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这到底是谁啊？？怎么能这么臭！”
因为之前的连番破坏，舞台灯光已经不灵敏了，都半闪不闪的。只有几个绿皮矮人十分敬业，艰难托着还能喘气的晶石蜥蜴给台上补光。
但随着那个身影的到来，一股混合着臭鸡蛋、硫磺、烂白菜、酸黄瓜……成分十分复杂的刺激性气味骤然展开。距离近的矮人坚持不住，直接被熏吐了。在一地的呕吐物出现后，这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味道变得更加诡异。
台下，小恶魔不自觉睁大了眼。而后场的观众们也彻底无法忍受，争先恐后逃了出去。短短几秒就一个也不剩。比多多冰犯病的清场效果还要显著。
“零分！零分！立刻下台，别逼我动手！！”
评委席中，角在连番破防下吱吱生长的小恶魔直接站了起来，声嘶力竭地给出零分牌。表情和语气都已经濒临崩溃。
见状，在空无一人的背景中，帘子忽然向两端分开。一个肉山似的庞大身影从后台爬出。行动间，地面微微颤动着，留下一道蜗牛爬行般的粘液。因为体型滞重，动作总显得十分迟缓、蠢笨。
“嘁。不、发、就、不、发。
玩、不、起，真、没、意、思。”
每个字都伴随着一个重重的饱嗝，泄露出食物残渣的腥臭味道。
慢吞吞地说完整段话后，它缓缓伸出手，将已经提前爬到舞台中央、似乎正在发呆的长条蛔虫塞进嘴里。
那张镶嵌在肥肉中的男性面孔伸了一下，便直接咽下去，然后慢悠悠离开了。
“……最终冠军是第二个选手——这是奖品，接着。我宣布比赛现在结束！”
尽管台下已经没有任何观众，但小恶魔还是尽职尽责地说完了整段话。语速飞快，然后像摆脱烫手山芋一样把金牌塞进触须怪怀里。立刻形色匆匆离开：完全忽略了触须怪泪眼汪汪的感动表情，以及摆好的、准备发言的姿势。
“……”
早已酝酿好的台词被放回肚子里。触须怪看着台下东倒西歪、墙皮剥落，犹如狂风过境一般凄惨的会场。不禁发了会呆，似乎在出神。
四周中，只有捕兽夹咔嚓咔嚓咬合的轻微动静。过了会，才凭空响起另一个声音：“——现在您已经赢了。”
“……”
听到声音，触须怪下意识转过头，望向声源处。从那些破烂不堪、坠落撕裂的幕布后面，一道人影缓缓钻了出来。
尽管脚步蹒跚，还紧紧捂着腹部，脚步也有些踉跄。但她始终抬着头。目光如冷星，在整张因痛苦、灰尘、血渍而扭曲失色的脸上熠熠生辉。
“……是啊，小乖赢了。”
居高临下看着台下的何艳妮。许久后，触须怪才终于回神。只是语气不知为何有些怅然。
接着，它沉默了一会，又长出一口气，慢慢地轻声说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这个奖项也没那么重要了。”
“？！——”
何艳妮的眼睛立刻睁大，当即就要反驳，担心触须怪是想赖账。但下一秒，对方的后半句话便让她重新平静下来，“我的意思并不是会忘记你的帮助。事实上，我非常感谢你。
在你当时对我说了那些话后，我就下定决心，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去你们店里帮忙。但那时总憋着一口气，觉得赢了会更好。
不过现在……很奇怪，我忽然意识到，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在纠结什么呢？明明小乖就在我的身边，我却偏偏要在意他人的眼光。”
说着，所剩不多的触手轻轻一卷，温柔地将捕兽夹托了起来，抱在怀中。而捕兽夹也难得乖巧，一动不动。可能是因为之前吃饱了，忙着消化，现在不算很饿。所以也没有对身边的触手起任何觊觎心理。
深深喟叹一声，触须怪忍不住动情地说道：“现在，这个奖项对我已经不太重要了。因为它什么也证明不了。
但在这个过程中，我却收获了前所未有的美好回忆，也想起了和小乖相遇时的初心。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过程更重要吧。即使蛹人、贵宾犬它们都在，即使它们拿到了冠军，这份记忆也独属于我，谁都无法抢走……”
“那如果是刚刚的第三位选手拿到冠军呢？”
“——那种不讲个人卫生的丑八怪也配？！！要是它赢了，那评委和观众还有审美吗？？”
眼见触须怪的眼睛瞬间变成全黑，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声音像打雷一样在舞台上回荡。何艳妮也就心领神会地闭嘴。
等触须怪破防了很长时间，才重新恢复平静。一边不好意思地向她道歉，一边温文尔雅地请她先回到商店里。自己处理好剩下的事后，很快就会过去一趟。
‘不仅伪善，还很双标。’
与对方道别，何艳妮走在回到商店的路上，静静思忖着：明明它自己之前还说，怪谈世界的审美不够多元……算了，想这些事没有意义。我还是尽快回去告诉梦魇，整件事已经顺利完成好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感到一阵身心俱疲。
明明从接到任务起才过了不到三天。可不知为何，她却感觉到一股由心底滋生的疲惫感。仿佛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也可能是这期间反复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原因。
总之，经历了长时间的精神集中后，终于可以短暂独处。望着路边的建筑，何艳妮不由自主发了会呆。
可下一秒，习惯性紧绷的神经忽然再次被触动。她打了个激灵，不动声色地迅速扫视四周。寻找那股窥视感的来源。
‘奇怪……’
无论再怎么打量，周围都只有房屋与雾气。抚平身上竖起的汗毛，何艳妮把系在手背的衣服碎片收紧。确认完全遮住伤口后，也不敢再出神或逗留。而是立刻加快脚步回去了。
就在下一秒，她穿越第四街区边缘，进入浓雾区的瞬间。背后的俯视角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出现，而且短暂停留下来。
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那条闪烁着虹彩的透明尾巴搭在房檐上，甩了甩，很快像故障的像素点一样渐渐消散。
“这下可有些麻烦了，到底该怎么处理好呢？
对了，得去告诉小阿才行~”
半晌，那道之前出现过的温柔女声再次响起，听上去有些为难。但很快，结束的语调又轻轻上扬，像是蕴含着深刻的笑意。
呢喃般的语气在雾气中层层回荡。再去看那个房顶时，才发现声音的主人早就消失了。
……
……
就这样，预热已久的宠物选美大赏结束得十分潦草。
而触须怪也没有辜负诺言，第二天便立刻上门交稿。速度快到惊掉了何艳妮的眼球。
问题在于，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忽视了。到底是什么呢……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老实告诉我！
到底你为什么会突然失控，开启【繁殖】？！别跟我说那些乱扯的理由，我需要一个解释！！！”
监禁室内，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突然传出。让隔壁正在撰写报告的道童呆呆停下来：看着被画了一道长长痕迹的纸张出神。
这时，手上的毛笔又缓缓滴下一滴墨水，在刚刚的破坏痕迹上再度晕染开。
“！！”
殊不知隔壁的工作人员被自己打扰，正纠结该如何拯救整份事件报告。这边，刚刚的怒吼却并没有对被质问者产生任何影响。
一左一右，两间独立的笼子里。两位被管制怪谈正在忙着斗嘴扯皮。笼外挂的牌子都是橙色，表示中度危害，但有向红色渐渐转变的趋势。
“你、所以你为什么要恶意打肉铺的广告！”
“贱人！我都说了我跟这件事没关系，那是有怪想陷害我！！而且肉铺的肉粮那么差劲我会买吗？！都一天了你的脑子难道还没长好？？”
这里的两位被管制者正是多多冰和贵宾犬。前者破坏公共秩序；而后者滥用诱导剂，也促使了事件发生。
此时，它们已经面红耳赤，吵得不可开交。谁都没有顾得上回应接近崩溃的问话者。
“够了，都给我闭嘴！！
如果你们真想让牌子变红，那我就不管你们了！！”
最后通牒发出后，不停吵架的两个怪谈终于双双安静了一会。
一个开始探头探脑，试图窥看到笼外的牌子；另一个则努力梳整头发，即使被管制也想力保仪态优雅。尽管身上的衣着已经脏污破碎，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避免这股狼狈感。
“呃……哥，其实我真不是故意的。”
过了会，还是多多冰率先回答了问题。
但刚刚吵过架，导致它的大舌头更严重了。说起话来模糊不清，让倾听的怪谈不由自主皱紧眉头，“当时，我确实反应慢了一拍，但绝对有控制拉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拉杆好像卡了一下。然后我的核心就被炸飞了……还是后面才长好的……”
它的逻辑能力很差，说起话来总有些颠三倒四。但倾听者却很认真，一边耐心点头，一边还不时出言捋顺逻辑：“所以，当时机器被卡住了。你之前有及时检查过吗？”
“开场前都检查好的。后面也安排了帮工盯着，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着说着，多多冰也有些糊涂了。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几近嗫嚅。像是也发现这件事有点奇怪，但又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记错了，会不会因此误导大哥判断。
最后，它索性闭口不言。只用怯怯的无辜眼神从笼子中望出去，期待大哥能拯救自己。
“你……算了。你本来就蠢，相信你能办好这件事是我的问题。”
半晌后，它的大哥——大大火，从外表看像根燃烧的蜡烛。面对愚蠢的弟弟，大大火长出一口气，心如死灰般说道。
而即使被辱骂了，多多冰也并不生气，反而面上一喜，很受用地颠颠贴过来。
原本就不均匀的五官挤在笼子边缘，看上去更加崎岖。这次它从始至终不停摇着摇杆，一次也不敢暂停，同时迫不及待说道：“哥，那我是不是能出去了！我的店那边都好久没怪管了……”
“你就老实呆在这，别想着出去了。”
大大火不带情绪地抛出一句话，接着连珠炮般解释道，“要不是时间短，事件评级变红的话你就直接死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
至于和解书也别想了，现在好多受损者都被送去医院了。那种地方进去后能不能出来还两说。你就等着走流程处理吧。我也不留了，先走了。”
“啊？！！这，这么严重吗？哥，那我还有可能见到你吗？能不能捞捞我啊？哥——”
门在身后彻底关上，连同多多冰绝望的哀嚎和几声来自贵宾犬的冷哼。
确认身份无误后，作为探望者的大大火被放行。临时管制所的大门随之开启。
失魂落魄地蹦跳着。许久，不知何时回到了商业街。看到依然怪声鼎沸的场景时，它的眼眶莫名一酸，接着直接潸然泪下。
“创业，怎么这么难啊……外人坑我，自己人也来拖后腿……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痛哭流涕时，走来走去的怪谈没有任何一个安慰它。只有几个觉得稀奇的，似乎觉得这场景挺好玩，想劝它哭得更惨一点。这时，大大火却突然收敛了表情，在身后的失望呼声中迅速离开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不是我的问题，在这里哭也无济于事了。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备注】
“——举报！”
握了握拳，脑中的想法格外清晰。大大火冷静地想着，不禁自嘲一笑：想不到我有一天也会依赖这种招数。可是没别的法子。
虽然查不出来，但蛹人那边绝对是有商业对手暗暗捣鬼。会场的事也不可能是意外。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可恶，浮游菌最近怎么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想找都找不到。
大脑自然地运转起阴谋论。想深入调查时，原先计划的侦探又失联。大大火别无办法，只能试图把这件事捅到更上一级，让青天大老爷——猫头鹰先生来主持公道。
而更关键的是——‘听说祂私下一直收取贿赂？这应该不是谣言吧？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论如何，只要收钱能办事就行！’【备注】
可即使如此，想找到行踪不定的猫头鹰先生又是个难题。
至于到银行打电话？那些工作人员都是沆瀣一气的，怎么可能允许它把电话拨出去，阻止它们结案！
之前自己赶到第四街区，就被一直拦截在外不许进入。假如真到了银行，恐怕一进门就要挨一顿毒打！
想到这些，大大火不禁打了个寒颤。满脸心有余悸地小声念叨着：“必须得找到猫头鹰大人才行，可祂到底会在哪里呢？我要怎样才能找到祂？”
想着想着，越来越着急。头顶都开始冒火（字面意义上）。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细碎响声。
由远及近，似乎是从身后传来。是什么东西在不停念叨的声音。因为语气低沉，乍一听像是什么诡异的咒文。
“……路，我要找到路……”
不知不觉间，注意力完全被这个声音吸引。大大火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转过头，随后看到那个慢慢走来的身影：鞋底踩在路面上，发出脱胶般的响声。
“——路呢？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