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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这三年陶妙意从未回过京城,一方面是不想遇见江寻策,另一方面是因确实有大事阻拦着她。

    第一年她被江寻策所伤,决然放手远离京城,不愿回来是怕遇上江寻策勾起伤心事;第二年她落脚的地方遭了雪灾,她不忍百姓受苦于是留下来安抚救济灾民,也是在那年她遇见父母双亡、形单影只的白芷并收其为徒;第三年她欲拜隐士高人王知远为师,可老头子迟迟不肯收她为徒。陶妙意越挫越勇缠在他身边,又陪他热热闹闹过了个年这才盼到他松口。

    她已离家三年有余甚是思念亲人,更何况京中已无江寻策,她没有理由不回去。

    陶妙意淡淡道:“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回京,怕是不能陪侯爷了。”

    许久她都未等到江寻策出声。

    陶妙意不懂他为何突兀提出想让她陪他过年,三年前是他如此冷待她,把她的真心当成驴肝肺,她想让他作陪时他率率推拒。三年后怎么就突然转性了,几次三番贴上来向她示好,若是换作从前她必定万分欣喜一口答应,但如今她收起往日热忱再也不会事事都为着他了。

    陶妙意又道:“侯爷,您一人统领万军,我想这偌大个镇北侯府必然也不会缺我一个人。”

    江寻策藏在桌下的手微微攥紧,心绪复杂。

    他没想到她会走,也没想到这些年她都在躲他。

    若不是他来到宥宁阴差阳错与她重逢,恐怕他此生真的要见不到她,彻彻底底失去她了。

    这偌大个侯府他可以不要,但陶妙意不行。

    可耐不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要走谁都挽留不了。

    江寻策想着自嘲一笑。

    他还以为她愿意来求他帮忙就是想与他冰释前嫌重归旧好,原来都是他猜错了,她还是要走,还是不肯留下来陪他。

    江寻策认命般低低问道:“这些年你不回京城,是为了躲我吗?”

    陶妙意眼睫微颤答得却坦荡,“不是,我为何要躲你?”

    江寻策目若沉水,苦涩道:“许是我从前伤过你。”

    陶妙意怔住了。

    他倒是坦荡……

    他愿意承认,可她不愿。

    “侯爷说笑了,你何曾伤过我,”陶妙意一笑,接着道,“从前是我年少不懂事冒犯了侯爷,何况我也与您道过歉,这些陈年旧事就别再提起了吧。”

    江寻策:“应当是我亏欠你,要道歉的也应当是我。”

    陶妙意登时就想走了。

    为这些陈年往事拉拉扯扯与她纠缠个没完,这哪还是那个杀伐果决、运筹帷幄的镇北侯。

    陶妙意起身,冷声道:“若是别无它事我便先走了,告辞。”

    门开又合,等彻底快要将光线阻隔在外之时江寻策才发声。

    他哑声问道:“你走了还会再回来吗?”

    陶妙意关门的手一顿,留出个狭小的缝隙正好能看见屋内人落寞的身影。

    她反问道:“济明堂在这,女医学堂在这,我夫君也在这,我不回宥宁还能去哪?”

    夫君……

    呵,又是左清淮,她就这么惦记他、关心他、爱慕他吗?甚至为了陪他,连宥宁有他这个碍眼的江寻策都能忍下。

    他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左清淮令他嫉妒得发狂。

    夫君……他也很想听她叫他一声夫君。

    可如今她连义兄妹都不愿与他做,他连那一声娇俏动听的“义兄”都听不到了,更妄论夫君。

    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她拖到如今都未答应再做他义妹,估计也是不愿答应吧。

    他真就这般惹她厌弃吗?

    还是他讨好她的方式错了?

    陶妙意走后,江寻策在屋中枯坐良久终于心生一计。

    也许姑娘更懂姑娘的心思。

    他寻不到正途,那就找个人相助。

    江寻策唤道:“平威。”

    方才平威见到陶妙意冷面离去,猜到八成是她又与侯爷起了争执。

    可昨日不还好好的,怎的今日突然闹翻了。

    平威进去等着他吩咐。

    江寻策沉声道:“你去给我取纸笔来,我要写一封书信寄回京城。”

    平威又是一阵疑惑。

    侯爷可是许久都未曾给家中写信了,这回是要给谁写信。

    思来想去他脑中只能想到三公子江寻简,三公子可是日日都有信寄来,莫不是侯爷终于忆起兄弟情义要跟弟弟诉衷肠了?

    平威从书房拿来纸笔递给江寻策后,识趣退了出去。

    江寻策思虑许久后谨慎下笔,一笔一划极为认真,生怕收信人会错意。

    等他写完已是日落时分。

    江寻策将平威喊进来,将信郑重地递给他,又再三嘱咐他务必要找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平威接过,出门时他悄悄查看了一眼收信人的姓名。

    江轻瓷?

    怎么会是二小姐?

    照理来说应当是三公子才对啊?全府上下也就三公子日日缠着侯爷,把侯爷看成最亲最近的人。

    至于二小姐……他实在是想不出侯爷能有何事要与她说。

    不过主子的事他也不好插手,他只管照做就是了。

    平威多添了一大笔银两将信寄出。

    回去复命后,江寻策破天荒地赏了他一大笔银子。

    平威摸不着头脑,不懂寄信有何值得嘉奖。

    可江寻策知道这封信对他至关重要。

    他能不能留住陶妙意,能不能盼来她叫他一声“义兄”可全都在此一搏了。

    只愿二妹能懂他心意,帮他这一把,挽回他的心上人。

    *

    次日一早。

    陶妙意将女医学堂的事安排妥当后与众人告别。

    原本她想带着白芷一道回京,也给家中人瞧瞧自己收的可爱小徒弟。

    可白芷摇头回绝了,她说年初三是她双亲的忌日,初四是弟弟的忌日,她没道理自己一人在外快活,留至亲在地下难眠。

    陶妙意一时无言,只能安慰她要想开。

    孙若烟不愿回孙家,于是找陶妙意要来钥匙守着女医学堂。

    至于左清淮……

    “清淮,你今年不回家吗?”陶妙意临走时掀开车帘问道。

    左清淮在门口淡笑道:“回,再过几日我也走,你不必担心我,路上小心。”

    听他这么说陶妙意稍微安心,不过她从未听他提起过家乡,并不知他家在何处。

    若是当初孙若烟所言属实,他是天下第一医学世家左家之人,那他的家乡应当是箐州吧。

    左清淮目送她远行,虽有留恋但却不觉伤心。

    因为很快他们又能再见面了。

    孙若烟所言属实,他确是箐州左家的后代,祖宅在箐州,可他这一脉早就迁入京城。

    从前他爱游历天下,久不在京,竟不知京城有如此佳人。

    好在老天开眼,让他与她相遇,使他觅得良缘。

    如今他这个夫君虽是假的,可他相信总有一日假亦成真,他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她进门,做他真正的妻子。

    父亲母亲总说他不通男女情爱,日日为他的婚事发愁。

    这次回京他必让二老得偿所愿,他会堂堂正正寻到陶妙意,上门提亲。

    纵使他不知她家住何处,但只要她在京城他总会寻到的。

    *

    镇北侯府。

    江寻策在府内隔着院墙听着她车马远行,难免孤寂落寞。

    漫漫长冬,无她在叫他如何度过。

    平威劝道:“侯爷,陶姑娘走了您也别在这守着了,天冷容易着凉。”

    江寻策从前面步履沉重地走着。

    平威在后面跟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阵奔跑声从他后面传来,声音越来越近。

    平威回头一看,见来人是飞鸿。

    飞鸿没察觉到江寻策难言的情绪,声音不减,问平威,“哥,陶姑娘怎么自己一个人走了?”

    平威忙捂住他的嘴,用口型告诉他——陶姑娘回京了。

    但飞鸿声音太大,还是让江寻策听见了。

    江寻策捕捉出他话语中的不同。

    一个人回京?

    江寻策回头若有若思问道:“你说她一个人走了是什么意思?”

    飞鸿呆呆重复一遍,“就是陶姑娘一个人乘车走了。”

    江寻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一个人……

    新婚夫妻,此时回京过年不应该一同回家与长辈团圆,为什么陶妙意不带上左清淮?

    江寻策蹙眉问道:“她没带左清淮走?”

    飞鸿答道:“没有。”

    江寻策疑虑更深,这不合常理,陶家这般宝贝她,在得知她自己寻到夫婿托付终身后肯定会嘱咐他将夫婿一同带回京城,让一家人瞧瞧这人值不值得托付。

    难不成陶妙意从未与家中提起过左清淮,所以陶家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可她这般喜欢他怎么会不告知家人?

    其中必然另有隐情……

    忽然飞鸿又想起一些,“临走时陶姑娘还问左清淮回不回家,说来也奇怪团圆日为何夫妻二人要各走各的分道扬镳呢?”

    江寻策萌生出一丝疯狂的想法。

    或许他们是假的,左清淮根本不是她的夫君,她也从未另嫁他人。

    这一切都是她编造出来的谎言。

    她在骗他。

    他又想起前些日子搜查的手下与他说的话,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若是如此那他还能……

    不,他不能,只要他还是肃王之子,只要肃王依旧苟活在世,他永远都不能挑明心意,他不能拉她下水。

    呵……为什么要给他希望呢?明明触手可及却始终不敢伸手抓取。

    他成不了她的夫君

    可那又如何。

    只要能让他陪在她身边,义兄也很好。

    他不图名分,只要她给予他的一丝温暖就足够了。

    那封信一定要完完整整寄到二妹手中,愿二妹能明白他的心思,助他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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