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行人如流水，唯有陶妙意似被定在原地一般纹丝不动。
她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能遇见郁金。
要知道这几日她连郁金的影子都没见过，还听人说他将自己闷在府里，闭门不出。
她还以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遇上他这个棘手的大麻烦了。
此刻，她陡然撞上郁金，面色可谓是极其难看。
见她如此，郁金扯了扯嘴角，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是要回京？还是想去找江寻策？”
陶妙意冷道：“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有何干系。”
郁金置若罔闻，自顾自道。“你不说，那便是去找江寻策了。”
说着他俯身朝她压过来，陶妙意登时被他吓得慌慌张张连退好几步，差点左脚绊右脚栽在地上。
好在拉开距离后，郁金并未步步紧逼，只是拧着眉凝视着她。
陶妙意心跳极快，颇有种虎口脱险之感。
幼时她便知道郁金固执，却没想到他竟然固执到如此地步，让人觉着有些可怕。
纵使劝他千遍万遍，他依旧听不进去，陶妙意万般无奈，叹气道：“师兄，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执着？”
郁金冷冷回她，“我也不明白你为何看不上我，偏要嫁给江寻策。”
“陶妙意，我究竟哪一点比不上他？”
兜兜转转就是绕不开这个话题，陶妙意叫苦不迭，“我从未将你与江寻策比较，你们两个各有千秋……”
“那为何你选他，不选我？”郁金额上青筋暴起，陡然上前，一把拽起她的衣袖，攥的那块细软的布料皱成一团。
陶妙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时失语，缓了许久后，她才找回声音，“师兄你……你疯了？”
垂眸看着那块快被他抓坏的布料，郁金猛然惊醒，霎时松开握紧的手掌，布料从他手掌心滑落。默了片刻，他道：“我没疯。”
陶妙意用手磨搓这那块皱巴巴的布料，心有余悸，仿佛被攥紧捏成一团的不是她的衣裳，而是她自己。
她有点不太敢跟他心平气和说话了。
此刻，她内心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逃。
连她身侧的白芷都被吓得不轻，从陶妙意身后轻拉她后半段衣袖，暗示她赶紧离开此地。
陶妙意垂下头去，曲膝匆匆一拜，“忽而想起还有急事未半，我先——”
“等等，”郁金拉住她的去路，“话还未说完，师妹怎么这么着急要走？”
白芷跟着颤声回道：“师父她有急事。”
郁金掀眸，“什么急事？能比得上我重要？你倒是说说。”
白芷一时答不上来，满脸慌张无措，“是……是……”
郁金挑眉，轻扯嘴角，“既然无事，那就别走了，跟我好好聊聊吧。”
闻此，陶妙意身子都凉了半截。
看来他是真的不打算放过她了。
她僵硬点头，笑得勉强，“就在这聊吗？你想聊什么？”
“就在这聊，”郁金面不改色，想了想又添道，“你若是想去茶楼饭馆也不是不行。”
若是去茶楼饭馆指不定要跟他推拉到什么时候，陶妙意只想快快将他打发了。
陶妙意赶忙道：“不用了不用了，就在这吧。”
“行，”郁金微弯下腰，意味深长道，“江寻策有这么好吗？你喜欢他什么？又到底讨厌我什么？”
闻言，陶妙意眉头不自觉蹙起。
怎么还是这个问题？他怎么就揪着不放呢？
她这心情那是一言难尽，心想郁金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得让她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他才肯死心吗？
难道他就非要听到她说他心智不成熟，行事乖张任性且不着调这些坏话，他才肯善罢甘休。
思量许久，陶妙意念及多年同门情谊，还是不忍心说出这些狠话。
“讨厌谈不上，就是——”
“妙意，哎呦我的好师妹你原来在这儿呢！”
远处有悦耳的女音传来，正巧打断她的话。
玉芝快步向她走来，“我找你找了好半天，你快跟我回云府，师父有事找你。”
见状，陶妙意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般，也朝她走去，紧紧挽住她的胳膊。
玉芝忽然出现，可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若有其事道：“好，咱们这就回去，师父这是有什么急事找我吗？”
“当然，师父有大事找你，要当面和你说。”玉芝言之凿凿，好似真有这么一回事。
见这姐妹俩一唱一和的样子，郁金陷入沉思，开口问道：“什么事非要当面说？”
玉芝眼珠一转，“私事。”
郁金一听，立马反应过来，皮笑肉不笑，道：“玉芝师姐，你莫不是在说谎吧？”
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陶妙意一眼，“师妹，我只是想跟你闲谈几句，用不着特地找人来帮你脱身吧。”
陶妙意面色微不可查地一变，复又恢复平静，“我方才可一直在这，白芷也跟在我身旁，我怎么可能凭空变出个人来跟我打配合。”
“是啊，师弟你真想多了，师父是真有急事找她。”玉芝也跟着附和。
郁金幽幽开口，“真有急事？”
玉芝一脸诚恳，陶妙意也是眼巴巴地望着他，盼着他赶紧放她离开。
僵持许久，郁金终于淡淡开口，“你走吧，我改日再来找你。”
听见他松口，陶妙意瞬间拉着玉芝跑得无影无踪。
望着她消失在人群中的亭亭身影，郁金心中好似空了一块。
她就好似那飘起的浓白云雾，他越想抓住便越抓不住。他手掌一握便如云雾一般飞快从他指缝中溜走，四处飘散。
*
长街上，待离郁金好几条街远后，陶妙意终于停下脚步。
“师姐你来得可太及时了，你若是不来，我此刻估计都要化成灰了。”
玉芝长叹一口气，“我远远就看见郁金拦住你不放，直觉不妙，故而飞速赶来救你。”
“你们俩个从前明明好好的，怎么如今闹到这个地步。”
陶妙意嘴里发苦，“唉，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不论我说什么，师兄他永远无动于衷。”
“行了，先不聊这些了，我是真有事找你。”
“啊？师父她真有急事找我啊？”
玉芝摆摆手，“不是，是你家中给你寄了封信，那邮差快马加鞭给你送来的，估计是你家里有急事。”
陶妙意一听，慌了神，连忙跑回了云府。
等拿到那封信后，陶妙意做足心理准备才敢慢慢打开那封信。
可待读完信，她心里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
因为那信里写的内容大概是在埋怨她言而无信，明明承诺小侄女要陪她种树，怎么她迟迟没有要回京的迹象，害得小姑娘在家里哭得跟个泪人一样，还天天嘟囔着小姑不要她了。
陶妙意猛地将那封信合上，十分心虚。
她都已经能想象到家中那义愤填膺都在指责她的样子，尤其是她那女儿奴的长兄，估计他一定想直接提刀来靖明，将她大卸八块，为他宝贝闺女“报仇”。
想到这，陶妙意打了个哆嗦。
她后日，不，明日，她明日便日夜兼程赶回京城。
希望到时候家中能饶恕她，毕竟她是真的忙忘了。
而后，她带着这封信回了同福客栈。
刚一推开门，她便对素月说道：“素月，咱们快收拾行李，最晚明日下午就启程回京。”
素月惊讶道：“这么着急？是不是府里出事了？”
陶妙意苦涩一笑，“不是府里出事了，是你小姐我要出事了。”
“啊？”
“等收拾完行李，我再同你解释，再若是我再晚走一天，等回到京城你怕是连我的肉渣渣都看不见了。”
素月虽然一头雾水，但看陶妙意这着急忙慌的样子，也开始利落地收拾起行李。
“小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你会变成肉渣渣？”
陶妙意阴森森道：“因为，我就要被长兄给拿刀剁碎了。”
“啊？”素月大惊失色，“不、不会吧，大公子他为人最是知节守礼，他肯定干不出这种事的。”
陶妙意没想到她还真信了，笑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一不小心将他惹怒了。”
“原来是这样啊。”素月松口气。
主仆二人收拾到半夜，才打包完所有行李，瘫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
次日，陶妙意先去云府与云霏等人辞别。
临走时，云霏给她递上一盒香气扑鼻的糕点。
陶妙意一笑，“师父，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我这是让你拿着路上充饥用的。”
陶妙意轻手轻脚将那一盒糕点放到马车内，又推开车窗，向外挥手道别。
马车前行，白芷忽而提起，“师父，你说郁金师叔会不会来堵你啊？毕竟那日他可是说改日再找你……”
陶妙意被她这一句点醒，“应该……不会吧。”
她走时并未声张，想来郁金多半得不到消息，就算早就知道她要回京，也不可能料到她会走得如此着急。
等马车一路无人阻拦，顺顺利利驶出城门，陶妙意这才松口气，心想还好郁金不知道消息，没能追来，否则她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可她不知，郁金早早遍在城门等着。
本欲上前拦住她，可等真见到陶妙意马车出现在街上时，他忽然没了勇气。
拦，他多半是拦不住的。
此刻上前他只能惹她厌烦，不如就这么放她走罢。
“公子，你不是来找陶姑娘的吗？她这马车都快走远了……”
郁金并未回复，等马车彻底消失在他视野中时，他才道：“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