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宸金圣女殿位于宸金州都城仁宸城。宸金州地域辽阔,本就是五州之最,而仁宸城又地处宸金极西之地,距离灰堆城十分遥远,大概光在路上就要耗费十日之久。

    若后岱然想在半月之内拿到解药,为保万无一失,还需即刻启程。只不过,此行兴许只有他自己一人。

    山火门刚刚经历蓐钧的围困,元气大伤,亟需整顿,山卿一时脱不了身。玲珑公主离宫已久,其母已多次明着暗着递信唤她回家,再加上后岱然以路途奔波为由不肯她相伴左右,她虽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罢。

    再说原离这边,她将阿囡的尸身收入乾坤袋,要将阿囡带到柳月娘身旁入土为安,即便没有此事,她与后岱然非亲非故,也找不到任何与其同往仁宸城的借口。

    七爷打量了原离片刻,忽然贱兮兮地冒出声:“哎呀呀,怎么了,小原离。看你的样子,是想陪无双世子去寻解药吗?”

    原离立马嚷道:“胡说,我得先送阿囡回家。”

    “先?”

    “我得送阿囡回家!”

    “姑娘,我陪你送阿囡。”后岱然竟忽然插话。

    原离回头,恰巧撞上后岱然真挚的目光,心里却莫名窜火,道:“不可。我与你说了多少遍,性命要紧!你逞强运灵导致毒发,害我没能为阿囡报仇,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现下你又要不顾及自己的安危,绕路去怀来镇,你,你,你对得起阿囡吗?!”

    “姑娘,是我不好,所以我更要去送阿囡最后一程。阿囡,她也是我的朋友!”后岱然异常坚定,“半个月足够,即使推迟两天再出发,我也能提早赶到仁宸城,姑娘,相信我。”

    原离略微动容,因为眼前的后岱然不仅仅是九土州的无双世子,也是怀来镇的瘸子,山月轩的祝大厨。

    七爷笑吟吟地劝说道:“小原离,你就答应无双世子吧。”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来又比划去,“他先陪你去,你再陪他去,岂不妙哉美哉?”

    可是,七爷非但没帮上忙,还给原离打了退堂鼓。听了这话,原离直起一身鸡皮疙瘩,方才便要脱口而出的“好”字又生生咽了回去,她翻了个白眼,道:“死经寒,别逼我动手赶你走。”

    说完,她盯住八爷:“云晓八爷,你是不是该带上你家七爷离开了?放心,后岱然欠你们的银子少不了,日后我催自己报酬的时候,也会捎带着帮你们唠叨上几句的。”

    八爷笑道:“原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相信无双世子是诚信之人。”

    “既如此,你们为何还赖在这不走?山火门任务失败,难道不该回冥王面前领罚吗?小心接不到下一单,再也没银子赚,死后成穷鬼。”

    七爷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回:“小原离,你急什么,我们是要走了,不过还未到时候。”

    八爷接话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次任务并非失败了,而是压根就不存在。”

    七爷附和:“聪明,既然目标还活着,灵使又如何萃灵呢?”

    八爷道:“是该领新任务了。”

    话音刚落,两只幽黑的乌鸦从天边圆月之中展翅而来,像是黑暗的使者,静悄悄的,诡异至极。

    只见它们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然后分别落于原离和八爷的肩头。

    原离她习惯性地轻轻弹了下乌鸦的脑袋,灵光灿灿的传令石滚落而出。

    那传令石上先后浮出现几行灵字:

    冬月三十,火烧云;

    地点,宸金州,仁宸城,青医馆;

    萃三十仙灵。

    原离收回视线,看看八爷七爷,又看看后岱然,一脸不可置信。

    “小原离,看来,你的新任务在仁宸呀。”七爷笑意不纯,“我们可是要去青木州的祎栖城,与你方向相反。”

    “经寒,休要再玩闹。”八爷一展折扇,目光扫过众人,拱手道:“既然前路已明,也便到了相别之时。各位,我与七爷先行一步,咱们后会有期。”

    言罢,这一黑一白两个怪胎一齐乘风而去,淹没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事已至此,原离已然默许后岱然与她结伴同行,他们跟山卿和玲珑公主告辞后,便再次踏上了回怀来镇的路。

    四人小队就此分道扬镳。

    路上,这二人如往常一样,原离走前头,后岱然跟在后头。但又与往常不一样,一向叽叽喳喳的原离破天荒安静下来,一路走来,两人竟是未言一字,气氛如死亡般冰冷。

    他们将阿囡埋在柳月娘坟旁,坟墓矮矮的,毫不起眼。

    山上仅有的几颗小绿苗似乎变高了些,迎着北风,坚韧生长,仿佛在与这世间的寒冷与干旱抗争。

    原离伫立在风中,呆呆地望着阿囡的坟墓,单薄的衣衫勾勒出她好看的身形。

    后岱然与她并排而立,却不敢看她。

    不知过了多久,原离终于打破沉寂,道:“我从小自视聪明,一直认为,世间熙熙攘攘,来者皆是过客,任何人都不值得留恋。可对有些笨蛋来说,哪怕她只是别人的过客,也会为其付出生命。你说,阿囡那么笨,怎么配当我的徒弟?”

    “姑娘……”

    “后岱然,你闭嘴,我不想听你的安慰和大道理,我就是不明白,这么笨的阿囡,为什么一想到她,我的这里,我的心,就会疼……我是不是也变笨了?”

    “不是……”

    “后岱然,其实,错失为阿囡报仇的机会,我并不怪你,你没有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的人,其实是我……若没有你,说不定我也要被埋在这了……”

    “绝不会,我会护你周全……”

    “你听我讲……”

    “好。”

    “瘸子,谢谢你陪我送阿囡最后一程。答应我,以后不要再逞强了。”

    “好。”

    “我不想也来这埋你……”

    “好。”

    “好你个头啊,你根本不会被埋在这……”

    “是……”

    “是你个鬼啊,你就只会说一个字吗?我都哭了,你也不多讲几句吗?”

    “我……姑娘……”

    后岱然终于敢看向原离,他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伸手为她擦拭泪水。

    就在他颤抖的手即将碰触到那通红的面颊时,原离倏地别过头,掀起衣袖将泪水抹干,嚷道:“婆婆妈妈!还不赶紧走,咱们去仁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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