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登湖

    次日清晨,房门被推开,看到站在衣柜前思索今天穿什么的我,母亲十分震惊。

    清楚地听到她嘀咕了一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看来我近期赖床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不过就是8点起个床,足以颠覆母亲大人的认知范围。

    我怨念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又盯回面前敞开的衣柜。

    “宝,你是想把衣柜盯出一个洞嘛?”

    ……我只是在纠结到底该穿什么衣服去见人好嘛?

    然后,我看向母亲的目光产生了变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妈,我今天要和同学出去玩,你觉得我穿哪件比较好看啊?”

    她用颇为玩味的目光打量我,搞得我有些心慌。

    “男同学女同学啊?”问话中难掩揶揄的意味。

    “这是重点嘛?”我感到无语,“再说了,我现在都过了早恋的年纪了。”

    很明显,我低估了母亲大人的明察秋毫,只见她眯起眼睛,端着了然的神态:“看来是男同学啊。”

    没等我开口狡辩,她突然兴奋地拉住我的胳膊,言语热切:“是不是上次陪你来医院的那个男生。”

    妈耶,这都不能算明察秋毫了,这简直比尺还准!

    她继续念叨:“他看上去是还不错,但还是要多接触接触,女孩子的眼睛要擦擦亮。”

    我指了指衣柜,想把话题扯回去:“那我到底穿什么啊?”

    她松开我的胳膊,丢下一句“我闺女穿什么都好看”,走了。

    ……我就不该开口问她。

    穿着睡衣去刷牙洗脸,走出卫生间门的时候,爸刚从卧室里出来,手扶在门把手上,打着哈欠,睡眼惺忪,衣着松散。

    他看到我,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不愧是夫妻俩,对我这么“早”起床的现象,表情如出一辙。

    本来想让他给我的穿搭提提建议,但被他现下这副打扮劝退了。

    算了,还是靠自己吧。

    挑完衣服,化好妆,我终于坐下来,吃起了早饭。

    过了一会,老爸也坐了下来,然而他的视线实在不容忽视,盯得我直发毛。

    我刚想用眼神警告,就收获了他的质疑:“你这个眼睛下面,是不是眼屎没擦干净啊?”

    我狐疑地掏出手机,借着黑屏照了照自己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

    眼线微挑,暗红的眼影带上点妩媚,睫毛翘起,根根分明,眼下泛着亮光的卧蚕让眼神更添灵动。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以后,我不禁瞪了他一眼:“……爸,那是卧蚕。”

    还好刚才没让他对我的穿搭提建议。

    我速速喝完了粥,将碗放进水池,补口红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还在津津有味啃着葱油饼的父亲,突然心情大好:“今天早上的锅,别忘了刷哦。”

    果然见他一脸不满:“为什么啊?就因为我说你那个什么卧蚕是眼屎?”

    “……”我撑着桌面,咬牙切齿,“因为,你是最晚一个起的,也是最后一个吃早饭的。”

    老爸瞬间黑脸,我终于有种大仇得报的既视感。

    太爽了!

    *

    人至公园门口,一眼就能看到阙止羽,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只觉得连阳光都青睐他。

    快要正午的日头,把树影缩的很短,他站在树影下,没能完全将自己的身形遮住,一半阳光打在他廓形的纯黑裤管,一半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打在他的脸和奶白毛衣上。

    他正低着头,掌心贴着手机壳,修长的手指弯曲握住,指尖滑动,不知在看些什么。

    许是察觉到我注视的目光,他朝我望了过来。

    对视的那刻,心跳果不其然自动加速,我抚上胸口,规劝自己镇定一些。

    我点了点耳侧的金色兔子,顺手捋了下耳后的发丝,走到他面前,站定。

    他收起手机,没再多看我一眼,像是公事公办地跟我说:“走,去吃饭。”

    我心底升起几分失落,他对于我这么一番精心打扮,似乎无动于衷。

    难道……我今天不好看吗?

    结果,我把心里所想,就这么问出口了。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我真想拍死自己这张破嘴。

    正当我懊恼不已的时候,耳畔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他说:“很好看。”

    语气真挚,我微微愣神,心间冒出好多粉红色的泡泡。

    他唇角微勾,眉尾轻挑,偏头指向我的耳侧,道:“我说兔子。”

    瞬间扎破所有的泡泡。

    那天在篮球馆,他也是用这勾人的语气说出那句“很好看”,同眼下的情景莫名重叠。

    于无形中撩人而不自知,攻略之路漫漫其修远兮。

    我收拾掉不好的情绪,拉起他的手腕,迈大步往前走。

    他也没挣脱,乖乖地跟着我,小声问:“我们去哪儿?”

    我不解地回头看他:“去吃饭啊。”

    他笑着从我的手心挣脱,我看向空落落的手心,仿佛心也缺失了一个角。

    没等我询问缘由,他牵起我的手,朝相反的方向走:“那边没吃的,大众点评上有一家评分还不错的,我带你去。”

    掌心相贴,心跳逐渐找不回原本的节奏。

    我出神地望着他的半个后脑勺,觉得喜欢一个人的滋味还不错,虽然他能轻易让你感到难过懊恼,但也能迅速让你变得愉悦幸福。

    我理解了“智者不入爱河”这句话,因为一旦入了,就很难再保持理智。

    *

    吃完午饭,二人重回公园门口。

    阙止羽很贴心,早早在网上买好了电子票。

    检票,进入公园,畅通无阻。

    绿植的气息裹挟着立冬后的丝丝凉意,将我包围,我拢紧外套。

    站在身旁的大高个,手里捏着张地图,往我这展开,问:“第一站你想去哪儿?”

    我侧过脑袋,有些心不在焉,眼睛忍不住瞟向他皙白修长的手指,慢慢挪到奶白色软乎乎的毛衣,再往上,就是那张怎么看都不会腻的帅脸……

    他打了个响指,唤回我走神的意识。

    我心虚地摸了摸下巴:“就……随便逛逛吧。”

    他收起地图,点了点头:“也好,不带目的地去看风景,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有没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我不知道,因为眼前的景色对我来说实在平平,反倒是因为有他在,我才觉得平添了几分颜色。

    不过,他好像格外享受呆在这里。

    只见他走到一处树木茂盛处,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我问:“你干嘛呢?”

    他答:“吸收天地精华。”

    可能是看我一脸当真的表情,他笑出了声:“开玩笑的,你也太好骗了。”

    “……”

    谁让你说得那么一本正经?

    “其实,也不完全算假话。”他又闭上眼,完成一次深呼吸后,说:“我很喜欢这种离自然很近的感觉。”

    他坦诚的分享吸引了我,鬼使神差般我也学着他,和树木交换空气。

    这种感觉很微妙,一呼一吸间,仿佛整个人的灵魂被洗净,再次睁眼的那瞬间,绿色扑入眼帘,备受电子产品侵害的双眼得以舒缓。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解压?”

    看着他满含期待的目光,我点头,有些意外:“还蛮神奇的,有种‘眼前的树木越高大,我心里的烦恼就越小’的感觉。”

    “这个描述有意思。”他嘴角带笑,似乎很有兴致。

    随后,他突然问我:“看过《瓦尔登湖》嘛?”

    “高中翻过几页,实在太催眠了,就没看下去。”我如实相告。

    “我以前也是,看不懂,而且越想看懂就越困。”

    我在一旁静静听着,他继续说道:“高考结束后,我就索性漫无目的地翻翻,结果竟然看进去了,虽然还是不懂,但莫名向往远离喧嚣的生活。”

    “里面有句话我很喜欢,‘如果我真的对云说话,你千万不要见怪,城市是一个几百万人一起孤独生活的地方’,当时觉得很有共鸣,我们虽身处热闹繁华的都市,但我们的精神可能非常乏味寂寞。”

    这个时刻,这个少年,用心跟我分享他看过的一本书,却让我觉得,他离我好远。

    我突发奇想,问他:“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也能像梭罗一样,离开这里,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会吗?”

    “其实我第一次完整看完这本书的时候,想过这个问题,答案是我会。”他侧头看向我,那双眸子突然亮得人心里一跳,“但现在不会了。”

    我下意识去问原因:“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我想留下来的理由了。”

    说出这句话的他,似乎格外幸福,整个人仿佛重新拥有活力,那个离我很远的他又回来了。

    是因为……“她”嘛?

    我没勇气问出口。

    奇葩的是,我好像被他传染了,竟然有点喜欢上逛公园。

    走着走着,我的视线被不远处的船只吸引。

    水面像是洒上了碎金,波光粼粼,煞是好看,三三两两的游船,错落地点缀在上面,所经之处,溅起水花。

    “想玩嘛?”

    听到身旁之人的询问,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出神了。

    我点了点头:“有点。”

    他没做任何迟疑,拉起我的手腕,说:“那走吧。”

    我高兴地跟随他的步伐,往售票处走去。

    付钱的时候,我看准时机,噌的递上付款二维码。

    售票员愣住,眼神在我和阙止羽的手机间踌躇。

    “刷我的刷我的。”我把手机往前又凑近了些,拍了拍阙止羽的肩膀,大方道,“这次我请客。”

    他默默将手机收了回去。

    付完钱,拿上票,穿好救生衣,两人乖乖地在岸边等待空出来的电动船。

    可能是等的有些无聊,他的声音闷闷的:“你很喜欢请客嘛?”

    “那没有,我喜欢AA。”想到之前每次吃饭,几乎都是他请的客,我不禁微微谴责,“还不是你老请我,你也得欠我一点才算公平嘛。”

    他挠了挠脑袋,像是被气笑了:“这是什么逻辑?”

    这是想和你纠缠不清的逻辑。

    “害,不重要。”正巧等来了两人位的电动船,我推着他往前走,“排到我们了,快上船!”

    左脚踩在船板的那一刻,看上去稳稳当当的船开始晃悠,导致我的右脚迟迟不敢迈入。

    先我一步上船的阙止羽立马起身,朝我伸手,我就着掌心的依托,右脚终于顺利迈入。

    好在有工作人员用竹竿钩住了船身,我的心定下来不少。

    两个人坐稳以后,竹竿大叔开始讲解:“最边上这个一按,就开了,再按一下,就关了,这个方向盘你俩都能开,往左往右,回正。”

    我还没消化完,他就松开竹竿,给我俩放行了。

    让我联想到自己大一暑假考驾照的经历,那个教练跟这个竹竿大叔有的一拼,都把我当成讲一遍就会的天才……

    我忐忑地摁下最边上的按钮,整个船兴奋地往前蹿,我登时就慌了,还好阙止羽眼疾手快,转了方向盘,我们才正式驶入宽宽的河中央。

    因为掌舵的方向盘在两个人的正中间,所以竹竿大叔才说我俩都能开,便于我们互换身份:船长or乘客。

    我右手搭上身旁人宽厚的肩膀,左手笔直往前指:“Captain,出发!”

    这次掌舵的是阙止羽。

    他开得很稳,该直行直行,该转弯转弯,该停下停下,很好地保障了我的乘船体验。

    凉风迎面拂来,我不禁闭上眼去感受它,许是在阳光里泡久了,它渐渐带上点暖意,吹得我的脸和心微微发热。

    睁开眼,前方是绿油油的水,两岸是绿油油的树木。

    我们经过一个又一个拱桥,遇到河面的拦路线。

    到头了。

    “过了多久了?”我怎么感觉都没过足瘾呢。

    他翻过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腕,歪头辨认腕间手表上的指针:“才半小时。”

    我们买的票是按两小时来算的,付钱的时候,押金是一块包进去的,一旦超过时间,上岸后就会从押金里扣。

    虽然多花钱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也不意味着咱愿意亏钱。

    所以,不在这水里待满2个小时,我誓不罢休!

    这次,换我来掌舵。

    显然,尽管我驾照考过了,但技术是真的烂,犹记得教练曾经吐槽“你要是开车出门,千万别说是我教的”,现在我由衷觉得他说得对,还好不曾持证上岗,也算是在为国家做好事了。

    “砰!”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撞到别人的船了。

    “对不起!”我大声喊道。

    没办法,底气不足,只能靠嗓门来提了。

    好在对方人不错,大声回我:“没事!”

    估计也就开了三分之一的路段,我按下按钮,停下了船,挫败道:“还是你来开吧。”

    他看了看手表,有些意外:“才一刻钟,你不再多开一会儿?”

    我惊奇地看向身旁的阙止羽,内心感叹:看不出来啊少年,你很勇嘛。

    “怕再开下去,你要晕船了。”

    他的手肘轻轻搭上我的肩膀,为自己声明:“我没你想的那么弱。”

    “是我太弱了。”我抓住面前的手腕,挪到了方向盘上,“再撞一次,我的小心脏可要受不住了。”

    他笑了笑,不再坚持。

    因为时间尚且充裕,我提议去前面的阴凉处待会。

    临岸停靠时,阙止羽废了些功夫,才刚刚好让树阴遮住我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累了,他靠向椅背,头微微上仰,闭上了眼睛,很久都没动静。

    我的视线从他稍稍岔开的双腿,到交叠的双手,再到突出的喉结,最后挪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我艰难地扯着救生衣,从缝隙中伸进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上船后没再见过天日的手机。

    对着他这张帅脸,不由自主,按下快门。

    猝不及防,他突然睁开双眼。

    本来还处在一种懵懵状态的他,看到我没来得及收起的手机,和我不知所措的面容,眼睛逐渐恢复清明。

    他夺过我掌间的手机,很自然地点进相册,看起了我偷拍的那张照片。

    ……好像还有点沾沾自喜?

    错觉,一定是错觉。

    “拍的不错。”

    虽然语气听上去很真诚,但我总觉得他是在变相夸自己。

    我夺回手机,没说话。

    “你觉得摄影怎么样?”他看着我,认真提出建议。

    我一时之间没搞懂他在说什么。

    “之前,你不是说自己没什么兴趣爱好嘛,要不要考虑下摄影?”他指了指我的手机,说,“我看你还挺会抓拍的。”

    一段尘封的记忆骤然被唤醒。

    见我半天没反应,他疑惑地晃了晃手,意图召回我失散的灵魂。

    “其实,我……撒谎了。”指尖不自觉捏紧手机,“以前,我有过一个兴趣爱好的,只是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我……”

    想坦白的心蓦地又退缩了。

    他没再追问,反而让我心安了不少。

    “你的思维导图是不是还没给我看呢?”

    他突然转移话题,让我疑惑地“啊?”了一声。

    他皱起眉头,有些不满:“不会这也是诓我的吧?”

    我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没有没有,这不是最近期中嘛,老师课程进度抓得紧,忙了点,我今天回去就把它搞定!”

    说完,我忽然想到:“你答应给我看的画……”

    我摆着兴师问罪的架势,让他无奈地笑了:“我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后天不是要上毛概课嘛?”他提议,“你带你的思维导图,我带我的画,成吧?”

    “一言为定。”我朝他伸出小拇指,“拉钩为证。”

    于是两个人开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拉完勾以后,我问道:“为什么是小狗呢?”

    他疑惑:“那你想变什么?”

    我:“……”

    那天,我俩基本算卡点上的岸,因天色也不早了,就相约吃了顿晚饭,随后在地铁站分道扬镳。

    而有些事情,就算当时没能开口,也总有一天,会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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