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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经她这么一问,江寻策浑身的血液陡然一凉,心中更加苦涩。

    他不堪的真正出身正是他从前不敢轻易表明心意的缘由。叛臣贼子的私生子,此等卑贱出身稍有不慎被人揭发,都有可能惹恼圣上,以至于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悲惨下场。

    当初,他自己尚且都看不清前路是艰险遍布还是平坦无阻,又怎敢再拉上一个姑娘与他过着胆战心惊、朝不保夕的日子。

    陶妙意自小娇生惯养,是陶家捧在心尖尖上的幺女,一路活得顺风顺水,养成个肆意张扬的性子。

    她便如同夏日灿烂的繁花,而他却只能是秋日里遍地凋零的残枝败叶。

    这样相差颇大的两个人,怎能拧成一股绳,更妄想婚后能举案齐眉、恩爱不疑。

    他次次推拒只是因为,在他心中自己根本配不上陶妙意,表面上他是风光无限的镇北侯,可唯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出身有多么不堪。他原是曾与当今圣上争权的肃王之子,而他母亲则是护国大将军早已亡故的亲妹妹江如萱。

    当年他生母为情所困,将一颗心全都放在肃王身上,可那时江家并不显赫,于肃王而言并无半分助益,故而肃王迟迟不肯娶她为妻,只愿将她从偏门抬进府做个侧室。

    此后,他生母终于心灰意冷,却在肃王谋反后发现自己怀有他的骨肉,她一时被爱意冲昏头脑,以远去江南散心为由悄悄将孩子生下。可自生下江寻策后她便元气大伤,每况愈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带着他回到江府,将这一切和盘托出。

    回到江府没几日后,她骤然离世,独留襁褓中的婴孩于世。她亲哥哥虽万般厌恶,终是于心不忍收养江寻策,并将其记在自己名下,因此江寻策这才侥幸从叛臣私生子摇身一变成为护国大将军的嫡长子。

    可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肃王仍苟活于事,圣上就不会放下戒心,他肃王私生子的身份很有可能瞒不住,到那时他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如何能护住旁人。

    多年前,圣上年纪尚轻,行事优柔寡断,虽遇亲兄弟谋权,但最终还是念及手足之情,饶了肃王一命,夺去他实权后将肃王远远遣到西禄那等苦寒之地。

    可如今圣上已不似当年良善,性情大变,更加狠绝多疑,若是让他知晓肃王尚有一子苟活于世,指不定会如何处置他这对父子,估计将他们千刀万剐都尚且不能平息圣上怒意。

    好在,老天开眼,让肃王葬身于火海化为灰烬,他也终于不用再被这层身份桎梏,终于可以去寻他心仪的姑娘了。

    所以他第一时间便从京中告假,追到靖明来,只为挽留陶妙意。

    本以为他自己能应付好一切,却在陶妙意说出那句“你一定有事瞒着我”后,再次变得茫然无措。

    他不知应该如何解释他这复杂的身世,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向她挑明这些深藏多年的内情。

    肃王已死,这些事就跟他一样都葬在火海里化为尘土,实在不该再拖她下水。

    可若是不将这些向她诉明,他又该如何向她解释,此次表白并不是他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远在三年前时,他便已经想要娶她了。

    沉思许久后,江寻策斟酌着字句,“我常年累月四处征战,原是个把刀悬在头顶的险事,我怕若有一日我出了事,你我阴阳相隔,到时候你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

    “就因为这个?”陶妙意听到一半,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此刻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心中好似有火在烧,但又好似有一股暖流涌入她心房将这燃起的火苗浇灭。

    “我怕你跟着我会受苦,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狠心推开你,”江寻策声音极低极沉,“妙意,原是我对不起你。”

    陶妙意双臂交叠抱在胸前,扬头望着无尽的蓝天,思绪杂乱,就如同天边一团又一团的白云一样,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她默默开口,“我竟然不知你会有如此多的顾虑……”

    战场上杀伐果决、运筹帷幄,怎么一到感情上就变得畏手畏脚,优柔寡断了呢?

    也许是因为真的在意她吧,因为真的爱她,盼着她好,是以处处小心,唯恐行差踏错连累她后半生跟着遭殃 。

    想了想,她忽然有觉着无语又好笑。

    若是照他所言,那军营里的将士岂不是都不该娶妻生子?

    陶妙意若有所思问道:“那为何你如今又想开了呢?难不成我如今嫁给你就不会面对你所担心的那些事吗?”

    江寻策怔了一瞬,沉吟道:“我今后必会尽我所能,护佑你一世平安。”

    闻此,陶妙意讶异非常,被惊得说不出话,她还以为他会说自己英勇善战必不可能在战场上殒命,不会让她守寡,可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护她一世平安。

    惊讶之余,有那么一丝丝欢欣浮上她心头。

    她不由得狐疑,心想江寻策何时转性了,竟也会说这种略显暧昧的话语,着实让她有种在梦中之感。

    要么是梦,要么就是在跟她开玩笑。

    陶妙意这么想着,趁他不注意时用手指尖重重掐了一下手心肉。

    嘶,是疼的,不是梦。

    那就是开玩笑咯?

    陶妙意又偷偷打量着江寻策,看他这般郑重的样子却不似在与她开玩笑。

    所以……他是认真的。

    那一丝丝欢欣由此不断爬上她心头,如狂草般在她心中疯长,直至填满她整个心房。

    陶妙意淡淡哦了一声,假装不在意,但眼眸中的笑意与微扬的唇角瞬间出卖她此刻真实心情。

    见她终于一展笑颜,江寻策被攥紧的心脏这才放松,“所以……你肯原谅我吗?”

    原谅?

    虽然许多年过去,她的气早消了,不过若是就这么轻易原谅他,那她岂不是太好糊弄了,总归要让他先苦一苦再给他甜头。

    陶妙意嘴一抿,煞有介事道:“你觉着呢?你就想用这几句话将我打发了?我瞧着竟然是这么宽容大度的人吗?”

    沉思片刻后,江寻策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道:“那……我不求你能即刻原谅我,我只求你今后别再躲着我,能与我像从前一样和睦相处。”

    “从前?你说的从前是指三年前在京城的时候,还是几月前在宥宁的时候?”

    顿了顿,陶妙意又道:“若是想回到三年前,只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毕竟时过境迁,幼苗尚能长成高树,我也早已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

    “只要是你,无论从前、今朝还是明日,皆是我所慕所思之人,你想如何便如何。”

    话音刚落,微风又起,似轻纱似云雾,轻柔拂过面庞。鬓边青丝被带起,在她眼前飘啊飘啊,看着看着她一阵恍惚,仿佛飘荡的不是发丝,而是她飘飘然的心魂。

    “好,我可以与你和睦相处。”陶妙意语调轻快,听着有几分开心。

    江寻策唇微勾,喜不自胜,向她靠近半步,掀眸又问:“我过几日便要启程回京了,你会来送我吗?”

    “你要回京了?”陶妙意一惊,日子竟然过得这样快,眨眼间半月已过。

    江寻策缓声解释,“原本前些日子就该回京,只不过一直拖延至今,若再不启程,圣上便要降罪了。”

    思量许久后,陶妙意缓缓点了点头,犹犹豫豫道:“若是回春堂不忙,我会去相送。”

    若是回春堂不忙,才肯来送他吗?

    一抹微不可查的失落在他眸中划过,只不过他很快恢复面色,淡然一笑。

    罢了,总归还是愿意来送他的,反正也没一口回绝不是吗?

    若是放在从前估计她连面都不会露,现如今都答应他,给他承诺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个结果于他而言已经是极好极好的,他很知足。

    “小姐,”素月急急忙忙从远处跑来,一边跑一边扬声喊道,“你上山怎么也不叫上我们,可叫我们担心死了。”

    跑到半路,她这才猛然发觉小姐身前还站了个人。

    素月双眼微眯抻着脖子往前看,待看清那人是谁后,她大惊失色。

    江寻策怎么也在这儿?

    难不成他俩还在演戏?还在伪装一对未婚夫妻?

    素月脚步不由得放慢,连声音都变得轻柔。等走到陶妙意身侧,她凑到陶妙意耳边,小声问道:“郁公子也在这吗?你们是不是还在演戏?”

    说着,她扭头扫了一眼周围,就怕林子里突然蹦出个大少爷。

    陶妙意被她这模样逗笑了,忍着笑意也学她低声回道:“没有,不是演戏。”

    素月声音又低下去,几乎是用气声问道:“那为什么只有你和镇北侯在这里?”

    孤男寡女。

    怕她多想,陶妙意又一五一十地将谭文心的事向她大概说了一遍。

    主仆二人窃窃私语,江寻策听不见她们在聊什么,只觉着她们放低声音,应该是觉着他有些碍事。

    他摇头苦笑,悄默声离开了。

    等陶妙意反应过来,这人就只剩下一个豆大般的迷糊背影。

    眸中深色背影朦朦胧胧,可她的心却愈发清晰。

    多年过去,她终归还是放不下,与其藏在心里别捏一辈子,不如成全他,也成全自己。

    再赌一次,赌他会信守承诺,依言护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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