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笑道：“东家年轻性直，思虑不周，望任掌柜海涵。”
任谦笑了一声，跟张承崚这人说话没必要玩虚的，交流起来倒是舒服，“行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否则哪能巴巴地给你家送钱，晚上等你。”
任谦也不至于真被林清乐这小丫头片子挤兑两句就气走，还好张承崚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他借这笔银子横竖不会亏，虽然手上只有四分股，但温家赚了钱，他年底还能多分两个枣子。
林清乐躲在账房里喝茶，长出一口气。钱她实在缺，但从任谦手上借过于不靠谱。
“难呐，真难。”
宁平笑道：“他肯借你你又不要。”
“他如果骗你，我就替你找他算账。”
林清乐轻笑，宁平总让她这慌张苦恼的心感到踏实，“少爷，你的身契还在他手上呢，你别刺激他了。”
宁平道：“我没针对他，是他自己不干人事。”
他笑了笑，“骂他一顿舒坦点没？谁让他算计你，他活该。”
林清乐笑得连连点头，“宁平，要不你以后别回去要银子了，我给你钱花，咱们早点和他断了瓜葛。”
这么一闹，万一宁平又遭任谦报复，少不了挨顿打。
宁平道：“再说吧，该要还得要，平常没有用到钱的地方，我以后就少过去。”
宁平道：“我之前就想把十年的工钱全支出来，但他也不愿意。”
林清乐心里沉了沉，伸手搭住他搭在桌上的手，低声说道：“当断则断，别为了这点钱又生乱子，不值得。”
林清乐轻笑，“反正我已经花了不少了，不差这点，千金难买咱们乐意。”
他们怕是得罪惨了任谦，若是纠葛太多，不知道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又琢磨出什么歪点子来。
林清乐摸摸他的手，垂了垂眼，笑道：“咱们不受他的气。”
宁平笑了一下，反手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打量那色泽红润的指尖，摩挲两下，对她道：“少夫人硬气。”
林清乐不是被他损的吗？
“我是软柿子也被你说，硬气两句也被你说。”
“你真难伺候，少爷。”
宁平道：“伺候什么，你是我东家，我伺候你。”
“我去赚钱给你花。”
林清乐总是被他三两句话哄得称心如意，连连点头，“好啊少爷，好啊。”
这煞神说起好话来真让人开心得不得了。
两人说闹了一阵，很快舒心了。
宁平目前虽然没钱，但只要香菇和珍珠能成功养殖出来，以后就不愁这个小寡妇没钱花，“我那庄子上的东西，有好些天没回去看过了，也不知道管事和刘木他们照看得怎么样？”
林清乐想着和他回去看一眼，“等这边卸完货，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嗯。”宁平点头。
宁平忍不住自嘲一笑，叹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是压力大，钱花了一大把，一时还见不到丝毫成效，不做些事反倒有些焦躁，闲不下来。
宁平不跟她聊了，出去干活去。
“嗯……”林清乐趴在桌面上，用拳头垫着下巴，看着他出门。
干活是挺勤快的，别说宁平坐下来算账写字的样子，就连跟着伙计们抗米袋都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她也是花痴，傻愣愣地笑两声，盯着宁平眼冒金星。
那身影和动作又矫健又刚劲。
就可惜他闲不住，也不爱和她多坐一会儿。
“哟。”小桃进来，揶揄道：“口水都要流到桌上了，是在馋哪块肉呢？”
林清乐都不知这小丫头片子的市井气哪里学来的，“小桃，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反倒像个街井大妈。”
小桃哼一声，“少夫人，你可真不当你这东家的身份是回事。我一会儿不见，怕你着了那小子的道。”
小桃防宁平跟防贼似的。
林清乐道：“我是早晚要把你给嫁了，让你来唠叨我。”
小桃生气，“哼，下次我给你拿面镜子，让你自己照照，看看我说得过不过份。”
小桃学着她的样子趴在桌面上，目光闪闪地盯着她的眼睛，“郎君有情妾有意，只羡鸳鸯不羡仙呐~”
林清乐只感觉脸上发热，赶紧推开她。
她的眼神真有这么夸张吗？
小桃揶揄了她两句，这才说到正事，“大掌柜晚上要去见那个任掌柜，让我和你说一声。”
“嗯？”林清乐愣了一下，“他不是走了吗？”
小桃道：“没呢，大掌柜给他在客栈订了房，还要继续谈。”
“欸？”林清乐惊讶，大掌柜是想把那笔银子谈下来吗？
可任谦的钱不好借，不知道有什么坑等着他们呢。
时间也不早了。
林清乐赶紧出去见大掌柜，跟着他去客栈吃晚饭，“大掌柜，我们真要那笔钱吗？他会骗我们。”
大掌柜笑了一下，她这是谨慎过头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既然愿意借，我们又有缺，有何不可？”
那林清乐之前是搞砸了，“我……我骂了他，他得生气。”
“陪个不是就行了。”大掌柜笑道，“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仇人。”
林清乐点点头，沉思片刻，让她跟任谦借钱实在有些惴惴不安，“有没有其他更稳妥的办法？”
大掌柜笑笑，“除非卖东股，财股交割清楚，倒也妥当。”
林清乐抿唇，卖股份可不是小事，任谦就变成他们的二东家了，“五千两的话……能值多少股？”
大掌柜想了片刻，“两成左右，倒是可以接受。”
“二十股……”林清乐迅速思考着，卖掉二十股到底划不划算，“可以吗？”
大掌柜倒是无所谓借还是卖，“他现在给的利息太高，借的话还要再砍一些利息。卖股份倒是能省下这笔钱，但以后就要时常和他打交道了。”
借钱让林清乐有些压力，卖股融资又怕任谦以后来搅和他们。
林清乐考虑到头秃，任谦若成了他们的二东家，温家的名声也不好听。
不过话说回来，温家有个她，名声本来就不咋地，再加上因为宁平而转让的四分红股，两家早就已经牵扯不干净了。
林清乐长出一口气。
问题是他们的生意清清白白，任谦干的却是见不得光的营生，他们两家牵扯到一起实在不妥。
要不然还是借？
但借的话利息太高，外面的粮食价格都在涨，他们去收回来再贩卖的利润远比不上之前的存货，这个债务的压力实在不小。
“要不然……我们找别人借？”林清乐问道。
找个正经的财主借钱周转半年，也不至于因为任谦的脏身份落人口舌。
大掌柜道：“高宝没有几家能一下拿出这么多现银的。”
林清乐吐出一口气，有点气馁。
她想半天，“您觉得该怎么做？”
大掌柜道：“两者皆可。”
大掌柜不想给她做决定。
林清乐犯难，但这两个办法至少都是可行的。
她想了半天，把心一横，还是干脆把东股卖了，任谦的钱不是那么好欠的。
“卖吧……还是卖吧。”
财物交割清楚才算妥当，她是没心思欠债，被任谦坑怕了。
把任谦拉进来，要赚一起赚，要赔一起赔。免得借了钱后万一又出什么意外，但凡还不上钱，得被这笔债拖累到死。以任谦当初想要拿那张合同暗算她的德行，她都不得不怀疑任谦还是能干出借给她钱又给她搞事的下作路数，她高低得严防这小人背后捅她一刀。
“二十股……真能卖到五千两吗？”
林清乐这才开始认真考虑起这个价位，温家一年的二成利润在一千多两而已，这还是鼎盛时期的盈利，加上今年是多事之秋，真当底裤都已经赔光了。
两人来到客栈。
大掌柜点了菜，让客栈小二去请任谦来包间用饭。
林清乐心里紧张，一想到对付任谦就让她脑子里绷起一根弦，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注意。
不过一会儿，任谦进来了。
三十年河东。
她是嘚瑟太早，风水还没转到她头上呢，她嚣张过头，还得回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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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掌柜，下午是我失礼，您不要见怪。”
任谦承她一杯酒，轻笑一声，“年轻就是好啊，有精神气。”
他如果真的小肚鸡肠，宁平都不能活着走出他的赌场，他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和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置气。
林清乐是真没想到自己还被他体谅了一句，心里忽然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就算任谦明确做的是些见不得光的营生。但向阳者有如高山、向阴者有如深渊，两者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度量，她不该心生轻视。
“任掌柜大人大量。”
任谦摆摆手，这事就算掀过去了，“当然是我大人大量，能有几个人能受得了你们这俩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的坏脾气。”
这两个小混蛋的性子倒是真有点夫妻相了！
任谦想想是有点郁闷。
双剑合璧，冲得过头。
林清乐窘迫地给两人倒酒。
赶紧掀过这场。
“任掌柜，我想过了，您好心来借钱给我们，我们也得表示点诚意。”
任谦一听，乐了，“是吗？”
难不成要给他送礼？
“哎，别的就免了，你们也不容易，就按利息三厘八算就可以了。”
林清乐道：“任掌柜，我们是这样想的，我们卖二十股东股给你，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二东家。”
任谦愣了一下，“啊？”
他花了一会儿才回味过来，林清乐这是要拉他入伙。
任谦可没这样想过，有白白稳吃利息的钱不赚，非要用白花花的银子买她的东股等分红，不是闲的吗？
任谦气乐了，“你们倒是打的好算盘。”
想要空手套他五千两银子？！
大掌柜举杯劝道：“任兄，温家的前景实在不该让你如此没有信心。”
任谦一边吃菜，纳闷地道：“我说句实在话，你们家今年过得怎么样，我也略知一二。就按照你们这种赔法，五千两银子！我就是等十年也未必能回本啊。”
大掌柜道：“那倒用不了这么久。”
他拿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林清乐想要动手，被他拦住了。
“事情总要慢慢做，现在看着虽是亏损，但过上一年半载，未必没有转机。”
任谦摆手。
他也是怕了这两个小鬼，照他们俩这败家的样子，要不是有个张承崚在背后顾着，加上温家家底还算丰厚，换作任何一家都得被这俩神仙搞垮。
“你可别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