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侯爷寿宴那日，京中的达官显贵皆受邀前来，殷侯府里里外外热闹非凡。
陶妙意跟在陶母身后恭恭敬敬踏入殷侯府。
此刻江轻瓷正在府内招待前来赴宴的官眷，余光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谈话空隙间她悄悄向那处望了一眼。她一看此人竟是陶妙意，与面前的夫人寒暄几句后，便朝陶妙意快步走去。
“陶夫人安好，陶姑娘安好，”江轻瓷微笑着向她们行礼。
陶妙意与陶母亦以礼回之。
江轻瓷望向陶妙意，眼眸微亮，轻笑道：“前几日听到你回来的消息还以为是谣言，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回京了。”
顿了顿，她又道：“前些日子芝芝还念叨着她陶姐姐何时能回来陪她玩耍，送请帖的时候芝芝还特意吩咐我，让我先给你送一份呢。”
陶妙意扭头望了望四周，没看见小姑娘的身影，问道：“芝芝呢？她怎么不在这儿？”
“前院客人多，我怕她在前院乱跑冲撞了客人，故而让丫鬟将她带去后花园与她堂姐玩耍去了。”
陶妙意轻点头表示知晓了，没再说什么。
江轻瓷见她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要去后花园的样子，先是愣了一瞬，而后试探着问道：“芝芝很是想你，莫不如你去后花园见见她？”
离京将近四年时光，原本她在京城里就不熟识多少官家小姐，这些年过去就算曾经熟识的关系也早就淡了。
而且幼时与她玩耍的也都是商贾之女，商户虽家财万贯却最让高官瞧不起，陶家今日能来殷侯府还是因为江轻瓷的缘故，所以此刻前院中她也不认识几个人，更无法与之闲话家常。
反正在前院呆着也无聊，倒不如去后花园找芝芝解闷。
思忖片刻，她道：“好，那我便去找芝芝了。”
*
后花园。
孩童的嬉笑声一浪高过一浪，还夹杂着一声又一声听着有些崇拜的赞叹。
“大舅，又中了！你好厉害哇！”芝芝两眼放光，扬着小脑袋跟看神仙一样望着身侧的高大男人。
转而，她脑袋又耷拉下去，满脸失落，嘟囔着：“为什么你能投这么准，但是我怎么就是投不中呢？”
陶妙意转过院墙，行到门前正巧看到这一幕，她脚步不由得慢下来，又停顿一刻，才又前走去。
虽说她也猜到方才江轻瓷劝她来后花园，不仅是为着芝芝，更有可能是为着江寻策。
一路上她虽做足心里准备，但真等见到江寻策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
有点像是有一个调皮的小猫伸出爪子一下又一下轻轻挠着她的心房。
“大舅，你再投一次，我想学学你到底怎么投进去的。”
“大舅，你再投一次嘛！”
“求求大舅了，不然我们还是学不会。”
“学不会就又要输给大哥哥了，我可不想再输了。”
一旁的江寻策在身侧三四个小孩的撺掇下，无奈笑笑，而后又拿出一支箭，稍一抬手，瞄准，云淡风轻地投了出去。
围在他身边的小孩不约而同抬眸，目光跟着箭移动。
下一刻，雀跃的欢呼声和鼓掌叫好声冲破天际。
“又中了！”
“居然真的又中了！”
方才离得远，再加上小孩的身形将前面的物件挡得死死的，陶妙意一直没搞明白这是在做什么。等她走近后，才看明白他们是在投壶。
陶妙意脚步很轻，走得也很慢，更何况那些小孩真沉浸在兴奋中，根本无法顾及其它，故而无一人发现她正在他们身后几米处。
芝芝凑到江寻策身边，踮起脚尖，大眼睛忽闪忽闪，恳求道：“大舅，你是怎么能次次投中的，你是不是有什么诀窍，你快教教我们吧。”
江寻策沉吟道：“诀窍吗……”
“诀窍什么吗？大舅你快告诉我们啊！”芝芝着急，开口问道。
此刻陶妙意正好悄默声走到她们身后一步远，再迈上前一步，她挑眉轻笑道：“诀窍当然是——唯手熟尔！”
见到她陡然出现，他们皆是一惊。
芝芝笑得尤为灿烂，一下扑到陶妙意怀里，抬头看她，激动道：“陶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紧紧抱着她的小人，有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陶妙意看着她的乌黑的发顶，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既然他不愿意教你，要不我教你？”
芝芝点头如捣蒜，“好啊，那——”
“小小姐！”远处忽然跑出一个形色慌张的丫鬟。
陶妙意循声望去，越看越觉着这丫鬟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
“小小姐，前厅老太太正唤你过去呢，投壶咱们下次再学好不好？”丫鬟快步跑到芝芝面前，伸出一只手，试图从陶妙意怀里将她轻轻牵出来。
奈何芝芝紧紧搂着陶妙意，丝毫没有要撒手的迹象，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嘟着嘴有些不高兴，“不行，我才刚见到陶姐姐。”
丫鬟没辙，只能蹲到她面前，与她平视，柔声细语劝道：“小小姐，你若是再不过去老太太该生气了，还是快跟我过去找老太太吧。”
芝芝虽然撒开陶妙意，但还是一脸不情愿。
见状陶妙意跟着劝道：“芝芝，你先去找你祖母，等过几日我再来教你投壶好不好？”
芝芝这才点头答应，乖乖牵着那丫鬟的手慢慢悠悠往前厅走去。
她这一走，身旁的小孩也就都跟着她离开了。
霎时间，后花园只剩下陶妙意与江寻策二人。
陶妙意回望着那丫鬟的背影，终于想起来在哪见过她了，她不就是跟在江轻瓷身边的丫鬟中的其中一个吗。
思绪一转，她转头看向江寻策，犹豫道：“刚才那人是你安排的？”
江寻策愣了一下，道：“她是我二妹身边跟着的丫鬟，我如何指使得动她？”
虽然他解释的有几分道理，但陶妙意还是有些不信，毕竟江轻瓷可是帮了他不少大忙，就比如方才她能来后花园，又能在后花园刚好遇上江寻策，估计就是她的安排。
不过纠结这些也无甚意义，陶妙意也就没再多问。
她侧目，若有所思道：“特意托人将我引到这来，难道你找我有事吗？”
江寻策面不改色，“今日相逢是巧合。”
“真是巧合？”陶妙意挑眉又问。
“当真是巧合，我是被那群小孩给拉到这来的，让我教他们投壶。”
江寻策一笑，又道：“你想学投壶吗？莫不如我教你？”
陶妙意没答，只走到旁侧拿起一支箭，抬胳膊，微眯眼瞄准，毫不犹豫地投了出去。
“当啷”一声，正中。
而后她眉微扬，略带得意地看向他。
江寻策失笑，“看来是不用我教了。”
“你真的无事找我？”陶妙意不解道。
沉思片课后，江寻策沉声问道：“芝芝她为什么叫你姐姐？”
芝芝叫他大舅，叫陶妙意姐姐，那他与陶妙意岂不是差辈了。
这听起来，怎么都感觉他比她老了一大截，听着有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
不成，不过大了五岁，也算不上一个“老”字吧。
闻言，陶妙意愣住了，更是一头雾水，“这当然是因为她想叫我姐姐啊？这有什么不妥吗？”
“……”那些理由他怎么能摆在明面上，万一他这一说反倒成了提醒，到时候陶妙意真觉着他们年龄差太多，要弃了他，寻个俊俏的小郎君可如何是好。
江寻策嘴里发苦，“并无不妥之处。”
既然觉着合情合理，那他为何要问，陶妙意更是不能理解，微蹙眉道：“那你问这个作甚？”
江寻策又是一阵沉默。
在她审视的目光下，江寻策沉思道：“我是觉着你与她母亲情似姐妹，或许她更应该称你……”小姨。
说到这，他忽又顿住了，又觉着这个称呼也不妥。
要是称为小姨不又成他的妹妹了，不妥太不妥了。
见他话说到一半没了声音，她又问道：“称我什么？”
“没——”
“侯爷！殷老侯爷找你好半天了，您怎么在这待着呢？”飞鸿急急忙忙冲过来，阴差阳错解了江寻策燃眉之急。
突然蹦出来的飞鸿打断话题，陶妙意也不好再问。
“殷老侯爷找我有何事？”
江寻策虽喜他出现解自己染眉之急，但他无端闯入他二人之间，他也不能再跟陶妙意说些什么，故而也有一丝不悦。
飞鸿回道：“殷老侯爷听闻你在宥宁立下的功绩，对你那是赞不绝口，正想请你过去聊聊呢。”
陶妙意思忖道：“既然是老侯爷有请，那你还是快过去吧，别让老侯爷等急了。”
江寻策犹豫一刻，忽然与方才被丫鬟拉走的芝芝共情了。
怪不得小丫头走时耷拉这一张脸，活像别人欠她钱一样。
如今转到他自己身上，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飞鸿见他面色微沉，想开口劝他，有有些不敢，“侯爷咱……”
“走吧。”江寻策好无语调道。
陶妙意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绪百转。
面前的人脚步有些沉重，似是恋恋不舍一般，走得极慢。
她忽然想起什么，张了张口，却又闭上。
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等那人将要转弯消失在墙后时，陶妙意才扬声开口，语速极快，一连串地蹦出一句话，“江寻策，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