,需要宗门精心呵护其成长,助其肩负离氏历代之责,那也无需大惊小怪,他们真的很淡定。

    凌霄殿清净了,所有人都离开了这座恢弘的殿宇。

    掌门座上的身影缓缓走下了白阶,停在离霜言身前,饮冰寒眸微垂,将她自离绾被赏后便揪紧的指关纳入了眼帘。

    俄顷,殿里响起空旷而低寒的嗓音。

    “言儿,告诉为师,你错何处。”

    离霜言蓦然松了指关,有些低落:“……徒儿错在大意,错在经验缺失,错在受妖物诡计迷惑,迟迟没有发现底部船舱的真相。”

    蓝尽寒:“故你认为,自己只要不大意,积累经验,再老练些,昨日之事便不会再度上演。”

    闻言,离霜言微咬住唇,倔强地昂起了头,并未应声。

    可她不应声,已是表达了她的认同,以及她的不满与不服。

    蓝尽寒:“你此刻还在想,离绾不过是凭借天赋优势,才于殁世间一道占据了上风,凭本事,她不如你,对吗。”

    离霜言霎时眼廓微瞠,瞳光的颤晃感暴露了她的惊诧。

    因为蓝尽寒说对了。

    “你错了。”

    蓝尽寒神情漠然,低低俯视着自己的二弟子:“你,不如她。”

    话音甫落,离霜言气息陡然加重,胸膛一阵阵地猛烈起伏,双瞳染泪,瞪大了不肯挪去。

    “不服。”

    “不服!”

    “那为师为你细数。”

    蓝尽寒侧过身,云靴轻抬,踱入投落大殿中央的日色里。

    “你之过错,在于忘却了仁心,因位尊权贵,便对其余弟子不屑一顾。”

    “你之过错,在于心比天高,对权欲、尊荣此种人性之劣趋之若鹜,因而好大喜功,急功近利,高傲又自大,妒忌使人盲。”

    蓝尽寒回首,漠然眼眸直视着仿若被戳破的二弟子,看她水蓝重纱裹覆下的肩颈在灰暗的阴影里颤抖,破落成了一块四处漏风的狼狈的麻袋。

    “淮城之邻,盘林山脉,兀然出现的山魈群。”

    “你不对这点蹊跷抱以警惕,明察暗访,上报宗门,反之心潮澎湃,急于揽功,率领小弟子贸然入山搜剿,以为智珠在握,将其悉数抓获……”

    “言儿,昨日若无离绾,所有人死于殁世间内,你,就是害死你师兄与所有无辜者的罪魁祸首。”

    咚的一声,离霜言跌坐去了地面,静谧的光尘飘浮在她周遭,她泪流满面,神情灰凉。

    须臾,蓝尽寒的微叹声轻轻落下:“思过崖,三月。”

    *

    掌门亲自发话叫人撤的时候,姮媱抱起绾绾就跑。

    那架势,生怕隔壁邻居要抢自家刚生下的小乳猪也就这模样了。

    姮媱风驰电掣将人抱回了作尘峰,直到梅院就在眼前后,才把人放下。

    双脚终于落地了,但蒙圈的绾绾眼睛里还是高速飞行而发晕的小星星,某种在凌霄殿中诞生的后知后觉飞快加重,好像在她脑中拉响了警铃。

    ——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和她竞争作尘峰的拜师机会?

    她奇怪啊,可她更高兴,高兴到早把这点子奇怪抛到九霄云后去了。

    ——是不是这么觉得,她身旁这位作尘峰大师姐喜欢抱起她就跑的行径……实在有那么一丢丢的可疑?

    可疑啊,谁家收徒和抢猪崽一样啊!

    绾绾站在梅院大门前,沐浴着阳光抱紧了自己。

    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姮媱推开了大门回头,秀丽眼眸中,盛着‘过了这村没这店’的异样神色。

    绾绾被她看得直哆嗦,忽觉对方终于撕开了伪装,化身了一头狼外婆,美目简直要露凶光。

    她不正常!

    这位作尘峰的大师姐,绝对不正常!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旋即——

    “哈……哈哈,峰上有点冷哈,我想起还有一件衣服没拿,姮媱师叔,不如我先回执法堂一趟。”

    说完绾绾就走,扭头扭得郎心似铁。

    然而电光火石间,姮媱闪身折回,稳稳拉住了她的手臂。

    绾绾惊!

    只见姮媱眼中“凶”光更盛,手上力道牢牢锢住了她。

    啊……盼望一个小师妹/弟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她排老大,夙羲老二,这下有了老三,可算是得到宝了,呵呵呵呵……

    姮媱纯美秀致的脸上绽开了笑意:“离师侄啊,来都来了。”

    绾绾:等等,谁和你来都来了!

    等什么等,姮媱拉着绾绾凌空踏步,飞速带她进到了梅院中。

    梅院自大门起便全然为绾绾敞开,片刻之后,绾绾已经落在了一处宽阔雅致的正堂外。

    绾绾脑子晕乎乎,痛心又疾首:我遭诱拐,痛入狼窝!

    倏然间,廊道一角飘出一条白影,高高扎束的半马尾轻扫着煦风,闪过零星光束间的鹤翼头冠红玉沉莹。

    喔,原来那不是白影,是步履悠然、廊柱旁抱臂斜倚的少年。

    绾绾:……

    一入狼窝深似海。

    ……

    纹藤花架矗立两旁,鲜嫩多娇馨香馥郁,踏入此地的人,会在初时便得到身心与视觉之上双重的舒展。

    绾绾跟随姮媱踏入这间华阔古雅的正堂时,初望见的,却是顶端高悬的一块紫金楠木大匾。

    大匾上书飞舞张扬的“从良堂”三字,毫无端方,字迹与其意境无一适配之感。

    往里走,正墙没有依照传统布置里的挂上几幅名家名画,绵绵雪色铺天盖地,那是一整面飞雪漫天红梅盛放的壁画。

    作尘峰不似清雪峰那般硙硙,冬日未至,这里是无雪的。

    可绾绾站在这墙壁画之前,浪漫而盛大的雪意梅香便跃然而出,活现在了她眼前。

    只是……如此笔墨横姿妙景,墙下怎么偏偏多余地摆放了一张榻?

    绾绾暗自可惜被破坏的美感,姮媱却是已经默默地往后退去。

    等到绾绾发觉,她才恍然堂中并没有疑似她先前翘首以盼的师尊的人影。

    空气微微波动。

    绾绾目光立时投射了过去,就见她身前的虚空里,忽然幻晃出了一条长长的明光。

    仿若一道缝隙从空间层上拉开了,将一片银红衣角飘送而来。

    于是刹那间,走出了一位银红惹眼、风华月貌的美男子,侧首静眄,丹唇微启。

    “……小徒儿?”

    绾绾:……是师尊?

    梅孤忱俊眸如刻,松松垮垮的青丝流逸在身侧,一袭银红宽衫像水一样拖曳上泛着釉光般的地席,长袖轻然,似一截裁短后的薄绸水袖。

    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委实浓重了些,如若不是听见了对方对自己的称呼,绾绾完全不能将眼前之人与那位传闻里孤绝飒然的剑客匹配上来。

    “哼……?”似疑惑,似闲侃的声音,梅孤忱得到了想知道的结果,拖着软绵绵的步子,走去了那张壁画前的榻。

    他居然是没有履靴的,莹白脚掌踏在乌红油亮的地席上。

    绾绾瞥见了,见到准师尊的兴奋感顿时如被浇了盆冷水,被姮媱抱来梅院大门前的那种不确定心理卷土重来,掺了油似的,惶惑愈演愈烈。

    她记得,五洲世界和她曾经生活的帝国里,人类对于拜师这个行为场景都是相当郑重的。

    可她的这位准师尊……赤脚上阵,鞋都不穿……

    真的不会脏脚吗?

    啊不是,她拜师这事儿真的靠谱吗?

    绾绾惶惑中,姮媱已经走出了门扉,望了望姿态闲适、实则是在排队等候她师尊接见的外来少年郎,学他的姿态塌腰靠上了一根廊柱。

    一个人等是等,两个人等,也是等,不过,也算不那么无聊了。

    总之,这几人一个赛一个的随意自在,唯独绾绾紧张不安惶惑又不解的世界达成了。

    梅孤忱落座榻上,便如一束灼目的红梅融入了千里雪中梅壁画,他朝绾绾招了招手,让她来身前。

    榻前放了一块蒲团,一看就是提前备好的,绾绾从善如流跪在了蒲团上,心想:的确是来都来了,听天由命吧先。

    “拜师之仪,原是要正衣冠,盥洗礼,行叩首,赠束脩,献师茶,听训示……”

    梅孤忱坐姿端正,语态认真,但他未拉紧的襟口似敞非敞,隐约一抹晕染了银红光泽的蜜色。

    绾绾只瞥了一眼,立马把头低下了,真是冒犯啊,师尊太美她不敢看。

    却听梅孤忱话锋一转:“不过,为师没着人准备,此种进程繁琐至极免去最好,我们直接进入最后一项——训诫吧。”

    绾绾:……?

    训诫的意思,她可以理解成挨骂吗?

    话音落后,梅孤忱温热的大掌轻轻抚上绾绾头顶。

    霎时间,一种安心的力量从他掌心热度传递而下,蔓延在绾绾的发丝里,呵护一般渗入了皮肌,让她从头顶暖热起来,深深暖去了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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