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还没有降临,华灯却已先上。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一派祥和蓬勃的景象。可这一切和魏仪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府的,躯壳在游荡,魂魄也在游荡,各自游荡。
“小姐,陛下来了。”魏伯沧桑的声音将她的魂魄短暂拉回躯体,她呆滞地看着熟悉的院子,她回家了啊。
“我不要见他。”魏仪耳边回响起李承燚恶魔般的耳语,其中又交织着李承泽那来自地狱的声音。
“你不是说二哥最最喜欢你吗?”
“为什么你事事都被蒙在鼓里!”
“你做得很好。”
“去徐州杀了李承佑。”
魏仪情绪突然十分激动,尖叫起来:“让他走,让他走!”
魏伯是看着魏仪长大的,对她突来的失控显得十分担忧:“小姐。”
但又不敢让当朝天子久等,见魏仪发泄后并无过激行为,一步三回头地准备回去回话。
没走两步,又被魏仪叫住:“魏伯,去请陛下进来吧。”
魏仪冷静了下来,神情看不出异常,整个人肃穆得可怕。
李承泽进来时,正见着她呆呆站在院子里,望着那株光秃秃的梅树,背影孤单又落寞,连声音也是无尽的萧条。
“你来了。”那株梅树是李承泽种下的,仔细看她的院子,几乎所有花木都是李承泽种的,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李承泽快步走上前去,十分自然的拉起魏仪的双手,捧在自己手心捂着,冰冷的触感让他眉头紧皱:“手怎么这么冷,在这里站多久了?”
有心疼,也有无奈。
他为什么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呢?
魏仪垂下头,李承泽只能看着她头顶的珠钗,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低落,察觉自己的不开心,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也许就不该见他的。
可是不见他,魏仪不甘心。
“我今天见到一个人。”魏仪整理好情绪,尽量保持镇静。
“阿仪见到谁了?”李承泽知道魏仪今天去了极乐楼,他不确定她见到了谁。
“一个红衣女人。”李承泽眼神震荡了一瞬,“那个把我打落水,害我差点没命的红衣女人。”
魏仪说着,仰起头目光炯炯,直视李承泽的双眼:“我见到她了。”
“承泽哥哥,你不是说会永远保护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吗。”魏仪眼里有水光,遮盖住了其中的审视和试探,“我要你把她抓起来,替我报仇。”
魏仪此刻像极了小时候被李承燚和李承佑欺负时,找他告状的样子。自从他舅家倒台,母妃去世后,他再也没见过魏仪这副样子了。
当年哭哭啼啼找他告状的小丫头,亮出自己的尖牙和利爪,反而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李承泽这一刻有些晃神,眼神闪烁了几瞬,又重新平静下来。
“阿仪是不是看错了?”他拢紧魏仪的手,轻笑道,“那种杀手怎么会大摇大摆出现在大街上,杀手最忌讳暴露身份了。”
魏仪被敲碎的心又被人踩了几脚,他真的在骗她啊。
“如果害怕,就跟我进宫去住好吗?”他的眼神为什么还能如此温柔,“阿仪。”
他在叫她,但是魏仪心里却止不住地冷,她被他抛入了寒冬的冰窟中。
“不要。”魏仪的声音有些发抖,双手被他捂着温度却又开始降低。
李承泽以为魏仪被冻着了,拧着眉,牵着她就往屋里去。
屋里很暖,暖不了魏仪的心。
“阿仪,等过阵子我处理好手里的事,我一定帮你找那个杀手,帮你报仇,好吗?”李承泽见魏仪脸色久久没有缓和,以为她生气了,下意识哄着她。
听在魏仪耳朵里多了其他几层意思。
狡兔死,走狗烹。等那个女人帮他杀了李承佑,他就要卸磨杀驴了吗?
我的承泽哥哥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阴险狡诈、谎话连篇。
“不用了,你都说杀手不会轻易暴露身份,要找到她谈何容易。”魏仪脸色缓和了下来,原来失望到了极致,逢场作戏能如此的自然而然,“又何必大费周章呢。”
“我这不是没事吗。”魏仪在笑,李承泽心却在往下沉。
他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若当初阿仪没有被叶知秋救下呢?若阿仪当初因此丢了性命呢?
他还能否从容地依照规矩处置春三娘?
心里某个念头要破土而出,他想起魏昭临终之言:“阿泽,我怕阿仪有朝一日成了你的软肋,我更怕有朝一日她再也不是你的软肋。”
不,不会的。这是他悉心呵护了十多年的女孩儿,也是他愿意呵护一辈子的女孩儿。
不会的,老师所言的那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再说了,你刚掌权,朝廷上下尚还不是一心,兴师动众抓个杀手,那些大臣会怎么看你。”看啊,她永远都怕他被人刁难,受到委屈。
李承泽偏过头去,不敢看魏仪明艳的笑脸,自然看不到那笑容里藏着的无尽的恶意。
“阿仪,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些政务要回宫处理,改日再来看你。”堂堂的大唐天子,如丧家之犬一般落荒而逃了。
魏仪噙着笑,目送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在看不见他的身影那一刻,脸上的笑意尽失,转而覆盖上滔天的寒意。
“魏伯,叫府里余下的人都过来。”魏仪想,不管是太傅府还是长安城,这满是回忆的人间炼狱,她再也呆不下去了。
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若再不动身,李承佑那边被钻了空子怎么办。
天黑了,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偌大的天幕黑压压罩在头顶,冬风是刺骨的寒冷,刮得窗棂木扉哗啦作响。
要下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