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炀瞥了眼少女，从怀里取出一个饼子，试探着递给她，道：“喂，这个你拿着吧。你牙那么厉害，估计用不了多久，堵在嘴里的馒头就被咬碎了……再加上这个饼子，也够你吃上两顿了。你呀，吃饱了赶紧跑，追你那些人，可不好惹！”
言罢，阿炀转身离开，可还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嘭嘭”的声响，是那少女倒地的声音。
阿炀本想装作没听着，却如何都过不了心里那一关，瘪了瘪嘴，调转方向，又返了回去。
那少女蜷已成一团，整个身子哆哆嗦嗦。
阿炀摸了摸她的额头，竟忽冷忽热，又见她指尖发紫，唇色发黑，心想，难不成她也中了毒？莫非是她体内毒素过多，才不慎传染别人的？若真是如此，那也太可怜了。
于是，他把馒头从少女嘴里取了出来。
少女立马喘了几大口粗气，似乎对空气十分贪恋。
阿炀蹲在她边儿上，抿嘴迟疑片刻，然后猛地撸起少女的衣袖，眼前瞬时现出一条干瘦的小臂。
这小臂一块青一块紫，十几条蜿蜒曲折的黑线爬在上面，像是一条条活生生的长虫，甚是吓人。
阿炀眉心皱成了一团，嘀咕道：“我姨娘说了，行走江湖，得行侠仗义，见死不救的不是男子汉……”说着，他举起少女的小臂，一口咬了下去。
少女浑身一抖，发出低低的□□，她一面试图挣开阿炀，一面断断续续地嚷着：“你，你这个这小畜生，你要做什么？”
阿炀抬头，吐出一口乌血，厉声道：“你若不想死得太快，就别乱动。”然后他又一头扎到了那可怖的手臂上。
少女愣住，竟一时忽略了手臂的疼痛。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刚刚险些被她害死的小男孩，眼下竟会冒着中毒的风险，用自己的身体为她解毒。
这和她认识的五州似乎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她感到一阵迷离，恍惚中，她瞧见那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口一口吮吸着她的毒血，然后又一口一口吐到墙边。
如此简陋的方法，对她所中之毒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然而，她的视线竟逐渐模糊了，好似有什么潮湿的东西涌上了眼睛，她连忙揉了揉，眼前阿炀稚嫩却坚毅的面容慢慢清晰起来。
她从没见过如此精神的小男孩，也从没见过如此明亮的眸子，那眸子像太阳，像星空，像浩瀚海洋；那眸子闯进她的眼底，深入她的心房，在她的血液里生了根。
她看痴了。
忽然，巷子外面又传来一群男人的声音。
阿炀细细一听，还是方才那波人。
“都来来回回多少趟了，就那么个小疯婆子，竟然还逮不到！”
“就是！这还怎么为咱死去的兄弟报仇啊？！”
“大哥，二哥，那疯婆子身体弱得很，跑不了多远，要不咱们就在这附近搜搜吧。”
“我看成，那小疯婆子说不准就藏在咱眼皮子底下！”
……
阿炀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并非因这段对话感到慌张，而是陷入了沉思，琢磨着该如何护住身后这不幸的少女。
“诶，那边是不是有几个巷子？”
“这鬼地方到处都是巷子！”
“快去瞅瞅，少不了肉！”
……
巷外，男人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阿炀心道，没时间了！
他果断起身，迎着脚步声朝巷口走去，衣角却被少女拽住，阵阵发颤。
他回过头，与少女不安的目光相遇。
“你……”阿炀怔了一刹，笑道，“你眼里有光了，还挺好看的。”
“什么？”
“你眼里有光了。”
“这……”少女垂下眼睑，纤长的睫羽隐隐抖动着，“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啊？”
“你要去哪，你想去做什么？”
“你没听到吗？那些追你的人要过来了，我去引开他们，你找机会溜吧。”阿炀一脸轻松。
少女犹豫着放下了手，因为眼下除了如此，似乎也没有其他能让她活命的法子。
不过，她很快又摇了摇头，虚弱却坚定地道：“不要。”
“不要？”
“不要去！”
“哦！你是怕自己一个人活不下去吗？”阿炀低头瞅了瞅自己鼓鼓囊囊的衣怀，叹了口气，道，“唉，算了算了，反正，若不是你把他们毒死了，我也弄不到这么多好东西。”
他从中掏出一个钱袋塞到少女手里，笑容灿烂：“我还没数里面有多少个铜板，不过，看样子应该蛮多的。”他见少女一双眸子瞪得滚圆，又道，“你放心，你这包里的铜板，比我留下的那包多，定能让你好好活下去。”
说完，他像风一样，跑远了。
那沉甸甸的钱袋子上还残存着阿炀身上的奶香气，少女紧紧搂抱着它，呆呆地望着男孩没在巷尾强光下的背影，呢喃自语：“谢谢……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阿炀跑离巷子的时候，恰巧碰到刚从左侧小巷出来的大汉。
这大汉几乎有八尺高，顶阿炀两个大。
阿炀却不惊慌，他打战火连连的观火州来，什么穷凶极恶、亡命之徒没见过，碰到这种小场面，他眼皮都不会跳一下的。
谁料，那大汉竟朝他冲了过来，吼道：“小孩，你有没有瞧着一个疯婆子？”
阿炀吓了一跳，他的确见过许多许多恶霸，可是他从没对上过呀！他能顺利长这么大，全靠一个“苟”字。
他定了定神，然后歪歪头，回道：“叔叔，你是说一个披着头发的大姐姐吗？”
这话说得不慌不忙，刚刚好，他虽然心里怯，面上却足够镇定。即使那大汉有十个脑袋，也无法料到这孩子上一刻还与自己口中的疯婆子混在一起。
“对对对，你见着了？”
“嗯，见着了。”阿炀指了指西边大街，道，“她好像先去了那个菜摊子，然后又去了对面的茶馆儿，再往后，我就不晓得了。”
“啊？她去了这么多地儿？”
“嗯。”
“她还有心思喝茶？”
“嗯。”
“她娘的，我弄死她！诶，不对啊，西边我们刚刚搜过啊！“
“叔叔，说不准你们刚好错过，这种事多着哩，要不你们再去看看，也许就能找到她了。”
听阿炀这么一说，那大汉便招呼着几个兄弟又往西边儿去了。
阿炀长吁一口气，心里美滋滋，觉得自己聪明绝顶，这世上没什么事能难住他。
可惜，他高兴得太早了点。
一炷香后，他又撞上了那几个大汉。
领头的那个魁梧凶猛，活像一座移动的小山，他远远就瞧见了阿炀，同身边之人说道：“二弟，那是不是刚才给你指路的小孩？”
那被称作二弟的八尺大汉眯着眼一瞅，怒气冲冲地奔过去，一把拽住阿炀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吼道：“小孩！你说的地方我都去问了，他娘的压根就没有那疯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