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弥漫在海天之间，深沉的颜色笼罩在天地之间，小小的彩色贝壳船漂浮在茫茫大海上。

    库洛洛又把那个月球模型拿出来，开启灯源，一轮满月出现在船内，如月光般皎洁的光芒散发出来，照亮船内。

    光源似乎冷了点，库洛洛看着冷色调的光，有点不满意。

    他开始调整光，调来调去，都不是暖色调的。这种光是仿照月光的色温制作的，再怎么调整也还是在月光色温的范围，不会像暖色灯发出来的光。库洛洛关掉灯源，把风车灯拿出来挂在船篷上，熟悉的暖色灯光立刻填满船内。

    这样就对了，库洛洛想。

    暖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也照在未寻身上。熟悉、柔和、温暖，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都很熨帖。

    怪不得她喜欢这灯，库洛洛又想。

    以后要在流星街装更多这种灯，库洛洛已经在规划了，政府办公区域的路灯他也要选这种，让这种灯光到处都能看到。

    树，树该种什么？

    市政规划里有很多候选的行道树，都没有他想要的。库洛洛让提交方案的部门加了几种，去研究那些树能不能在流星街种活。

    他想种会开晚霞颜色的花的那种树，热热烈烈的凤凰木。还想种花，像月光一样的睡莲，柑橘色的萱草，还有各种各样蓝色的花，紫阳花、虞美人、洋桔梗、蓝铃花、矢车菊、玛格丽特……很多很多蓝色的花。

    当然还有“无尽夏新娘”，还有“东方月亮”，那些他逐渐认识的花，他都想种在流星街。

    想着想着，库洛洛仿佛看见了一个花繁树茂的流星街，看见了正在围着各种花研究的流星街人，看见了坐在凤凰木上的未寻，看到了坐在她旁边的自己。想到了这些，他嘴角不由上扬，立刻决定要种这些花木。至于能不能种活，那是负责市政建设的部门该考虑的问题。

    雨雾漫天中，贝壳船顺着海流一直漂。漂了很久之后，库洛洛查看了一下定位，已经离初始地点向东南漂了十多海里了。他又查看了一下地图和洋流资料，周围数百海里都没有岛屿，顺着海流漂几天都不会看到陆地。

    不过这一带过去曾经是繁忙的航道，有很多船只往来，沉船也很多，水下面的世界和水上面的世界完全不同。那就去水下面看看好了，这样想着，库洛洛开始查这一带的沉船资料。

    查了一些资料后，他发现这一带已经有很多专门寻宝的海上勘探公司打捞过了，还打捞到了一艘价值不菲的沉船，光是金币就捞出了数万枚。打捞那艘沉船的公司，就是未寻的一个朋友名下的一个公司持股的打捞公司。

    她许多做画笔的笔杆，就是她那个朋友送给她的，从沉船里打捞起来的沉入水中几百年的硬质原木。库洛洛收到的那副清洁战士的画，用的画框也是这个。不过他只注意到了那幅画，根本没去注意画框，一直没发现。

    查了不少资料后，库洛洛又对那些被捞起来的东西感兴趣。他又看了一些有关的资料，研究了一下沉船打捞物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他研究这些东西的时候，比处理工作的时候有兴趣多了。从小到大，他都不是一个对权力感兴趣的人，却因为背负着他人的信任，为了已经决定好了的事去努力做，是同伴、同胞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让他成了今天的他。

    对外面世界的人来说，他们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去批判他、厌恶他、憎恨他，但是，对于同伴、对于流星街人来说，他们同样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去信任他、依赖他、尊重他、爱戴他。

    【One man's terrorist is another man's freedom fighter.】

    这句非常出名的台词放在他身上非常适合，他是外面世界的terrorist，也是流星街人的freedom fighter。一直以来他就是同伴、是流星街人的freedom fighter，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查了不少资料后，库洛洛又开始处理工作问题。

    他处理工作问题并没有固定的时间段，什么时候有问题就什么时候处理。他也不喜欢坐在办公室里浪费时间开会，能省就省，也不喜欢圈在办公室里坐着。有什么需要他处理的问题就发给他，在哪里处理，在什么时间段处理，都是可以调整的。

    流星街需要的是解决实际问题，而不是坐在固定地点装出上班的形式。所以，他现在坐在贝壳船上，有了工作问题就处理工作问题，没有工作问题就做自己想做的事。

    等他处理完工作问题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外面还是湿漉漉的，雨滴停留在贝壳船的外部，给彩色的贝壳添了许多晶莹的光泽。

    处理完工作，库洛洛又掏出月球模型，小巧而精细的模型在他手上转动。无数个夜晚里，他一点点制作着这个模型，一点点把最初的原材料做成了现在的样子，把天上那轮月亮制作了出来。尽管不能和真正的月亮比，但他自认为比世界上任何的同类模型都要接近本体。

    等她醒过来，就把这个给她。

    库洛洛这样想着。

    在他没察觉到的时候，天上已经出现了一轮月亮。一弯新月，带着月亮永恒的光芒，出现在了天空之中。

    看了月球模型好一会儿，没有看到不满意的地方后，库洛洛又把模型装回去。装回去没多久，他又掏出来看，确定没有瑕疵后才又装回去。

    这时，月亮已经照在海面上很久了。弯弯的月亮映在水上，随着海波曲曲折折，库洛洛还是没发现月亮已经出来了。

    库洛洛又在看那个月球模型了，他在思考该怎么样能让里面的光源亮起来后，既符合月光的色调，又看起来不那么冷。他的想法像极了让乙方既放大又缩小某些文字的甲方。

    思考了一会儿，他还是把模型装回去了。让冷色调的光看起来变成暖色调，不用操作系念能力去操控认知是做不到的。

    贝壳船依旧顺着海流漂着，不知不觉已经离水中的新月近了许多。

    库洛洛第不知道几次拿出那个月球模型。他在检查模型的电源有没有问题，会不会要打开的时候就没电了。检查了一下，确定电源是满的。他又检查了一下声源，也没有问题。存档里面只有一首曲子，是《流星之歌》，他用来试播的，她想听什么之后可以自己往里面加。

    想起里面只有那一首曲子后，库洛洛看了模型一会儿，还是连接上平板，往存档里加音乐。这个平板是他从未寻那里拿来用的，她储备了很多个平板，有很多都是备用的，库洛洛就从备用平板里面拿了一个，也用来处理工作问题。

    库洛洛在这个平板中存了很多音乐文件，处理工作的时候听，抵消一些工作的无聊。打开平板后，他往模型的存储里面加了很多首曲子，很多都是未寻平时常听的音乐，他又放了不少自己喜欢的类型，一下子放了几千首音乐进去。

    最后他干脆把音乐文件夹里的曲子都放进去，除了一首。

    放完这些音乐后，库洛洛盯着屏幕，看着那首始终没放进去的曲子。看了很久，他选中那首曲子，点击传送，确定传送的选项框跳出来后，他又点了NO，取消了传送。

    过了一会儿，他又选中那首曲子，又点击传送，然后又取消了传送。

    没过多久，他又重复同样的步骤，重复了好几次。反反复复的点击取消中，平板出了故障，卡在了取消页面上，库洛洛也没去管，任由平板卡顿。过了一会儿，平板恢复运行，却没有执行取消指令，开始自动播放起那首歌来。

    蓦地听到熟悉的旋律，已经在出神了的库洛洛忽然惊醒过来。他立刻关掉音乐，朝未寻那边看去。她还在睡梦中，闭着眼睛，没有醒来。

    液体。

    他看到了液体，从眼角流出来的，沾湿了他的衣服，湿了好大一片，他却没有发现。

    库洛洛伸出手，到了眼泪前面，手停住了，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滴一滴又一滴，从眼角渗出，路过她的脸颊，落到库洛洛的衣服上。每一滴，似乎都有千斤重，砸在库洛洛的心上。

    那是多少滴？

    不知道。

    她怎么哭了？

    不知道。

    她什么时候哭的？

    不知道。

    该怎么才能让她不哭？

    不知道。

    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手依旧停在那里，泪珠不断流出来，和近在咫尺的手匆匆打了个照面后，就落到了衣服上，和之前的泪滴融在了一起。

    库洛洛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她的问题，他一个都解决不了。

    贝壳船路过水中月亮的时候，终于没有新的泪珠滴到库洛洛的衣服上了。睡着的人依旧在睡梦之中，面容平静，呼吸浅淡，一如往常。除了库洛洛，没人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库洛洛点开文件夹，删除了那首歌，删得彻彻底底，再也找不回来。

    他再也不会听那首歌了。

    删掉那首不该存在的歌后，库洛洛关掉平板。船外的月光照进来，即便是新月依旧很亮。库洛洛终于发现月亮出来了，他向船外看去，看到了月亮。水中的月亮，既远又近，既明亮又朦胧，在水中游移着，没有一刻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