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晨,我是被金妍娜推搡醒的。
耳边全是她激动的声音:“阴天阴天,不下雨了!”
我的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试图看清这个世界,但实在抵不住困意的侵袭,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昨天晚上,我一直睡得不是很踏实。
试问,谁遇到那种情况,能顶得住啊……
洗漱的时候,田然在一旁关心询问:“没睡好?”
“嗯。”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看得我有些心虚。
所幸,她没再继续盘问。
我们一行人吃完早饭,便结伴出门。
天边的乌云层层相叠,隐约能看见藏匿其后的光,泛着微弱的金黄色。
许是被雨关的时间久了,乍然被放出,感觉空气里弥漫的都是自由的气息。
金妍娜走在最前面,她今天穿得很打眼,一身浅绿色碎花裙,像一只流窜在人潮中的精灵。
我左边胳膊被田然挽着,右手举着口袋相机,跟在她后面。
刘远就站在我相机的不远处,一边朝前走,一边留意我手上的设备,高文辰就挨在他旁边。
阙止羽和丁宇像是刻意与我们拉开距离,待在队伍的末尾。
我们先去了海大:海城数一数二的双一流大学。
……没啥特别的。
还是下午去的海湖,比较有看点:
站在湖边,赏池中层层叠叠的荷叶,和点缀其间的荷花;走过吊桥,望远方云雾缭绕的山峰,眼前平静的湖面;途径庭院,看溪水里游动的金鱼,和沿溪栽种的花木……
此时此刻,有两颗脑袋挤在我的口袋相机前回看视频,俨然一副很懂的样子在点评,突然就很想转移一下她们的注意力。
于是从包里掏出微单,晃了晃:“要不要拍照?”
金妍娜猛地转头,两眼发亮,直点头。
而田然满脸抗拒,摆了摆手,直摇头。
奈何金妍娜劝人的架势过于热烈,她最终被强行拉着,摆起各种pose。
金妍娜很会,而且人长得也好看,都不用跟她多费口舌,照片是一张接一张地拍,效果都不错。
对比之下,田然就僵硬很多,所以……拍了很久。
久到不远处的四个男生都快站成了四座雕像。
刘远最先沉不住气:“你们拍好了没啊?”
我们仨互相示意,默契地朝他伸出罪恶的爪子。
刘远一脸警惕:“你们要干什么?”
我:“给你拍帅照。”
高文辰和丁宇都无视了他的求救眼神,出奇一致地摆了摆手,让他“自求多福”。
只是,阙止羽看向刘远的视线,成功让站在他旁边的我抖了一下。
这大夏天的,怎么感觉有点冷呢……
如此这般,又是看风景,又是录视频,又是拍美照,夜幕降临。
临别的时候,我突然想给大家来个动态合影,放vlog里肯定很有纪念意义。
只可惜……
“早知道就把三脚架带出来了。”我有些懊恼。
刘远拍了拍我的肩膀:“明天再带呗,到哪拍不是拍。”
也有道理。
只是……后面那位能不能别再看了。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我觉得刘远可能已经不在了……
随后,我们去了海城坊街。
这里据说是古时候商贾的云集之地,有着浓厚的文化底蕴,但以我浅薄的认知,实在接收不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刘远:“好像跟咱苏安的步行街差不多嘛。”
他的评价点醒了我,难怪总感觉少了点“味道”。
现在有很多地方,标榜的是传统文化,但却被过度“包装”,留下的只有一个似是而非的壳子,而内里早就被商业化取代。
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一路逛吃逛吃逛吃……
然后就……吃撑了……
晚上冲好澡,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时候,有些后悔不该因为嘴馋,多吃了那最后的两块臭豆腐。
冷不防,一左一右趴上来两个人。
金妍娜在耳边幽幽开口:“你和阙止羽怎么回事?”
反观田然,也是一脸期待。
……
最终,我在这俩的“严刑逼问”下,坦白了昨天的事。
“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试试。”
两人尖叫。
“……我说我考虑考虑,还没答应他。”
两人再次尖叫。
我闭嘴了,再说下去,可能就要聋了……
金妍娜深表赞同:“做得好!就应该吊吊他,不然他都不知道珍惜你。”
我其实……
没想那么长远……
田然在一旁,面露欣慰。
后来,她们缠着我问了好些细节,问到我实在是困了才作罢。
今晚,我倒是睡得格外沉。
*
第四天,天气很好。
白云一簇一簇,在蓝色的背景上移动,轮廓清晰,形状各异,有的上一秒还像颗爱心,下一秒便成了个圆盘。
这种变化莫测,就像是眼前这位手艺人描绘的糖画,逐渐成形的时候才知道是什么图案。
手艺人熟练地压上一根竹签,浇点糖浆,待其凝固,用小铲刀将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铲起,递给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的右手紧紧握住竹签,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上面的糖画,她妈妈牵起她的左手,离开。
一大一小,手拉手渐行渐远,很是温馨。
“来海城不来海庄古镇,就跟上厕所不带纸一样。”刘远走在我们这群人的最前面,热情介绍。
手艺人抬眼,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就连经过的路人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无语掩面,无情打断:“你还是闭嘴吧。”
刘远:“……”
他的目光移向我的腰侧:“要不要帮你拎一个?”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左一右两个斜挎包,毫不犹豫地将右边装着三脚架的包卸下来,递给他:“帮我拿这个吧。”
刚说了个“谢”字,冷不防有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截了胡。
我惊讶中带着疑惑看向这只手的主人,剩下的一个“谢”字来不及刹车,说了出来。
阙止羽面不改色心不跳,回道:“不客气。”
我:“……”
刘远:“……”
我看他自然而然地把三脚架背在身上,莫名觉得有点甜。
刘远意味不明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却没说话。
天边的太阳慢慢挣脱云层的束缚,金色的光透过来,洒在人间,勾勒出明与暗。白墙黑瓦在蓝天金阳的渲染下,就像一副水墨画添了两抹亮丽的色彩。
莫名手痒。
我走到阙止羽旁边,拿出在他那还没捂热乎的三脚架,刻意忽略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和我控制不住加快的心跳。
准备就绪,按下开关。
正巧一只乌篷船缓缓在水面漂过,相机捕捉下这一幕。
……
沿路有一些小摊,金妍娜很轻易就被各种精致的工艺品吸引,意外的是,田然也饶有兴致,她和金妍娜手挽手,亲昵交谈,完全把我忘了个干净。
另一边的丁宇,硬生生插在刘远、高文辰之间,勾肩搭背,狂找话题。刘远是个自来熟,一来二去,他俩还真有点像是多年重逢的故友。高文辰却截然不同,脸那叫一个黑,不管丁宇聊什么,他都一声不吭,把嫌弃堆满了整张脸。
至于我,自然是一门心思扑在摄影上,而阙止羽则成了我的“小跟班”:我拍完了一处,他便殷勤地帮忙收起三脚架,我停在某处,他便把三脚架立好,我盯着显示屏,他便静静地站在我旁边……
就这样,走走停停,拍这拍那,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其他人都不见了,只剩下和我四目相对的阙止羽。
我站直身子,将相机取下,挂在脖子上,阙止羽秒懂,上前把三脚架收好,背在右肩上。
“你……”
阙止羽不自觉捏紧带子,好像有点紧张:“我这样……是不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那倒也没有,就是有些不像你了……
见我摇头,他又接着问:“那你喜欢这样嘛?”
“还行吧……”我迎着他期盼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就是不太习惯……”
他似乎在认真消化我的感受,随即又问我:“那你渴不渴?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
“……你不用这么……就自然一点,跟以前一样……”
不然实在是太别扭了!
闻言,他开始懊恼起来:“果然不该信丁宇的。”
我:“?”
“他跟我说,烈女怕缠郎。”
“……”什么歪理?“你可千万别听他的,要是死缠烂打有用的话,他怎么可能追金妍娜追了那么久都没成啊。”
阙止羽认同地点了点头。
看他这病急乱投医的样子,我恍然明白过来:会不会是我那天说考虑考虑,让他没有安全感了?
“嗯……我想吃冰棍。”
阙止羽先是愣一下,随即双眼亮起,笑意泛滥:“好,我去给你买。”
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身:“你在这等我啊。”
见我点头,才跑着离开,连背影都洋溢着幸福。
我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笑着将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收进斜挎包。
……
没一会,在巷子口。
有个少年,手里拿着两袋冰棍,迎着光,朝我奔来。
随着他的每一点靠近,我的世界就多明亮一分。
直到他站在我面前,晃了晃手里的冰棍,问我是要红豆的,还是绿豆的?
我接过红豆的。
两个人同时撕开袋子,举在手上。
一红一绿在烈日下,冒着凉丝丝的烟,驱散了几分热。
我们默契地和对方的冰棍碰了一下,才啃起来。
……终于找回点以前相处的感觉。
一根冰棍下肚,脑子好像也清醒了不少,我望向阙止羽:“前天你最后问我的那个问题,现在可以再问一遍嘛?”
他认真回想了一下,语气有些不确定:“……你愿意……跟我试试嘛?”
“嗯。”我郑重地说下自己的答案,“我愿意。”
他的表情……怎么形容呢?
像是中了什么大奖似的。
突然,他上前抱住了我。
清香混着汗味环绕,他的左手搂着我的腰身,右手握住我的肩膀,下巴贴上我的耳尖,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有些紧,也有些热。
让我莫名想到石桥上,我和他的第一次相拥,但这次的心境完全不同了。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谢谢你,还在原地等我。”
我回抱住他:“不客气。”
他轻笑,然后搂得更紧了些……