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竹惨然一笑。
“侵犯不侵犯，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那个男人看我不听话，把我扒光了拿皮带抽，抽了很久。后来被他老婆回来看到，给拦了下来。可能想把我卖个更好的价钱吧，他们达成了协议，没再强迫我，就还是把我绑在地下室里关着。”
“关了你几天？”
“可能有两三天。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夫妻俩有天慌慌张张一起出门了。地下室有个小窗户，我好不容易挪到窗户边，撞碎了玻璃，然后爬了出去。”
“然后你就遇见了尤嘉？”
“嗯。他当时可能饿坏了，走得特别慢。我想着有人一起会安全点，就跟他一起走，但又害怕人贩子追上来，于是拉着他一路乱跑。跑到天黑了，钻进了一家花店的仓库里面。我们就缩在一堆尤加利叶子边上，挨了一夜。”
“所以……”
林雨竹点点头：“所以，我大了之后闻到尤加利的味道，就会特别心安。现在才知道是因为那一夜，存了些温暖的记忆。”
“嗯。”秦琪坐近了些。她很想抱抱她，却又迟疑不定。她知道林雨竹对肢体接触有习惯性抗拒。虽然她不是男人，但在这种时候，还是不忍心给她任何刺激。
“我被虐待过，逃跑的时候又被玻璃割到，回家之后发现浑身是伤，还得了创伤性失忆，休学三年。妈妈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辞职在家照顾我的。可能因为这段经历太不堪了吧，她自己无法接受，也无法让我接受，我问起来的时候，她一直瞒着我，只骗我说那几年我做了心脏手术。”
秦琪叹气道：“阿姨应该也是怕你知道了之后心里难过，觉得不如忘记。”
“可是我被噩梦缠了这么多年，连个理由都不知道，像个白痴。”林雨竹哭累了，拿起已经变凉的半杯奶茶喝了一口，皱眉道，“真难喝。”
“那拐走你的到底是什么人？”
“邻居家的远房亲戚。”林雨竹指了指桌上的日记本，“爸爸妈妈创业时期很忙，常把我托给隔壁邻居照顾，他们家亲戚有阵子去借宿，就盯上了我。”
“后来找到人贩子了吗？”
“我看到日记里面简单提过，应该是抓起来了。出了这事之后，我爸爸和邻居也闹翻了，我们全家搬走，离开了那地方。”
秦琪万万没有想到，这千娇万贵的大小姐竟然有着这么痛苦不堪的经历。怪不得她如今脾气古怪，想来应该是被父母无限溺爱，要补偿那段遭遇。
她又想起两人第一次合作，林雨竹迟迟不交稿，她站在小区楼下堵她，见她不慌不忙地从外面回来，说是去看医生了。
秦琪那时候根本不信她，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在冷风里冷着脸的姑娘，一身难言的破碎感，让她有些心疼。
与她自己窘迫潦倒的童年相比，秦琪还是宁愿在大山里面安稳地忍受贫苦。
“秦琪，这些事我就只对你说一遍，以后也不想再重复了。”
“好。”
秦琪拿走了林雨竹手上的奶茶，帮她热了杯牛奶，温声道：“好在你回来了。现在平安长大，值得庆幸不是么？”
林雨竹乖乖地喝完了牛奶，抬头道：“秦琪，我累了，我想睡觉去。”
“嗯，要我陪你吗？”
林雨竹一脸为难：“你要是想陪我的话，只能睡楼下沙发了，我不习惯跟别人睡一床哎。”
秦琪摆摆手，“算了算了，那我走。你一个人没问题？”
“我都困死了，你帮我把门关好就成。要是有事，我打你电话呀？”林雨竹连连打呵欠。
“行，你打我电话，或者打尤嘉电话也行啊！”秦琪坏笑着眨眼睛。
“可别提他了，一提他我就想起那些破事……”林雨竹打了个寒噤。
“好好好，别想了，咱们好好地，睡一觉就没事了。”秦琪哄着她上了楼上卧室，看着她睡下了才走。
晚上，尤嘉按时打来电话，问她周末去哪里玩。
“哪儿也不去，我要休息。”林雨竹被电话吵醒，心情不佳。
“哎对了，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又翘班了？我去你们公司，没看到你啊。”
“你管我呢。”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尤嘉又道，“你们那个游戏的第一季我录完了，你们公司的宣发请我去做语音直播，你说我要不要去啊？”
林雨竹跟宣发组并不熟悉，也没有兴趣，懒懒地道：“随你啊。”
“那游戏你玩过吗？我在里面的声线怎么样？”
“没有啊，玩游戏费脑子又费时间。你的声音我听惯了，没感觉。”
“喂！”尤嘉忽然提高了音量，“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是不能质疑我的声音啊！你不喜欢我的声音吗？”
“还行吧。我没大注意。”林雨竹打了个呵欠。
“你喜欢什么样的声线？我都可以模仿的。”
“我喜欢你闭嘴。我要睡了。”
尤嘉再一次被挂断了电话。他气得直跺脚。怪不得都说女生不能太惯着，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可是谁让她是林雨竹呢。算了，先让着点吧。
尤嘉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就暂时原谅了林雨竹。
林雨竹以前那些混沌的梦魇终于消失，然而她偶尔还是会做噩梦，清醒地看着童年的自己在阴暗的地窖里挣扎，泪流满面。
她甚至还会梦到尤嘉，梦里尤嘉是童年时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拉着她的袖子不放，有时恶狠狠地咬她一口。
路燕子说，这些噩梦是大脑正常的反应，可以随着自我调节和治疗慢慢得到缓解。
“你也可以跟你的父母好好聊一聊。”路燕子建议。
林雨竹冷笑道：“那不可能。他们只能保证每个月帮我还信用卡，再物色一个金龟婿保护我一辈子，就万事大吉了。”
路燕子微笑：“许多人和父母都没有办法深入地沟通交流，这也是正常的。或许你可以多交些同龄的朋友，谈谈恋爱也好。”
“我不是没谈过。”林雨竹有些局促，“但是我讨厌被人碰。”
“那是因为你以前受过伤害。等你打开心结，遇到了可以信赖的人，总会恢复正常的。”
“那路医生你有男朋友吗？”
“嗯曾经有过，后来分手了。”
“谈恋爱是不是很难？”
“也不能这么说吧，恋爱是个自然而然的事情，有时候不是你的个人意志能决定的。”
“路医生，我是不是真的很不正常？”林雨竹忽然问道。
路燕子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都需要治愈。其实你是个幸运的人，也很坚强。我觉得你以后可以做得更好。”
林雨竹感慨道：“唉，路医生，你真的好会说话呀！你讲话比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中听！要是能有你这样贴心的朋友就好了。”
路燕子被逗笑了，“这是我的职业啊。等你完全好了，我们或许可以做真正的朋友。”
催眠治疗暂时结束，仍然换做定期的心理咨询。林雨竹最近请假过多，也不得不正常恢复上班。
有天她正在摸鱼，金小婵兴冲冲地跑过来，“雨竹姐，下午列国的cv直播，一起去直播间玩吗？尤嘉老师也来了呢！”
“哦我下午还有个场景要做，不去了。”林雨竹道。
“那好吧，我到时候把链接发你呀雨竹姐？有空一定要进来点赞啊！”金小婵叮嘱道。
“看我时间吧。”林雨竹头也不抬。
下午刚上班，直播就开始了。趁着主任不在，游戏项目组的同事干脆点开了外放。林雨竹无所事事，便也跟着一起听。
直播间里很热闹，游戏里面的主角悉数到场。据主持人说这次还是配音演员尤嘉的直播首秀。
观众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大多围绕游戏角色。尤嘉饰演的角色之前有过争议，风波平息之后一路表现稳定，人气渐长。
主持人随机抽问题，尤嘉被Q到好几次，虽然是首次参加这种活动，但他反应很快，也很会接梗。
节目过半，众人正有些昏昏沉沉时，主持人的音量忽然拔高：“哇，下一个问题很有意思的！网友dongdong11提问：请问尤嘉老师现在有女朋友吗？Wow，尤嘉老师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吗？”
“嗯……”尤嘉迟疑了一下，“只能说有喜欢的人，即将成为女朋友吧。”
口哨声齐刷刷响起来。
“哇，是什么类型的女孩？”
尤嘉回答得干脆，“我们是青梅竹马。”
林雨竹听得仔细，心里一惊，指甲都掐进了手心里。
“哇，听起来很浪漫啊……”主持人继续发挥，“不知道现在尤嘉老师未来的女朋友能不能听到直播呢？”
尤嘉轻轻笑出声：“她在听。”
周围同事面面相觑，短暂交换眼神之后，便仿佛恍然大悟一般，齐齐看向林雨竹。林雨竹顿时觉得脸红耳热，坐不下去了。
面对那些探究暧昧的目光，她狠狠回瞪几眼，之后收拾好东西迅速离开了工位。
青梅竹马，这说的不就是她吗？还未来女朋友？我什么时候答应他做女朋友了？这个自恋狂也太嚣张了，好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